他仔細打量著她,視線落在她那發髻之上的那一支淡雅琉璃簪,那算不上精致的做工,稍顯粗劣的質地,也看得出來有些年頭了。她不常戴他送她的首飾珠寶,卻常常戴著這一支簪子,她對它的喜愛,再明顯不過。

    身為三品婕妤,那琉璃簪子和她很不相配。不配她的身份,不配她的容貌,不配她的風華。

    但這種喜愛,如果是因為那個人的緣故,他已經不想忍耐。她身上的一切,就連她自己,都該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他的心中,生出滿滿當當的不饜足。他花費心思,給她的寵愛,仿佛那個女子,從未在乎過。

    “你攔不住我。”她的唇邊綻放一抹肅殺笑意,她的決絕,像是最鋒利的刀刃,映入他的眼簾,刻成一道道疼痛。

    君默然緊緊蹙眉,神色透露出些許不悅。“五年前,你就應該知道你該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你可以拒絕。”如今,為何偏偏不留在他身邊,那視線卻落在宮外?

    她淡笑著,凝視著眼前的皇帝,笑意輕忽淡然。“是,希兒自視過高,原以為皇上會將唯一的關注,投給那個牡丹王旁的女子。就算後宮三千,至少希兒在皇上眼裏,有著特別的位置。但沒想到,我不過是一個替身。”

    她原本便是,一個替身。

    他愛,而最終永遠失之交臂的那個女子的,替身。

    她眸光閃了閃,閃過的是一絲陌生。她就這麽說著,神色認真,仿佛自己也當了真。

    “朕一定會救你。”他重重歎息,這次紮在心口上的可不單單隻有一根無形的箭,而是千千萬萬根將他的心捅得片甲不留。

    她垂眸一笑,指責地不留痕跡。“希望皇上會記得,希兒是因為皇上,才中了毒。”

    他波光一閃,眼眸之中閃過異樣的情緒。“你聽到了?”

    “所以,皇上不應再阻攔我。”

    “好,朕不攔你。”他沒有遲疑,伸出手,蒼白長指,拂過她的臉頰,下一刻,他淡淡說道。“你走吧。”

    “謝皇上。”她微微欠身,若是他強求,她說不定會出掌打傷他,到時候,就什麽都沒有商量了。他即使不問,不追根究底,也不願意鬆口看她離開,這,似乎是天大的開恩。

    那一支琉璃簪子,清脆落在地麵,隻是那個女子離開太急迫,一頭青絲隨之滑落,竟然也沒有察覺。

    他的心一受悸動,伸出手,指尖卻

    隻擦過那發尾,她甚至連一個迴眸,也沒有。

    他噙著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微微彎下腰,長臂一伸,撿起那琉璃發簪。

    望著那漸漸被黑夜之中吞噬幹淨的倩影,他的眸子愈發清冷無緒,五指一收,緊握那發簪。

    那簪子,竟被生生拗彎了。

    他原本,就沒有想要阻攔她的意思。

    甚至早已為她,支開了外麵所有的侍衛。

    “宮外到底是誰,可以帶走你的心?”他扶著那桌簷,望向那窗外的初綻寒梅,目光幽深,吐出這一句。

    她的義無返顧,她是不會知道,在他看來,到底有多傷吧。

    殿外的天際,已經開始下了雨。

    她疾步在雨中,緊緊抿著雙唇,沒有想過要迴頭。但隻是在彎過曲橋之際,不經意餘光睨見身後的他,彎身拾起他的發簪,仿佛成為她見過最美最美的一副畫。

    夜風細雨,她強忍著迴過頭,眸子宛如潑墨。她已經來不及,去問他討要那支根本不值一錢的琉璃簪子。

    她輕咬銀牙,不免憤恨。他明知道,納蘭璿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人,他可以利落下手,她為什麽不可以牙還牙?

    從他一開始在睡夢中透露出秦紫陌名字的時候開始,就已經為她指明了一條捷徑。隻是這條來之不易的捷徑,太傷神。秦紫陌的死,亦是他的死穴。

    她雖不算醫術高明,但至少還存那謹慎之心。

    影璀,這區區毒藥,如何近的了她的身?

    這自然是一場局,並,已初見成效。

    駙馬府由前朝十三王府改建,公主還未入府,想必唯獨他一個人,住在府內。

    他頎長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眸,她就站在梧桐樹之後,跟隨著他的視線望去。心不禁一顫,他觀望的,是皇宮的方向。

    良久,他也仿佛察覺天色晚了,直到納蘭璿已經轉過身子,才有一道女音幽幽而來——

    “這麽晚了,你還不睡?”

    他聞言,不禁眸光大盛,望向那白色身影。隻見她披著銀白鬥篷,鬥篷下的女子臨風佇立不語。宛如泥塑木雕一般。

    “納蘭璿!”

    他眼中升騰起一抹笑意,但也隨即消失徹底。他在聽見她喊他時,沒有迴頭笑著,等待她,更沒有將手伸向她,等待她牽住他。

    他支撐著自己的身子,心生無限悲

    涼,隨即轉身走進屋子。

    納蘭希不明白,他為何一句話也不迴應就走。她加快了腳步,就在她快追上他時,發覺他的情況不對——

    緊接著,她眼睜睜看著,那高瘦碩長的身影在她麵前瞬間坍方傾倒。

    “你別怪我,別怪我……是我來晚了……”她心生鈍痛,雙眼迷蒙,仿佛像是陷入迷失的孩子,低低呢喃著。她走向桌旁,緊握茶盞,驀地從腰際摸出一把輕便匕首,狠狠割開手腕皮肉。隻見一滴滴盈亮血滴,落入盞內,頃刻之內,便是滿盞。

    “你在做什麽?”納蘭璿的理智,瀕於崩潰邊緣,納蘭希第一次見過那般憤怒的他,他低吼著,那種微微猙獰的神情,令她的心清晰刺痛。“你瘋了?你是金枝玉葉,是明家之後!”

    “我隻知道,這是最快的方法。明家的蠱,除了明家人的血,再無其他的解藥!”她不再去看他,也不去爭辯,從懷中掏出黑色藥丸,摻雜在那碗血液之中,也不再去留意手腕處的傷口,端到他的唇邊。

    她緊緊皺著眉頭,視線落在他眉眼上的青白之色,心如刀割。“你不喝,我就倒了它。在你眼中無上高貴的明家血脈,在我眼中不值一提,不名一文!”

    他的嗓音夾雜著沉重和疲憊,他擠出一絲笑意,說道。“我不會這麽快就死。”

    她凝視他凝神的眼眸,幽幽說道,嘴角處帶著笑意,綻現一抹蒼茫一抹急迫一抹義無返顧。

    “但我不想再見你被蠱毒折磨了!”

    納蘭璿聞言,久久沉吟不語,緊接著,他的眼神,透露了默許。

    他唇邊有黑中帶紅的血引藥汁,是她方才灌入解藥的藥漬,那抹殘酷的鮮紅色仿佛是咬斷獵物咽喉的野獸,令納蘭璿看起來危險而可怕。

    “沒用的。”

    就在她轉過身的時候,她聽到那道虛弱的聲響,夾雜著不可名狀的情緒,說道。

    她突然,讀不懂他的語意。

    那句話,仿佛是浮在半空中,他望著她的容顏,在淡淡微笑。

    沒用的,身體可以救得迴來,心卻沒有辦法。

    他默默閉上雙眸,將她的剪影收入眼簾,他需要足夠的休息,長久的睡眠。

    “你要他們,祖孫自相殘殺。”

    他的唿吸平穩了些,察覺到她溫暖的手心,就在手邊,他的長指緩緩包裹住她的。像是,她還年幼的時候,他們曾經有過

    的父女親密。卻是他這幾年,都不曾逾矩的舉動。

    納蘭希緊緊握住他的手,無聲點頭,以作迴應。就算到了最後關頭,他關心的,也從來不是他自己。

    他的眉宇之間,眼眸之內,依舊一派平和。“那也該謹慎小心些才是,皇帝也是頗有心計,你未必能稱心如意。”

    “我不想再談這些。”她不想放開他的手,亦不想在陪伴他度過危險的時候,還談那些算計心術。她眸中波光一閃,像是孩子一般任性強調。“你說過,我活著,你便活著,我還記得,你千萬不能忘記!”

    “傻丫頭——”他牽扯著唇角,笑意無所遁形,那溫暖的語調,卻令她幹涸的雙眼,仿佛要被洶湧吞滅。

    久違了,他到底有多久,不曾這般親昵地唿喚她了?!她這麽想著,輕輕歎了口氣。

    她還記得,那一年的他,從懷中掏出那支琉璃簪子,輕柔插入她黑雲一般的青絲之內。

    “傻丫頭,你的心思,爹怎麽會不知道?”

    那時的她,也有愛美之心,與每一個女孩一樣。

    那,便是她此生見過,最美麗的飾物。即使再珍貴不菲的珍寶,在她眼下,也不及它半分。

    她喜歡在他的眼眸之內,見到自己的身影,自己的容顏,以及……他寵溺的笑意和包容。喜歡自己在他眼中,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是唯一的。

    她迴憶著往日的美好,對過往不禁心生向往,唇角生出一抹淺淡笑意,輕柔問道。“你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他倚靠在她的懷中,卻早已陷入沉默,仿佛已經沉睡,她就這麽跪坐著,脫下身上的鬥篷,覆蓋在他的身軀之上。

    “你可以早日成婚也好,至少不會拖累你一生……”

    她這麽想著,眼眸清冽冰冷,她不清楚,複國到底要花費自己多少時間。如今楚榮儀已經受到皇帝牽製,她很快就要出手,除去那老妖婦。

    接下來,就算浪費她的餘生,與那皇帝鬥智鬥勇,她也不會後悔。

    但,犧牲她一個人就足夠了。

    她不該,那麽自私。

    躊躇猶豫害人不淺。而她的自私,足以害他終生。

    她抬眸,望入那陰沉夜色,黑眸之中,也染上幾分陰霾。

    ……

    君默然倚靠在椅背上,微微閉眼,他的姿態不像是在等她,但他確實沒有再離開清翡宮

    一步。

    天還未亮的時候,她迴來了。

    她的臉、她的手、她袖擺繡梅的白色裙衫,此刻全沾滿了雨水、塵土,以及血汙……淡淡宜人的芬馥,仿佛梅香,幽幽地充斥在空氣之中。

    她微怔了征,打開門的瞬間,說不清楚,看到他還在房內,到底是何樣的感受和觸動。

    君默然站起身來,褪去些許疲憊和困意,拉過她冰冷的手,他撥撥她的劉海以掌心抹去她一頭冷汗。

    納蘭希的眸子不眨,直勾勾看著他的舉動。他待她實在是太好,應該說,好的離奇。她的心中淡笑,他不是暴君,但有時候,溫柔也可以是最致命的武器。一般的女子,如何抵擋得住,這般的柔情似水?

    “我,痛……”

    她在他胸前淡淡歎氣,雖是無聲,那股明明該是溫熱的氣息拂在他胸口,卻是如此沁冷。

    他不去問她,到底是影璀的影響,還是心痛。他仿佛無技可施,隻能用著以往宮人幫他舒緩頭疼的方式對待她,他緊盯著她眉宇間所有反應,直至她眉頭鬆懈,他才籲出屏著良久的吐息。

    “朕從未說過,你是她的替身。”

    他的表情太過真實,她也不再去追究太多他是否還在演戲,隻是跟著慢慢地、慢慢地貼近他的華袍,十指緩緩蜷握絞住他的衣。

    “朕的小希,好像還未徹底長大。”他輕輕舒出一口氣,大掌溫柔覆上她的青絲,不顧她渾身濕冷,下顎抵住她的額頭,喜怒不辨。

    “你不會明白,何時最溫暖的愛意,也可以成為冰冷的夢魘。”

    她不明白?她最明白不過,夢魘算什麽?若是愛意成了奪命的匕首,刺入所愛之人的胸口,那有多痛,到底誰還可以仔細想,之前的海誓山盟,是否才是可笑?

    “皇上可曾聽說過,佛家所說的人生七苦為何?”她已然閉上雙眸,刻意忽略心中的苦澀,唿吸漸漸平穩,聲音依舊帶著少女般的清新甘冽。“生,死,病,老,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愛別離,求不得。”他溫暖的聲音之中,夾雜著笑意,那是高高在上的譏誚。

    她驀然再度睜開雙眸,她的眸中微微閃爍著柔和一片,低聲吐出一句。“請皇上忘記秦昭儀。”

    他低笑一聲,嘴角揚起的那抹笑意,有些許漫不經心和不以為然。“然後呢?”

    她此刻臉色蒼白,但是目光冽利,當她專注看他

    時,滿滿的、全心的、不染塵埃的將他填在眼裏。

    “愛上我。”

    君默然聞到此處,不禁暗暗眯起黑眸,細細打量著這般大膽的女子,眼眸之中閃過一絲了然笑意。

    她揚起頷首,勇敢迎上那一派祥和之色,試圖窺探其中深淺。“既然皇上說,我並非秦昭儀的替身,那麽——”

    他薄長柔軟的雙唇,自然印上她的櫻唇,他霸道,他溫柔,他在她身上施以兩者並進,該是矛盾之舉,他卻拿捏極好的分寸。半響之後,她像是被燒成灰燼,而他猶如一頭饜足的獸,最終放開嘴邊美味。

    “朕一直在愛你,用朕自己的方式。”他笑了,俊容之上,染上幾分真實,視線落在她的手腕處,驟地眼眸一沉。

    “怎麽傷到的?”他緊緊捉住她的手,望著左手腕那條清晰深刻的血痕,低沉聲音之中,夾雜了滿滿關懷。

    她緊抿著雙唇,眸光暗淡,低低道:“不是傷,是救。”

    君默然麵無表情,望向她的方向,問道。“救?”

    她突地綻唇一笑,容顏之上,生出無雙光耀。“自救。”

    “因為影璀?”

    她無聲點頭,默默闔上雙眼,這一次,她隻能贏,不能輸。

    之後,便是漫長的沉默。

    她不確定,他是否還在懷疑,但,若是影璀足以令他將注意力轉移到楚榮儀身上,她當然會緊抓不放。

    她太過疲憊,隻是隱隱約約察覺,他親吻上她的額頭,他仿佛在她身邊說了什麽,但是她卻沒有聽清楚一個字。

    清晨,她醒來的時候,已經見到手腕上纏上白色紗布,望向眼前那兩個投影在門上的守侯在外的宮女。她便清楚了,到底是誰,吩咐下去在她還在沉睡的時候,來替她處理傷口的。

    除了那個人,還能是誰?

    她淡淡一笑,起身,寬衣。今日,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駙馬府。

    晨光,灑落一地。納蘭璿睜開雙眸,眸間是一貫的清和,他遙望四周,她不知是何時離開的。

    唯一留下來的,便是他身上那件鬥篷。他暗暗撫上那兜帽上的白色絨毛,望著手腕上的青白之色,已然消退幹淨。

    其實,她從未虧欠過他什麽。當年,他並未被脅迫,一切,都出自心甘情願。納蘭家族的忠心,已經融入他的血脈。

    但如

    今,他的體內,已然匯入她的血液。他的性命,是她來延續。

    他突然明白了,明月公主的用意為何。

    以血解蠱,以命續命,這是他十年來,忠心耿耿的賞賜。

    往後,更是他必須忠誠與她的原因。

    鳳華宮殿內,太皇太後微微坐入太過死寂的大堂之中,如今左右也不再像荊姑姑那般貼心,她冷冷斥道,要她們退下。

    她起身,不滿見到自己如今陷入這難堪境地。華麗的裙擺,昭示著她不凡的身份尊貴,她佯裝神色平靜,執起茶碗,輕抿一口。

    看來,皇帝的威儀,已然成為了她的阻礙。就連皇太後,都不敢獨斷出現在她麵前。更別提,那些後宮妃子了。

    她眸中淩厲畢現,狠狠推翻茶幾之上所有物什,冷哼一聲。

    門,卻在這刻開了。

    那推門的聲響,很輕,很柔,卻在如此死寂的時候,顯得再詭異不過。

    皇帝不是下了聖旨,這會兒怎麽會有人進得了鳳華宮?

    她垂著眼瞼,直到那一片淺藍色的裙角,盈盈飄入了她的眼簾。來者身上的氣息,輕盈而隱忍的腳步聲,都是她萬分熟悉的。

    她抬眼,那個充斥滿她眼眸的容顏,明明見過無數次。

    但,這一次,自己仿佛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子,陌生,牽引著無盡陰鬱,帶著獨特的情緒,洶湧而來,仿佛要令她滅頂。

    這個女子,是陪在她身邊五年之久的納蘭希——她最得意的,最有用的棋子。

    納蘭希微笑著望她,仿佛沒有看到地上的狼籍,繡鞋輕輕踏過,一步步靠近太皇太後,檀口輕啟。

    “您還好吧?”

    那語氣之中的輕描淡寫,不再是往日的謹慎小心,仿佛帶著一點點的輕視,一些些的傲然,仿佛她這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後老祖宗,竟也不在她的眼中一般!

    她怎麽會,怎麽會……變了一個人!

    納蘭希輕瞥一眼,讀懂太皇太後眼中的疑惑和怨怒,笑意清淺,卻凝神不語。她就這麽不遠不近地止步,身影之後,被投上了淡淡光影,仿佛是陷入了追憶,神遊天外。

    太皇太後眼神一沉,每每納蘭希透露出這樣的神情,都令人不禁去揣測,到底令她沉迷的,是何種過往。那眼神之中的淡漠,也漸漸被熾焰所取代,她猛地質問。“皇帝說你中了毒?”

    “皇帝

    說的?”她淡淡重複,臉上的笑意,輕忽飄渺,根本就如同她此刻的心一般,捉摸不定。

    太皇太後沉默著,她的虛實難測,莫非是皇帝知情,卻唯獨隱瞞著她?但是若是一般人得知自己體內藏匿毒藥,如何可以對自己的性命如此漠不關心,甚至,到了近乎殘忍的地步。

    納蘭希的確看起來無心無欲,但是就連自己的性命,也置之度外麽?

    不可能,她這般的決絕毅然,仿佛麵臨的是萬丈深淵,也不會迴頭退卻一步。

    “什麽毒?”她突地綻唇一笑,清眸中閃爍著隱隱光亮,柔聲問道。“當年太皇太後賜給秦昭儀的毒藥麽?”

    她重重斥責一聲,心痛愈甚,麵如紙灰。“混帳!”她的痛腳,已然被對方狠狠踩住,她絕對不容許任何人來踐踏她高貴的尊嚴!早先來個不知深淺的皇帝,如今又多了個納蘭希!

    “我聽來的如果是混帳話,那麽您做的,便是混帳事了。”她輕輕提起裙裾,坐在一旁,眉眼之上沒有半分惱怒之意。

    “你——”皇帝說的,不像是假的,那麽,就連納蘭希也在懷疑,她才是下毒的罪魁禍首了?她輕指納蘭希的方向,聲音夾雜著輕顫和憤怒。

    她不過是一枚聰慧的棋子而已,地位從未超越過自己,何時輪到她來指責自己的主子!

    “哀家向來對你不薄,如何會下此毒手?”她沉住氣,細細打量著納蘭希眉梢的淡粉色,仿佛是一片桃花飄落其間,旁人看來,不過徒增幾分嬌柔嫵媚罷了。但她眼神如炬,眸光一凜,果然是影璀沒錯。

    “但是,很快,你會後悔曾經這般待我。”她低低呢喃,那聲音,太皇太後沒有聽清楚,隻見那粉色唇瓣輕啟,卻不知她在說著什麽。她那般清然的神色,卻令她心弦一緊,心中的壓抑已然壓上,動彈不得。

    太皇太後清了清嗓子,平複著心情,問道。“你,到底是怎麽進來的?皇帝明明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入內。”

    她眉頭微蹙,嘴角卻綻放出一抹極輕的笑意。“您是在害怕嗎?”

    “放肆!”對方憤怒之極,說不清心中的不安,是源自於今日納蘭希的異樣和陌生,她從未如此厭惡過納蘭希,但是這一次,她痛恨那一雙閃光著的眸子,痛恨其中仿佛可以望穿人心的冥黑透徹!

    “害怕我加害您?的確,你是在害怕呀……”她久久凝望著太皇太後臉上的青白之色,笑得歡暢,眸光大盛。

    “如今,您害怕也晚了。”她微微冷笑,清冽雙眸中,閃過耀眼熾焰。

    “你要做什麽?誰派你來的?難道是——”太皇太後雖並無見她手持任何利器,但那眸子熾熱,更是無聲危險。“皇帝?”她怎麽會如此大意,還是眼前這女子實在太懂得虛與委蛇,周旋之道?

    “您猜猜。”她微微側過臉龐,微微一笑,眉目流轉間,一片燦然晶瑩,更見颯颯。

    虛實難探,這樣的人,才更可怕。這般的神情,這般的語氣口吻,跟那個皇帝明明沒有兩樣!

    “納蘭希,記住你是怎麽成為婕妤的,不要毀了自己的將來。”她壓下心中的怨憤,低聲要挾道,依舊維持著一片高華,柳眉微挑,她怎麽可能輸在一個十五歲女子手中?!

    她無聲冷笑,眸內一片颯颯風華。“你活著的一日,我便無將來可展望。”

    太皇太後重重斥道,眉間生怒:“哀家竟沒有想到,會引狼入室。”

    納蘭希聽著,卻隻當是給自己的讚美,唇邊綻放清淺笑意。

    “不過,就算不明你的野心為何,鳳華宮也不是你一人可以胡來的地方!”

    她卻氣定神閑,完全沒有一分懼意,楚榮儀的怒氣在她眼裏,卻成了絕佳的消遣。她從未有過這般暢快過,那是渾身上下的輕鬆,仿佛嗜血野獸,剛剛捕獵到的獵物,正等待著餮餮大餐一般。

    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她明白,她等這一日,到底有多久了。

    嗬,很久很久了。

    久到……她已經數不清多少個日頭了。

    她從未覺得自己高尚,不可方物,她清楚自己是比起那黑夜更加混沌,更加陰暗的存在。但是,她痛快!

    她轉過臉看她,眼神迷蒙,神情嫻靜,徑自幽幽說道。“十二年前,暝國第一才子楚自相,甘願成為你的入幕之賓,拜倒在你的宮袍之下。真是一段,不顧世俗偏見的曠世佳話啊!”

    太皇太後驀地站起身來,指向她,神色冷然。“納蘭希,你說得那是什麽混帳話,從哪裏聽來的!”

    她的臉上不見喜怒,輕描淡寫,聲音極輕。“從荊姑姑那裏聽來的。”

    太皇太後聞言。心中刺痛不止,神色可見幾分癲狂。“你胡說!荊兒明明早就瘋了!”

    她低頭,抿唇微笑,卻不再作出任何迴應,那般平和的神色,卻令太皇太後更見幾分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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