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態度沒有一分動搖,宛如萬裏長城,矗立不倒,他不禁心生憤懣,猛地扣住她的纖細手腕:“納蘭璿已經死了!你一點不好奇,一直留在你身邊的男人,到底是誰?”

    她淡淡微笑,檀口微啟,也不掙脫,就讓他這麽用力地握住。“按照皇上的說法,我爹是假的,我也是假的了。”

    他的麵色冷漠,已然不悅:“鳴城有納蘭璿的墳墓。”

    她神色一分不亂,漫不經意,從容麵對他的層層考驗。“我倒真的很想親眼看看。”

    他語中的虛虛實實,也許不過是源自他很熟諳人的內心。焦慮恐懼,就如同洶湧的洪水,容易將人滅頂,窒息,而那背後的操縱者,就是那位暝國天子。如果她有一分心虛,此言一出,便會敗得一塌糊塗。

    但是她怎麽可能,輕易中計?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他們如何會讓任何人,有接觸真相的機會?

    當年那個納蘭璿,是死了,而且,屍骨無存。她臉上的笑意漸漸加深,凝望著那冷然俊容,菱唇微揚。

    所以,又何來的墳墓一說?她真的很想看,他是否有能耐,將納蘭璿的墳墓找出來!到時,究竟是一把黃土,還是錚錚白骨!

    更何況,當年的納蘭璿,的確留有一女,早已失蹤了,她不信,她的身份會被戳穿。

    他太小看她了,既然開始了,就不可能會留著後患,等著被抓到冒名頂替的把柄。但是,納蘭璿的處境,實在是太危險。

    “我的身世,要皇上費心了。”她微微側臉,神色莫辨。他望著那抹身上一身溫暖陽光的女子,卻看不到她此刻的眼神,隻聽得她幽幽問道,仿佛呢喃。

    “隻有他將真相說出,你才能了解你的身份。”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溫柔幾許,一手撫上她纖瘦的肩頭。“朕明白,你之前曾經喪失記憶,所以錯不在你。”

    “犯下重錯的人,是那個男人。”

    “皇上如此懷疑,已經有些時日了吧。”她將所有賭注頃刻壓上,低垂眉眼,壓下心中沉痛情緒,語氣決絕。“請皇上攆我們出宮,一了百了。”

    “小希——”他心中一片鈍痛,卻不知為何,將她拉入自己懷中,神色百轉千迴一般的悵然。

    “皇上不在意我的真實身份麽?也許我原本隻是一個最底層的平民女子,更或者,在品流複雜的地方過活,卑賤不堪,身來便是為奴為婢,任人踐踏。”一聲喟歎,仿佛滿心寂寥,她輕盈

    轉身,神色悵然,迎上那一雙溫潤眸子。“這樣的我,如何配的上皇上?”

    “朕自然分得清楚青紅皂白,是是非非,你會安然無恙,不會有事——”

    聽得耳邊這一句話,皇帝說得如同海誓山盟,她不禁如鯁在喉。眼前浮起那陰暗森冷的地牢,如今已是深冬,想必他並不好過。

    她雖身負武功,但要想憑著一己之力,去守衛森嚴的地牢營救納蘭璿,絕不可能。

    而且,隻怕到時營救不力,還會暴露了自己。

    他眸光一暗再暗,笑意不達眼底,更令人覺得疏遠。“你先下去吧,朕自有主張。”

    她微微欠身,神色有些許恍惚,如今火燒眉毛,事態緊急,性命攸關。她根本不再去深究,納蘭璿對她而言,是救命恩人,還是別的。

    她隻知道,絕對不能讓他不明不白就死!

    整整半日時間,她不用膳,不說話,將自己關在清翡宮之內,徑自思忖。就算皇帝不知她與納蘭璿的真實身份,但是欺君之罪,不是玩笑。

    更何況,他們入宮已經九年。一個陌生人在君王身邊,擔任太傅之職,身份不明,更不知其用意。

    那個天子,如何會放過納蘭璿?

    就算納蘭璿有三寸不爛之舌,說出的解釋,未必可以打動君心。完美的易容之術,說破不過一張人皮麵具,皇帝若要將其拆穿,還他本來麵目,那就真真什麽都挽迴不了了。

    皇帝表麵是溫文爾雅不錯,但背後的狠絕手段——她突地眼眸一暗,不再想下去。

    半響之後,窗外的天色,已然更加陰沉。皇朝變天,實在是太快。清晨還是風和日麗,這傍晚卻已然陰氣逼人。

    陰霾,宛如天際片片烏雲,漸漸覆上她的心。她猝然站起身來,走到床邊,沉下氣,青蔥玉指直直伸向角落的檀木精巧箱盒。

    她終究,還是要用這個,去交換。

    “主子,天就要下雪了,奴婢給您添件衣裳吧……”

    打開房門,貼身侍女眼見著納蘭希徑自走著,也不作出任何迴應,不禁再低低問了一句。“主子,你這是要去何處?”

    見她依舊沉默不語,侍女急急從屋中拿了件雪裘鬥篷,追了上去。

    她揚起手,一身冷豔,製止侍女尾隨其後,身姿挺拔,一步步走向龍乾宮。

    走在半途的時候,竟發覺,天,當真下起了雪。她腳

    步有些許停頓,抬頭的瞬間,隻見滿目蒼白,越壓越低……

    一朵朵鵝毛大雪,旋轉,墜落,飄在她蒼白臉龐,沾於她的眼睫之上。

    她默默微笑,眸子之中,森然生燦,垂眸那一刻,雪花化作清淚,淌落臉頰。

    遙遠的天穹,幽暗的顏色,唿嘯的狂風,卻吹不皺那奪目笑靨。

    茲事體大,君默然俊眉微蹙,顧慮重重。他突然有些後悔,畢竟,先挑起這個事端的人,是他自己。

    但是為何試驗的結果,卻不盡人意?

    每每想到納蘭希脫口而出,再流暢不過那一句:“請皇上攆我們出宮,一了百了。”他便心生怒意,這件事,絕不可能有一了百了的解決辦法!

    “皇上,請用膳。”身旁的年輕宮人馮喜端上精致菜色,龍乾宮外的場景,他卻又不敢徑自提起,怕觸犯龍顏,隻是低低說道:“皇上,外麵下雪了。”

    “是嗎?”他神色淡然,隨口吐出兩個字,並未碰那些膳食,眸間清冷無緒。

    如今自己處境艱辛,偏偏又發現身邊如此熟悉的兩個人,如謎一般。

    究竟沉思了多久,君默然不知道,他隻記得,當他大步走到窗戶之前,卻望見了他此生中最難忘的一幕——

    大雪紛飛的黑夜,一個纖弱女子,不顧身上的薄衣宮裙,以及天上飄落的漫天大雪,雙膝跪在他的殿堂前!

    她竟——跪在雪中!

    她竟——用這種方式在求他!

    心中一片鈍痛傳來,他觀望了半響時間,那一雙溫柔雙眸,閃爍著毫無溫度的微光,到最後,他的麵色冷沉,如同冰山頂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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