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真人用秘法催動了母蠱。


    那蟲子一開始還不肯合作,催得急了,才不情不願地一點點從瓶口中挪出來。腦袋兩個短小的觸角輕輕一點,傳遞出某種無形的生命波動,散發到極遙遠的四方。


    這波動掃過南冥“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身體,卻是毫無反應。


    “怎麽迴事?”


    百草真人心中一沉,母蠱竟然無法感應到南冥體內子蠱的存在……難道,他不曾吃過自己煉製的解毒丹?


    那他是如何活下來的?!


    這位府尊終於發現,眼前的少年身上始終籠罩著一層詭異的迷霧。


    他愈發對其感興趣了,若是能把這層迷霧掀開,不知會有何等收獲……


    “去!”


    百草真人催動母蠱飛到南冥的耳邊,竟是打算讓其從耳孔鑽進腦袋裏,在體內直接產下子蠱。


    母蠱極為脆弱,一個小孩也能將之捏死。他料定重傷的少年沒有一根手指的反抗之力,才敢冒險將其放出去。


    隻見白白胖胖的蟲子緩緩挪動,像是很害怕般,小心翼翼地避開南冥臉上沾染的所有血液,逃命一樣鑽進了他幽深的耳洞裏。


    然後……


    它發出一聲竭斯底裏的尖唳,無形的波動如石入水般猛地炸開!!


    ——隨即戛然而止。


    千裏之外的烏城,雲流學宮中,許多藥府的學生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


    猶如溺水般恐怖的窒息之感,讓他們一個個麵露痛苦之色,身體不住顫抖。


    緊閉的藥府大殿,萬七眼神癡迷地撫摸著屬於府尊的寶座,仿佛在撫摸情人一絲不掛的身體。


    他忽覺心頭一痛,捂著胸口就跌在了寶座上,大口喘氣。


    然而,他又似乎不覺痛苦,反而扯出了一絲貪婪近乎病態的笑容……


    “咕。”


    南冥悄然吞咽了一下喉嚨。


    肥美的蟲子味道差強人意,也沒能帶來什麽飽腹感。吞食之後,南冥隱隱感覺到一些遙遠的若有若無的聯係,就像是自己的孩子。


    他吸取了母蠱的記憶,也順帶接收了對子蠱的控製權。


    藥府的眾多人員頓時成了他手心上的蚱蜢,隻需心念一動,就可捏死。


    南冥歎了口氣睜開眼睛,他知道,百草真人是斷無可能放過自己了。


    自己吃了他的護道之物,他怕是也想生吞了自己……為什麽總有人逼著自己暴露人設,這個世界真是太不友好了,就不能心平氣和地一起好好做人嗎?


    既然你讓我做不成人,那你也不用繼續做人了。


    南冥晃悠悠地站起來打了個嗬欠,抬起一根手指。


    在百草真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他的手指輕輕一屈,彈了個響指。


    “卟!”


    清脆的響聲,伴隨著漫天飛舞的血霧,百草真人猶如被風吹散的細沙一般,轉瞬消失在山崖上。


    一套衣衫和一塊玉牌掉落在地,南冥走過去撿起玉牌,隨手把衣衫拋給了山風。


    呈青碧色的玉牌上刻二字:藥尊。


    這是藥府府尊的身份象征物,裏麵刻錄著藥府所有的通用功法。南冥瞧了幾眼,將其連同那飛舟一起吞入腹中保存。


    然後,他往崖邊縱身一躍,跳下萬丈深淵。


    唿唿唿……


    喀喇喀喇喀喇……


    耳邊風聲唿嘯而過,如刀割麵,越發的急促。


    他的身體如願壓斷了好幾根伸出山壁的樹枝,仍舊速度不減地落入崖穀。


    穀底沒有緩衝的深潭,卻是有一條潺潺流淌的小溪。


    “嘩!!”


    重物入水的聲音。


    南冥的身體以頭下腳上的姿勢紮入溪水,巨大的衝擊力撞碎了溪底的石頭,還壓死了幾條倒黴的魚。換了旁的正常人,怕是早已粉身碎骨。


    他張嘴把死魚一口吞下,隨即仰麵躺在溪水上,閉上了雙眼。


    一動不動,讓身體隨水流而去。


    隨著他的身體漸漸遠去,山崖上遺留下的血跡開始躁動不安,猶如沸騰般“滋滋”作響。


    過了片刻,山崖忽然“轟隆”一聲斷裂下來,在墜落中慢慢被幾點血液腐化成了灰。


    而溪水沿著深峽一路蜿蜒而下,沒過多久便遇一處瀑布,激流裹挾著他的身體,唿嘯直下三千尺,匯入一條浩浩蕩蕩的大江。


    這是青冥江,源遠流長,橫無際涯,貫穿著整個廣袤的北祁領。


    青冥浩蕩不見底。


    南冥的身體沉入江心,還沒能觸及底部,就被湍急的江流推搡著往前衝去,比陸上的奔馬還要快上百裏。


    一絲睡意襲來,他在水底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


    日升月落,潮漲潮退。


    不知不覺間,又是五日倏然而過。


    睡得舒服的南冥忽然感覺身體撞上了什麽東西,水中似乎有些腐臭的味道。


    他揉揉眼睛翻了個身繼續睡,結果沒過一會兒,又被碰撞了好幾下,還似乎有人的手抓自己的衣衫……


    睜眼一看,才發現原來是一具腐爛的屍體。


    屍體遠遠不止一兩具,光是漂在寬闊江麵上的已密密麻麻,幽深的水底下,沉屍更多如過江之鯽,數之不盡。


    它們大多腐爛發臭,卻沒多少血液流出,身上也不見明顯的傷口。


    不像是打仗死傷的軍兵。


    “哈……”


    南冥在水底下打了個嗬欠,發出“唿嚕嚕”的水聲。


    然後仿佛沒看見這些浮屍,繼續往水裏一躺,混在屍體裏一起往江下遊漂去。


    不知過去了多久。


    他突然聽到耳邊“篤”的一聲,醒過來眨眨眼睛,發現是一條船槳打在了自己的頭上。


    從水底下往上看,透著白亮天光的水麵,緩緩駛來一個黑影,是船的形狀。


    船夫或在船尾撐杆,船槳一下一下地劃動江水,帶起飛鳥展翼似的長長漣漪。


    南冥嗅了嗅,附近好像有座城池,聚集著大量的生靈氣息。


    同時也有大量的死氣。


    船槳再一次劃落,他忽然伸手抱住了它,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船上的人立刻感到了異樣,用力地劃了幾下,卻是劃不動。


    “大當家的,好像勾到水草了!”他在船上喊。


    “那還不趕緊拔出來?”


    “拔不動啊!”


    “多去幾個人!快去!這鬼地方老子一刻都不想多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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