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章和帝突然來這麽一手,除了沈萬年心知肚明,前朝後宮基本全懵了。


    任誰都看得出來,皇帝不樂見劉沈兩家聯手,近期頻繁打擊劉家,更是連檯麵上的和睦都不願意著了,幾次在公開場合對劉家跋扈的行徑表示不滿,一連撂了劉姓幾個官員。當然,也是劉家自己長臉,滿頭小辮隨便一抓一個準。


    沈家倒是沒升沒降,卻不是因為別的,實在是連老子帶兒子全家就倆當官的,官職還不高,再抹就全抹沒了。


    眾人都當一損俱損,沈家打無可打,跟著劉家也得吃掛落,卻不料這當口人家突然升了。


    連升兩級!


    而且還從個芝麻綠豆,由成天追著小販跑走街竄巷的七品五城兵馬副指揮使一躍就成了一方知州。雖說地理位置偏遠,距離連疆戰區不遠,但好歹是個實權派,管理一州大小事務,任誰看都是妥妥的前途無量啊。


    可以說聖旨一下,上下譁然。


    沒有人猜得到這裏麵的彎彎繞繞,最後隻能莫須有的歸結為:皇帝畢竟對沈皇後有情。


    都說別說皇帝寵了一個又一個,剋死一個又一個,那顆放蕩不羈的心裏最看重的還是沈皇後,死了這麽久,到底還是顧念著沈家……


    沈如意聽到傳聞裏這話時,吃著大顆的葡萄,酸的她胃裏直犯嘔。


    世人穿鑿附會頗多,就沒有這一個更讓人膈應的了。


    特麽,如果殺人不犯法,沒有那些個禦史言官監督,皇帝滅了沈家的心都有了。還顧念著沈家。分明是怨念滿滿,她都怕皇帝哪天壽終正寢死了這病還沒好利索,化作厲鬼都纏著他們沈家生生世世!


    「娘娘!」耿進忠嗷地一聲衝上前,臉色煞白地給她順後背,尖著嗓子指揮一眾宮女:「你們快,趕緊倒杯水給娘娘,可別噎著。娘娘啊。你怎麽樣。哪裏不舒服,是噎著了還是嗆著了——快快,去找禦醫。」


    就差沒直說『你丫挺住』。可千成別吃顆葡萄噎死了。


    「我沒事!」沈如意捂額,就是聽膈應了,反胃不行啊?


    「你能別大驚小怪嗎?不就吃多了有點兒反胃,叫什麽禦醫。」她揮手。指著前麵。「來你站這兒。你呢,忠心耿耿。一心為我著想是極好的,可也不必成天提心弔膽,好像我喝口水能嗆死,走個路能摔死。連吃個葡萄都能噎死——」


    「娘娘。」耿進忠雙手合十,可憐巴巴地打斷:「您能不把那字掛嘴邊兒嗎,人家——怕怕。」


    「噗。」眾宮人一個沒忍住。全笑噴了。


    就連沈如意也是哭笑不得,手指著他。不知道該說他什麽是好。


    隨著中秋宮宴臨近,耿進忠每天如坐針氈,任何突如其來的聲音都能把他嚇的激靈一個寒顫,任何突發事件都能讓他手忙腳亂,心神不寧。每天恨不得全天侯跟著沈如意,緊迫盯人,像是生怕她步趙賢妃的後塵,甚至過不了中秋宮宴就死翹翹,她打個噴嚏都能嚇的他一蹦三尺高,永樂宮甚至組成了巡邏小組,每天晚上大半夜隨時都有人在宮裏嚴防死守。


    他自己更是睡醒一覺都要出來探探,像是生怕她睡到半夜就直接死過去了。


    「好啦,你也不用怕,有你這樣憂患意識極高,我哪裏還會有問題。」沈如意安慰他,「你別聽外麵胡言亂語,你家娘娘命且長著呢。」


    耿進忠嘴唇動動,沒敢說。


    京城地下賭房都開賭局押他們這位薑貴妃能不能挺過中秋宮宴了,據說賠率還不低。


    她這命長不長的,他說了不算,她說了也不算,一看上天的意思,二來他家皇帝剋死寵妃的機率太高,寵一個死一個,一般人承受不來啊。


    那幫子人事不關己,慣能胡言亂語的,他可是把整副身家性命都押到她身上了,她再死了不是坑別人,是把他徹底給坑了。


    「娘娘,要不還是叫禦醫來看看?」耿進忠靈機一動,「讓他們請個平安脈也好,皇上夜夜歇在這兒,興許是有了呢。」


    沈如意表示,他想太多。


    就算皇帝夜夜歇這兒,他們真刀實槍也不過那麽幾迴,而且哪那麽快就有反應了?


    「沒影兒的事別胡亂說。」沈如意抽出錦帕抹抹手。「今天正是中秋佳節,咱們偏在這裏請禦醫過來,不知道的還真當你家娘娘又要出事呢。人言可畏,過了這幾天再說吧。」


    耿進忠冒了一頭的冷汗,「是是是,是小人考慮不周。」


    「——那娘娘今天還是不要飲酒了,萬一真有了……不好。」


    他是認準了?


    沈如意無語,好好的一個大總管就讓她的死給生磨成了神經病,她有罪。


    她揮揮手,隨了他的意。


    隻是話題忽然中斷,她又不好再追問下去沈萬年任職的江州是怎樣一個地方,畢竟她名義上是薑氏,和沈萬年八竿子打不著。一直問個旁姓男子的事情,即便耿進忠真心投靠她了,他到底還是皇帝手下出來的,誰知道他會不會想偏了,正義感爆棚去拿這信息找皇帝投誠?


    到時候皇帝氣她倒好,如果因此遷怒到沈萬年,則全是因她之過了。


    沈如意想了又想,到底還是沒有問出口。


    耿進忠見他說了這話,貴妃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隻當他說的話直插進了她的心窩子,心裏越想越美。萬一貴妃真有了,皇帝隻有更寵的,他算是又多了一重保障。


    心底默念了句阿彌陀佛,恨不得貴妃立馬就哇哇開吐,驗出來有孕。


    不多時,便聽人通稟程才人到。


    程才人便是程桃,自從被沈如意接迴永樂宮便一直住了下來。


    這也是位奇人,她狀告許景殺她姐。許景認罪後自殺,這案子就算完結了,她也就安下心來,她才不管這裏麵有多少彎彎繞繞,什麽原因造成許景殺人滅口。


    她隻知道殺她姐的人死了,就足夠了。


    生活照常。


    性格還是和以前一樣,二兮兮的。十分黏沈如意。拿她當第二個姐姐一樣。


    程蘋的死,雖非沈如意之過,但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亡,是以沈如意對程桃便多了份責任,趁著皇帝高興替她求了個才人位。她太清楚在宮裏,位份代表的不隻是月例的多少。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後宮這麽勢利的地方。


    程桃不管在誰的眼裏都是鐵桿她這一派的。如果連她都顧不好,淪落到讓旁人欺負,她這臉也算是伸過去讓人打了。


    「時辰也到了,就不用進來了。」


    沈如意也沒讓進來。反而喚了轎子,兩人一同去了昭陽宮。


    董皇後早早率著眾妃嬪坐在正殿喝了兩大茶盞,才終於把人給盼來。沒好眼色地瞅了她兩眼,一聲令下。這才率著眾妃嬪同去仁壽宮給太後請安。


    程桃小臉都白了,坐上軟轎這才提心弔膽地問:「薑姐姐,是不是我去找你晚了,所以到昭陽宮也遲了……我給姐姐惹禍了?」


    沈如意淡淡一笑,「你別想多了,分明是她們集體來早了,故意晾著我們。」


    「是這樣,」程桃捂胸口,「真不是我害了姐姐嗎?」


    自從程蘋死了,可算把程桃給嚇著了,拿宮裏人都當洪水猛獸似的。她知道住進永樂宮後,旁的妃嬪都不待見她,不敢對薑貴妃冷嘲熱諷,倒把那些話全攢著用她身上了。她不願惹麻煩,就成天待永樂宮裏。


    「如果是你晚了,我早派人去叫你了,不關你事。就算我們三更半夜就在這兒待,她們也不會給我好臉。」沈如意笑問,「知道為什麽嗎?」


    程桃囁囁地道:「因為皇上喜歡姐姐。」


    沈如意勾唇一笑,眉眼濃艷,端的是艷光四射。


    「正是。」她拍拍程桃冰涼的手,顯然是嚇著了。「有皇上幫我撐腰,我還怕她們嗎?她們再嫉妒,也隻能幹看著,她們也隻有這些伎倆了。」


    事實上,沈如意是的確有意晚到了兩刻鍾,眾妃嬪集體提前了兩刻鍾,這兩相加起來,才顯得時間猶為長。


    許景的案子現在算是結案了,事後牽扯出來陸修媛身邊人,陸續都有證據證人,證明是陸修媛所為。


    包括當時是在宮外通過許景的老鄉千裏迢迢運進來一線花,怎樣嫉妒沈皇後得皇帝寵愛,日夜輾轉反側,最後痛下殺手。再有就是買通了趙賢妃宮裏小廚房的廚娘將一線花假作玫瑰做成糕點……統統都有證人證言,作實了陸修媛之罪。


    沈如意不懷疑陸修媛是真正的兇手。


    但陸修媛是殺人兇手不假,卻並不能排除幕後操縱這一切,利用陸修媛愛得皇帝瘋魔了這一點來作文章。


    她是沒有證據,可僅僅憑藉程蘋死時,董氏遞給身邊大宮女周寧的一個狠辣的眼神,她就能斷定這事董氏絕逃不了幹係。


    那是個欲殺之而後快的眼神。


    ……不管怎樣,事情還沒有結束。


    隻要她還在這宮裏,隻要她對董氏尚有一分危脅,董氏盡早是要出手。但看這威脅大不大,值不值得。畢竟現如今董氏皇後之位坐著,兒子又是註定的繼承人,大晉未來的執掌者。


    她受到的這些,她都要十倍討迴來!


    ***


    沈如意一行人到仁壽宮時,章和帝早已經坐在那裏,和劉太後有一搭無一搭地聊了半盞茶的時間。


    全是廢話,蕭衍默默地喝茶。


    劉太後冷哼,全特麽是白話。


    一眾五顏六色,芳香撲鼻的後妃到來,可以說是挽救了仁壽宮岌岌可危,分分鍾僵裂的氣氛。


    「怎麽這麽晚?」劉太後受完禮,命眾妃坐下,便開始訓話。「今日過節,按說哀家上了年紀,也是越來越惹人煩了,就不該說更招人煩的話,可是哀家這人心直口快,不說就心裏不爽快。你們這些小輩能忍便忍忍吧,反正哀家這把老骨頭也沒幾年好活了——」


    「母後,」蕭衍皺眉,忍不住道:「您長命百歲,大過節的說這些不吉利。」


    呸!


    劉太後好懸沒忍住一口唾沫啐皇帝臉上,他還知道大過節的?


    她算看明白了,老天爺純粹是看她前半輩子過的太舒心太快活,讓她扶這個玩意兒登基給她找不痛快。


    她劉家做了最大的孽就是挑了他養在身邊,指望著帶個男孩出來,找個藉口就把他給廢了。也為了能堵住朝臣的嘴,說她占著茅坑不拉屎還不讓別人拉。


    誰知道該著似的,她倒是一個接一個生了,全特麽是女兒。而且生了四個,就養活大了一個,還和她離心離肺的,反而和成天盡知道找堵的小皇帝倒親近的跟親生兄妹似的,連起手來膈應她。


    她就不明白了,當朝大家大戶的哪家沒出一兩個紈絝子,沒做些個彰顯個性的事,偏偏皇帝就死盯上他們劉家了,也不知道上輩子是結了什麽仇什麽怨。


    「大過節的,也忍著吧,誰讓哀家是老呢。」劉太後那白眼翻的那叫一個藝術。


    「哀家知道你心疼皇後操勞後宮,可是凡事也得有個規矩,沈皇後是個好的,心地純善,治下也寬厚。皇後學著也是好的,總比你之前那張牙舞爪的強多了。隻是凡事不可過,後宮的規矩是幹什麽用的,就是用來遵守的。你也是一國之後了,一大早請安就能晚了半個時辰,讓哀家和皇上等你們——」


    劉太後冷聲道:「這就是你的手段?」


    沈如意不著痕跡地看向董皇後,劉太後這是把所有的氣全撒她身上了。倒怪不得太後有此一舉,在宮外劉董二家掐的跟烏眼雞似的,全然不顧太後的臉麵。在宮裏太後若是能叫董氏占了便宜,太後也就不姓劉了。


    這世上太後什麽都吃,就是不吃虧。


    董皇後麵不改色地道:「是臣妾的錯,讓太後和皇上等了。隻是……」


    「迴太後的話,這事倒怪不得皇後娘娘,實在是貴妃——許是身體不舒服起的晚了?皇後派人請了幾遍,直到剛才才姍姍來遲,我們一宮人都等了大半個時辰呢。」婁昭容麵露為難地道。


    「你身體不舒服?哪裏不舒服?可起了禦醫?」蕭衍一聽急了,可別真應了那些烏鴉嘴的話讓他給剋死了。忙向陳槐擺手。「去請禦醫過來給貴妃診脈。」


    愣是把嘴都張開正要清算的太後給堵了迴去,臉頓時啪地往下一撂,砸腳麵上了。


    整個仁壽宮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心急火燎地直奔貴妃而去的皇帝身上。


    當時,眾人的心裏是崩潰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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