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吊者


    (一)


    汲取了間桐雁夜生命最後一滴魔力,在言峰綺禮的命令之下徹底狂化的berserker臂力驚人!被r重傷的右手加上被對手真實身份擾亂的心緒,saber根本無法發揮出她的實力,隻不過是短短數次的刀劍交鋒,黃金寶劍便被berserker抓住空隙,無毀的湖光劍鋒先壓後挑,電光火石之間金發少女隻覺得掌心一輕——黃金寶劍竟然就這樣被berserker挑飛出去!


    “arthur……!!!”


    抓住了saber失誤的間隙,“無毀的湖光”深黑色的劍身一瞬間綻放出邪異地光芒,那鋒利無比的劍刃猶如他生前那般,熟練地對準了少女左手臂和胸口鎧甲連接地脆弱處,輕而易舉地挑破然後重重刺穿了敵人的胸口!


    saber的動作刹那間凝滯,鮮豔的血花潑灑在深灰色地牆壁上,少女金色的長發淩亂而落魄地散落在了染血的銀色鎧甲之上。她抬起頭,恍惚之間仿佛又迴到了那個疲憊而欣喜的清晨,她穿過荒蕪的原野踩過叢生的荊棘,隔著那瀲灩晴好地湖光,第一次見到她命中地摯友。


    藍發俊美的第一騎士,在她立誌為不列顛獻上一切時第一位朝她伸手,宣誓效忠的摯友啊……那個時候,他的笑容是那樣優雅而從容,依稀是她理想開始時,最美麗的畫麵。


    【我尊敬的王啊,您經受住了湖上仙女對您的考驗,是真正值得我尊敬和效忠的君王。從今日起,但有所命,莫有不從……】


    黑色的湖光微微一轉,這是戰場上戰士習慣性擴大傷口的小動作,saber蒼白的臉頰閃動著痛苦的神色,所有的力氣在這一刹那被抽走——“無毀的湖光”是有著屠龍傳說的寶劍,而saber本身恰恰又是傳說中的紅龍,故而berserker這一劍的傷害對於saber而言,幾乎可以說是致命的!


    “sir…………”


    最後的唿喚在少女氣若遊絲的聲音裏飄散,眼看著saber緩緩朝著地麵墜落,berserker那早已被魔力徹底吞噬的血紅色眼瞳中沒有一絲的猶豫和憐憫,他奮力抽迴劍身,正要給saber最後一擊,卻猛然感應到了什麽一般驀地地抬頭!即使是在失去了理智的狀態下,berserker身為戰士的感知力卻依舊敏銳!隻是一個揮手之間,無數在“騎士不死於徒手”魔力作用下瞬間化身為寶具的碎石廢墟便騰空而起,朝著聖堂教會門口剛剛落地的r和真田由依重重砸去!


    “……!”


    驚愕隻是短短的一刹那,幾乎是berserker攻擊襲來的同一時刻r的“破魔之紅薔薇”便毫不猶豫地出手!早已在先前的戰鬥中就了解了berserker能力的詭異之處r深知“騎士不死於徒手”的可怕,沒有一絲遲疑地發動了“紅薔薇”的寶具屬性“破魔”,隻聽一陣雨點般落下的金屬碎石之音中,靈巧舞動的深紅色長、槍仿佛化出了一片盾影,將berserker所有的攻擊悉數攔下!


    感受到了r身上凜凜燃起的戰意和挑釁之意,站在聖堂教會殘坡屋頂上的陰森騎士緩緩轉身,深黑色的湖光從金發少女的頭悄無聲息地移開,無聲地指向了r。


    “禦主……”


    彎下了身子r已然擺出了迎戰的架勢。而聽到了略帶請求意味的唿喚,墨綠色長發的少女也適時後退了幾步,任由對方以守護者的姿態擋在了自己的身前。與archer的一戰雖然險勝,但即使是身為七三大空的她也一時間難以承受那樣大的消耗,她是一個那樣警覺的人,然而剛剛卻在r的背上不自覺陷入了睡眠,以她現在的狀態,短時間內實在不可能再與一個英靈戰鬥了。


    “我現在的狀態,相信不用多說你也能感覺到吧?所以……”


    微微頓了一下,墨綠色長發的少女抬起了深藍色的眼眸,凝視著槍之騎士英俊挺拔的背影,略顯蒼白的唇瓣輕輕一揚。


    “請務必保護好我的小命啊,英俊的騎士先生。”


    “禦主……”


    即使是在這般嚴肅的時候,驟然聽到少女略帶戲弄的言語r還是忍不住微微一噎。不敢迴頭多看少女r在短暫的窘迫之後很快恢複了常態,將深紅的槍尖指向了眼前蠢蠢欲動的berserker。


    “是,定不辱命!”


    (二)


    滿地燒焦的殘垣斷木,整個聖堂教會宛如一座搖搖欲墜的危樓,高高的穹頂和兩邊的牆壁上不時會冷不丁落下碎石和焦黑的碳粉……韋伯重重咽了一口口水,警覺地抓著rider的披風四下看了看,隻覺得一股涼颼颼的感覺直衝脊背。


    明明幾天前聖堂教會還是監督者所在的神聖中立之地,然而現在……這簡直就是鬼屋啊!


    不過就算再可怕……也不會比r的巢穴更可怕了吧……


    默默在心底給自己打了打氣,韋伯剛一伸腳便踩到了一塊被烈火燒斷的焦木,已經碳化了一般的脆弱外殼一下子碎裂開來,綠發的少年頓時一個踉蹌,差點直接撲倒在rider的背上。


    “……”感覺到背後的拉扯,紅發大漢幾乎有一種迴身將自家小r攔腰扛起來走路的衝、動,“喂,我說小子r老窩裏的東西你都看過了,這裏還有什麽——”


    “噓!噓!笨蛋!!!”


    rider粗狂的嗓音毫無收斂之意地在空蕩蕩的教堂大廳裏迴蕩,韋伯一時間恨不得跳起來捂住他的嘴,“笨蛋!要是讓別的r聽到——啊啊啊啊啊!!!”


    嘴裏的警告說了一半,韋伯猛然感覺到有什麽冰涼細長的活物順著自己的小腿躥了上來!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讓原本就戰戰兢兢的少年一邊尖叫一邊猛烈地甩著小腿,意圖把那未知的活物甩脫出去,卻被rider一把攥住了小腿,整個人“咚”地一聲倒在了地板上。黑暗之中,rider隻憑直覺便敏感地捕捉到了少年身上那一抹不屬於他的邪異的魔力波動,眼疾手快地將那事物一把捏在了指尖!


    “什、什麽東西啊……!”


    有些顫顫巍巍地咬緊了牙關,韋伯再顧不上什麽隱藏方位,隨手捏碎了一個魔法膠囊,釋放了一個短暫的照明魔術湊上前看去:“這是……間桐家的魔蟲?!為什麽會在這裏,難道說……誒?!”


    照明魔術暗淡細微的光芒從少年的指尖漏出,韋伯隱約間仿佛看到了腳邊有什麽其他的事物。他原以為是教堂內燃燒殘留的什麽其他堆積物,下意識地想要繞開,卻猛然發現那居然是一個穿著深灰色兜帽外套,頭朝下伏著、一動不動的男人!


    “準確來說,那應該叫‘刻印蟲’,是遠東三大魔術世家之一馬裏奇(間桐)家族的秘術媒介……哼,不過這些說到底都是正正經經的魔術名門才能知道的事情,也難怪你這隻有區區三代魔術血統的無名小卒一無所知了。”


    從前方暗處的某個角落,男人一如既往高傲到有些扭曲的聲音傳來。韋伯的動作條件反射地僵硬了一秒,不過在這場聖杯戰爭中經曆了那麽多事情之後,他早已不再是那個聽到昔日導師的聲音就會瑟瑟發抖的少年了。他抬起頭,麵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努力將魔力凝聚在眼睛周圍,然後對著那個負手而立的男人擺出了戒備的姿態;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一次,肯尼斯並沒有迴應他的意思,隻是輕輕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嗤笑聲。


    “說實在的,韋伯·維爾維特同學,似你這樣目光短淺、異想天開的庸才能夠在名門匯集的聖杯戰爭中活到現在真的是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想!不用擺出一副可笑的戒備模樣,你的那些雕蟲小技,在我的麵前根本連掙紮都算不上,所以……”


    肯尼斯·阿其波盧德狂妄到有些癲狂的聲音,在這一片陰森的黑暗中顯得詭異萬分;不同於上一次見麵時肯尼斯的肆意和驕傲,這可怕到有些邪異的感覺,就好像眼前的男人被r附體了一般……韋伯的背脊一陣寒涼,握緊了拳頭,少年剛想要再說些什麽,卻在下一秒被rider從身後大力拉開!而就是與此同時,一道快得幾乎連殘影都看不清的銀光風馳電掣地擦著韋伯的耳際,沒有一絲停頓地朝著二人身後的某處斬去!rider警覺迴頭的視覺讓他輕而易舉地在肯尼斯的水銀之刃到達之前捕捉到了那一抹從陰影中迅速躍起投入另一片廢墟之後的修長身影,以及……這位暗殺者急於躲閃根本來不及撤走、被肯尼斯的水銀打成粉碎的□□和槍架。


    “所以,躲開一邊……別礙事!”


    教堂破碎的彩色玻璃之後,遮蔽著月的雲層緩緩移開,將皎潔的銀光灑落在了韋伯眼前那個金發藍袍的魔術師身上。對方深藍色眼瞳中那直逼而來的恨意像是剜骨的刀,冷中帶著血意——那是即便麵對著韋伯和真田由依兩個“小偷”和“強盜”都不曾有過的光……後知後覺的韋伯下意識地轉過頭,順著肯尼斯的視線向自己身後的方向看去。


    “衛宮,切嗣。”


    rider的聲音在少年的耳邊響起,征服王抬起大手,輕輕鬆鬆將瘦小的少年塞到了身後。和韋伯相比,肯尼斯本身的威脅性更大;可是論起競爭者,韋伯才是剩下的聖杯爭奪者……雖然無法確認,在肯尼斯發現這個男人時他到底在瞄準誰,但衛宮切嗣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後偷襲行為已經讓rider厭惡到了極致。


    在那麽短暫而安靜的幾秒鍾之後,好像是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現在躲藏的無意義,衛宮切嗣從碎石堆的後麵施施然站起了身,順手撣去了自己黑西裝上沾著的灰塵。在這一秒,連遲鈍如韋伯都察覺到,那些原本在肯尼斯周身呈現著保護姿態的水銀魔術禮裝發出了一陣壓抑而憤怒的震顫。


    仿佛有仇恨的火焰在眼瞳中燃燒,肯尼斯死死地盯著那個從暗處走出來的獨影,一時間宛如突然想到了什麽愉快的事情,原本還算英俊的臉龐上突然扭曲出了一個惡意的笑容。


    “說起來,這一次就你一個人來嗎……衛宮切嗣,你那個短頭發挺厲害的女助手呢?”


    對於肯尼斯這一句沒頭沒腦的問話,韋伯是一頭霧水,肯尼斯卻是仿佛不肯給予衛宮切嗣一絲隱藏的機會般一眨不眨地盯著男人,可惜卻是一無所獲。沒有一絲的憤怒,黑發的男人甚至連唿吸的幅度都沒有絲毫的變化,好像肯尼斯剛剛話語中提及的人與他沒有絲毫的關係。麵對著肯尼斯這樣赤、裸裸挑釁的疑問,衛宮切嗣隻是用他那諷刺似的視線上上下下將這位魔術名門扭曲的嘴臉掃了一遍,然後,抬起了手。


    “咚”地一聲,好像是什麽小巧四方的軟盒被男人丟了出來,沿著棱角高高低低地在滿是焦灰的地麵上直直滾到了肯尼斯的腳邊。韋伯眯了眯眼睛,下意識朝著前方傾斜了一下身體,卻很快被警覺的rider拽了迴來。


    “那是,首飾盒……?”


    對於眼前的情況越來越迷糊,韋伯有些懵懵地說道。相比之下,肯尼斯卻隻是冷靜而警惕地掃了一眼,原本被恨意染紅的藍瞳中閃過了一絲疑問的光;而這個時候,衛宮切嗣大理石一般冷硬的表情,終於產生了變化。


    “比起我的助手,肯尼斯·阿其波盧德……我想你更好奇的,應該是你未婚妻的下落,不是嗎?”


    抓住人心的弱點,然後以此為撬口這種事情,再沒有人能比衛宮切嗣更加熟練了。就算有著再怎麽樣強悍的力量,但是隻要一個人還擁有感情,那他就永遠不可能是銅牆鐵壁……看著肯尼斯臉上扭曲的笑容在一瞬間定格僵硬,就好像是黑暗中詭異的八音盒因為發條轉到了盡頭戛然而止一般,衛宮切嗣置於身後的手不動聲色地輕輕一晃,一把藏在他袖子裏、裝載著他魔術禮裝“起源彈”的手、槍便無聲無息地滑到了他的掌心。肯尼斯·阿其波盧德此刻的表情雖然明明白白地寫滿了懷疑、諷刺和憎恨,但是那一抹轉瞬即逝的期待,已經將他先前的絕望掩蓋了不少。


    ——如果那個人……r的r也這麽容易對付,就好了。


    布滿著繭皮的食指在背後輕輕撫摩著冰涼光滑的扳機,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很快地閃過了衛宮切嗣的腦海。同樣是藍色的眼眸,但是真田由依這個女人……該說不愧是當今唯一能和馬菲亞最強的彭格列十世分庭抗禮的對手嗎?無論是任何時候,都如同堅硬凝固的寒冰,動搖、絕望和猶豫的情緒好似與她絕緣,不管他怎麽樣試探和敲打也不會漏出一絲破綻。


    然而此刻他麵對的人,到底不是那個怎麽也看不透的少女,而是肯尼斯·阿其波盧德,殺死了舞彌、並且間接……害死了愛麗的人……


    “怎麽,不打開看看嗎。”衛宮切嗣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禱告廳裏迴響,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將他整個人暴露在了月光照耀之下,“據我所知,阿奇波盧德先生,您不是一直希望可以得到您未婚妻的認可,讓她心甘情願地將你們訂婚的戒指戴在手上,而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吊墜裝飾嗎?”


    “你……為什麽你……”


    金發男人瘦削而狼狽的麵孔上,原本將信將疑的臉色開始一點點染上惶然,他的臉上呈現著一種混雜著渴望和恐懼的複雜表情,一方麵期待著可以得到所愛之人的音訊,但另一方麵卻又恐懼著索拉薇在衛宮切嗣手中受盡折磨甚至死於非命……這些複雜而又明顯的表情在肯尼斯的臉上迅速地變換著,就連韋伯都能輕而易舉地猜到他的所思所想。但這一切在男人看來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重要的隻有——“那、那是什麽?!你這肮髒而低賤的魔術邪道、你這玷汙魔術師之名的卑劣小人……你竟敢!你到底對索拉薇做了什麽?!”


    男人沙啞而急迫的聲音在凝滯一般的空氣裏擴散,那明明是幾秒前他萬分想要在衛宮切嗣臉上看到的神色,可是現在他卻如同小醜一般將這一切反過來毫不保留地暴、露在了黑發男人眼中。


    “做了什麽……嗎。”


    深深地凝視著眼前一瞬間變得暴躁而又惶恐的金發男人,衛宮切嗣臉上的表情連同他的聲音一般,猶如沒有絲毫波動的井水,深黑色的眼瞳宛如黑洞洞的槍口——


    “隻不過是,為那位索拉薇·索菲利亞小姐戴上了她的戒指……並打算請身為她未婚夫的肯尼斯先生,欣賞一番罷了。”


    “什……!?”


    心中所恐懼的猜測在衛宮切嗣不緊不慢的話語裏被具象化為現實,肯尼斯一時間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他頓時風一般地衝下了台階,彎下腰便朝著地麵上那灰撲撲的首飾盒子伸出了手!而幾乎是與此同時,衛宮切嗣一直藏在身後的手、槍也已然同時舉起,徑直瞄準了男人彎腰低頭時毫無防備的後腦——


    機會隻有一次。


    “砰——!”


    “阿其波盧德導師!!!”


    (三)


    “嘎吱……”一聲輕響,黑色的防彈吉普車的後箱蓋被應聲撬開,路燈暗淡的光順著敞開的縫隙照了進去,同時照亮的還有言峰綺禮那背著光、看不清表情的麵容。


    “嗚嗚……!”


    躺在吉普車後備箱裏的,是一個有著一頭玫瑰色短發臉色蒼白而驚慌的女人,如果言峰綺禮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女人正是肯尼斯·阿其波盧德的未婚妻:索拉薇·娜澤萊·索菲利亞。隻可惜比起資料照片裏那位光彩照人的歐洲美女,眼前的女子此刻全身隻剩下了狼狽:被泥土和蟲液□□得肮髒不堪的玫紅色衣裙布滿了難看的皺紋和被蟲子口器撕裂的破洞;原本珍珠一般白皙光滑的皮膚上全是青黑色詭異的傷口,幾乎沒有一片完好的地方;姣好的容貌被毀去了大半,透過薄薄的皮膚還可以看見不時有細長多足的刻印蟲在她的身體裏遊走,每當這時,玫瑰色短發的女人就會嗚咽著發出悲鳴。


    找到了不錯的道具啊……可以在這聖杯戰爭再次大鬧一場、為他新劇本增色添彩的新演員們,也差不多該登場了吧?腦海中這樣想著,言峰綺禮直接無視了索拉薇苦苦哀求的目光,將視線落在了她失去了無名指的殘缺右手上:隻不過是帶去了一隻手指嗎……這種程度的刺激,還完全不夠啊!


    如果肯尼斯·阿其波盧德那個沒用的男人,為了未婚妻而任由衛宮切嗣指使,然後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早就死了……嘛,雖然聽上去和間桐雁夜的劇本有些相似,不過偏執的程度和人性細微的差異,說不定會產生不同的結果呢……唇角微微揚起,在索拉薇驚恐的神色中,言峰綺禮揚起了他滿是令咒的手臂,白色森然的黑鍵刷地一聲自他的指尖亮出,對準索拉薇的腹部就要刺下——然而就在黑鍵鋒刃穿透衣物、碰到女子皮膚的同一時刻,他的動作突然轉換了方向。


    因為在這一瞬間,索拉薇此時腹部冰涼的觸感,在他的脖子上也同樣……感覺到了。


    比黑鍵更薄卻也更加修長,即使穿過風聲也悄無聲息,冰涼的殺意如同黑夜裏醞釀著的冷霧,直直地扼住了言峰綺禮的唿吸!黑衣的代行者在那一極短的一刹那,完全是憑借著求生的本能,黑鍵反手便朝著身側刀光來襲的方向狠狠丟去,整個人順勢迅速向著另一邊倒去!這短短的半秒之間,盡管隻是再普通不過的兩個動作,但卻完全可以說是言峰綺禮身體反射與爆發的極限!在死神的吐息擦過他脖頸的那一刻,男人甚至連側過頭掃一眼去看來人是誰的念頭也不敢想——雖然這也無須去看。


    就算是衛宮切嗣,也絕不可能在距離他這麽近的地方還讓他一無所覺;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在他所有的認知裏,隻可能是……


    深紅色鮮豔的血霧在路燈朦朧的光影下爆灑開來,淅淅瀝瀝如同雨滴般砸落在車後箱的金屬翻蓋上,有些零散的鮮血飛濺在了車後箱裏玫瑰色短發女子的臉上,索拉薇原本蒼白哀求的神色在轉瞬間被驚懼和惶恐淹沒!


    言峰綺禮脖頸間大動脈的位置,被那銀藍色的刀光活生生地削去了幾乎是半個手掌大小的血肉!鮮血如同噴泉一般爭先恐後地湧出,不過是男人一個側身躲避的時間,便已經將他深黑色的神父長袍染透了半個身子!言峰綺禮再也顧不上任何,手腕上的令咒瞬間消失了兩道,下一秒,數十道黑鍵的殘影從他的指間飛射而出的同時,男人抬起另一隻手死死捂住了脖子上的傷口,淺綠色柔和的光暈迅速地籠罩住了他大半張臉;而另一邊,麵對著疾風驟雨一般直逼而來的黑鍵,那道鬼魅一般的墨綠色暗影隻能暫時放棄,退迴陰影之中。


    傷到了大動脈,但……並沒有傷及氣管。


    ——幸好。


    ——切,可惜了。


    同一時刻做出了這樣的判斷,言峰綺禮和來人在心裏各自想著。而兩人的身後,驚魂未定的索拉薇在這短短的幾秒便經曆了由希望到絕望、再由死轉生的過程,那雙驚駭欲絕的大眼睛早就丟掉了所有的風情,隻是神經質地用視線來迴在言峰綺禮和剛剛千鈞一發出手的人之間徘徊,不住地發出“嗚嗚”聲。


    雖然隻有眨眼功夫都不到的時間,但是在剛剛的那一瞬間,言峰綺禮沒有看到的東西她卻看見了——


    墨綠色的長發猶如長青不敗的藤葉,深藍色的眼瞳深處仿佛蘊藏著萬千星輝,銀亮更勝月華的刀刃反射微寒的冰藍色流光,行雲流水般流暢的動作一氣嗬成地將這所有的顏色融成了一副畫卷一般,殺意如同撲麵而來的冰冷海水,激得人全身一凜!


    “……真田,由依。”


    她聽到言峰綺禮低聲喚出了那個名字,而那個少女也再沒有躲藏的意思,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修長有力的右手隨意一揚,隻聽“叮叮叮”數聲脆響,由依便將她先前空手接住的四五隻細長的黑鍵丟在了地上。


    “真是對不起呢……言峰君。”


    盡管偷襲的一擊未能得手,墨綠色長發的少女臉上卻不見半點的慌亂,言色之間完完全全是一副與舊相識招唿般輕鬆自在的姿態,“剛剛那一下沒能給言峰君幹脆利落的介錯了斷,實在是在下疏於練習,慚愧慚愧……”


    施施然換了個站姿,由依不動聲色地將重心轉移了一下,深藍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先前與archer的一戰,對她的消耗實在是太過厲害,無論是火炎還是體力,她現在的狀態都已經是最低穀……很可能,還不如她第一次穿越時空的狀態。


    居然一擊沒能殺掉言峰綺禮這種普通人類,這要是讓十一番隊那幫人知道隻怕是要笑死的……好吧,其實如果言峰綺禮是普通人,那麽大動脈那樣的重創也已經足夠置他於死地了,可惜他反應很快,直接消耗了一枚令咒使用治愈術——這也就是意味著,如果在接下來的戰鬥之中,她如果不能將這個男人一擊徹底殺死,他就會不停使用這一招恢複狀態。


    這對於現在的她而言,非常不利。


    “介錯?”


    消耗令咒帶來的及時大量的魔力將男人原本可以說是即刻致命的傷口一點點收攏,言峰綺禮按在動脈處手掌心的治愈術光芒緩緩熄滅,最終那塊巨大的傷口在魔力的引導下一點點生長接合形成了一片全新完整的皮膚。將施展治愈術的左手隨意放下,言峰綺禮用機械而疑問的語氣重複了由依先前所說的那個詞:“以現在的你?”


    “真田由依,和archer對戰之後的你,現在不過是一個站穩力氣都沒有的小女孩。”


    深深打量著眼前的少女,言峰綺禮以一種下判決書似的語氣篤定地說道:“以你現在的狀態根本不是我的對手——你自己應該也很清楚吧?所以才會采取這樣偷襲的方式出手。不然的話,以你的驕傲和自尊心,根本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這可不一定。”挑了挑眉,由依臉上的是無懈可擊的完美笑容,“言峰綺禮,你是不是忘了本小姐的老本行就是搞暗殺的,時不時手癢玩玩也是理所當然。”


    “哼,手癢玩玩?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態?”全然沒有理會真田由依解釋的意思,言峰綺禮隻是微微冷笑了一聲:“不過比起這個,我倒是更加好奇另一件事。”


    “身為代行者,我對於暗殺雖然沒有專業的馬菲亞那樣了解,但就算是這樣我也清楚,對於剛剛的你而言,最佳的動手時間根本就不應該是我動手的一瞬間,而是我殺人得手的那一刻。說實話,如果你是在那個時候動手的話,我的黑鍵根本來不及阻擋你的攻擊,那麽你剛剛很可能——不,應該說是,肯定已經成功殺死我了。”


    “為什麽?真田由依,這麽簡單的道理,你不可能不明白。”


    “……”


    夏夜的風輕輕穿過一片深邃的黑夜,言峰綺禮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街道上清晰無比,吉普車後備箱內,索拉薇淩亂的唿吸聲和掙紮聲也驟然如同被掐斷了一樣安靜了下來。墨綠色長發的少女低著頭,過了大約三秒的時間,她才抬起臉,將陰影裏隱藏著的半張麵容展現在月光之下——微微揚起了唇角,由依臉上的笑容仿佛從沒有變化過。


    “言峰綺禮,我倒是有點驚訝,你居然會一口氣說這麽多的話。你……很好奇?”


    “人都會有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了解自己的興趣、跟隨自己的愛好不斷探索,然後才能從中攝取所謂‘愉悅’的果實。”


    挺起了胸膛,言峰綺禮注視著由依的表情完全不像是看著一個剛剛差點殺死自己的敵人,反倒是一副尊尊教誨的模樣。看著男人一副認真想要得到答案的表情,好一會兒,少女才低頭抿嘴,輕笑著揚起了握著長光的右手:


    “那我就偏不說。”


    “——我呢,就喜歡看你好奇、卻又得不到答案的,小、急、躁、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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