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結之日


    (一)


    【“一。”】


    在絕對強大的力量麵前,一切的掙紮,都如同笑話。


    由依無聲地站在黑暗中,冷冷地看著“自己”沒有任何預兆地伸出手,黑色修長的手指鋒利更勝刀刃,直接“哧”地一聲貫穿了狼毒的後腦,然後破額而出,幹脆利落地擊碎了狼毒的麵具!那速度之快,甚至連鮮血都來不及濺起!四周原本虛虛實實的景象在扭曲的一刹那之後,迅速化為了一團靛青色的火炎,然後伴隨著主人的消亡同時湮滅不見。


    而鈴蘭和石榴,在此刻“自己”的眼中,無異於失去了老母雞羽翼庇護的小雞。藍色長發的魚龍少女在狼毒被擊殺的瞬間瞪大了眼睛,動了動唇線,好像失聲質問著她什麽——隻可惜,對處於虛化狀態下的由依而言,那樣的聲音不過是千裏之外一抹毫無意義的輕風,完全聽不真切;更何況,即使聽見,由依也根本不打算迴應她的疑問。


    “你究竟是怎麽發現狼毒的”——憑借著在地下街曾經學過的唇語皮毛,少女透過那雙已經被黑色靈壓染成黑洞般的雙瞳“看”到了鈴蘭的質問。“自己”是如何發現他們的?隻不過是,以強大的靈壓激活了長光“能量波動無效化”的初解能力,然後融入自己的火炎,向著四周散去,一旦遇到源源不斷產生火炎感應的源頭,那麽除了自己,必然就是敵人。


    這不過是從鈴蘭那裏現學現賣來、最為簡單粗暴的手段,隻是如此大麵積範圍的火炎,任何一個正常人想要釋放隻怕都難以負荷,也就隻有虛化狀態下靈壓鼎盛的情況下才可以做到;另一方麵,“自己”對火炎的收放迅速地幾乎難以察覺,且在定位之後比閃電更迅速的動作,讓敵人根本無暇去想。


    隻是使用的人不同,效果自然也是不同。


    燃著藍色火炎的鸚鵡螺和深紅色的岩漿如同兩重天的冰火,先前還在心底暗罵石榴皮厚的由依,此刻眼底卻是一片漠然的平靜,沒有絲毫迴避的意思,竟是準備硬抗二人的合力一擊!當頭落下的強勢攻擊一波更勝一波,兩種極端相克屬性的火炎開始繞著“自己”的周身覆蓋纏繞,不多時便將一言不發的由依徹底卷入裹住。見由依被自己和石榴的力量一同困住,鈴蘭的眼睛一亮,帶著鰭的手臂微微揚起,極高密度的雨之火炎在她的掌心匯聚成一束湛藍色的光束,最終形成了一柄藍寶石三叉戟!甩著藍色的魚尾,藍發藍眸的少女手臂一揮,三叉戟鋒利的刺刃猛然指向了不遠處被雨之火炎和嵐之火炎束縛在火牢裏的由依——不知道是因為她自身靈壓還是火牢的緣故,少女墨綠色的長發在她的周身懸浮起來,如同嫋嫋的煙霧,遮擋著她的周身,白色骨質的麵具覆住了她所有的神情——隻是,在鈴蘭奮力將自己全身的雨之火炎積攢在戟尖,準備那雷霆一擊的時候,石榴卻仿佛驀然想起了什麽一般,變了臉色。


    “等一下……”


    明明遊刃有餘,卻突然束手待斃……這一幕,何其眼熟……紅發的男人猛然開口,然而藍發任性的少女卻隻是給了他一個“白蘭大人麵前這一功算我的了”的傲嬌眼神,沒有絲毫住手的打算,甚至為了一擊致命,她居然連平時覆蓋在自己身上防禦的雨之火炎都調集到了戟尖!全神貫注地凝視著火牢中的少女,鈴蘭滿腦子都是往日裏真田由依目中無人的影像和白蘭因她而對自己的斥責,以及終於可以將眼中釘拔除地快意,全然沒有察覺到身側石榴的驚慌失措……


    “修羅開匣海皇之怒——”


    “……防禦啊鈴蘭!!!”


    藍發少女高聲吟唱的聲音和紅發男人的狂吼同時在半空中炸開!少女的話音戛然而止,無數道冰涼的觸感在瞬間如同電流一般迅速占據了她每一根神經,五感在刹那間冰封凝固,唯有那窒息冰寒的恐懼感莫名湧上心頭——“劈啪”一聲細微的碎響自她的身前傳來,鈴蘭手中一輕,她下意識地想要低頭去看自己的武器,隻是此時此刻,她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已然碎裂融化,陷入了一片血色的黑暗深淵……


    而在她生命的末端,唯一遺留的殘像,隻不過是那個火牢中一動不動的墨綠色長發少女。


    所有的景象仿佛在凍結了那麽幾秒之後,迅速融化了一般。


    莫名地,石榴突然想起,當自己在梅洛尼基地第一次看到從基裏奧內羅家族那邊投誠而來的幻騎士時,曾經奇怪於白蘭大人對這個可以與彭格列二代劍帝打成平手的劍豪為何如此冷淡。


    畢竟,雖說幻騎士的實力不及他們真六吊花,但單論劍術也足以在密魯菲奧雷家族占有一席之地了。更何況,這個男人還將白蘭大人視為神明,有著絕對的忠誠。


    然而,那個時候,白蘭大人說了什麽呢……


    “恩~幻騎士的劍術的確不錯……”


    笑眯眯地坐在純白色柔軟的長沙發上,銀發紫眸的男人有意無意地玩弄著手中的棉花糖,嘴裏說著讚賞的話語,神色之間卻是滿滿的心不在焉:“隻是……”


    【“如果你見過真田由依,那麽其他人的劍,都會成為破銅爛鐵。”】


    一旦釋放出最真實的殺意,真田由依這個人,便會成為這世間最殘忍的劍。


    在這一刻,石榴終於徹底地明白了白蘭當時那句話的意思。


    上一秒還充滿活力的鈴蘭,隻不過是眨眼的功夫,連裂縫都來不及看清,就被身後鬼魅般少女的劍氣縱橫交錯著撕裂!在半空中和她的三叉戟武器一同粉碎爆開,化為一片稀稀拉拉的血水,滴落在並盛這一片被炸禿的焦黑土壤上——曾經皎潔如同一道月光的劍身上,黑色的靈壓仿佛火焰般蠢蠢欲動地跳動著,似是在叫囂著對下一場殺戮的渴望;而在她的修長纖細的劍尖處,銀白色的瑪雷指環上鑲嵌著湛藍剔透的寶石,一滴深紅色的血液猶如眼淚,在藍寶石上短暫地顫抖之後,被拋棄似地砸向了地麵……


    “嗤”地一聲輕響,原本困縛著“真田由依”的火牢,由於製造者之一的死亡失去了火炎的平衡,爆裂化作了一團再沒有任何威脅力的煙霧。墨綠色柔軟的斷發紛紛飄落地麵——由於在之前和石榴的戰鬥已經丟棄了鬥篷,這一次,由依便斬斷了自己那因為虛化長長,幾乎能覆蓋住她身體的發絲作為了觸發“空蟬”的媒介。


    【“二。”】


    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中,少女清脆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如果死神的計時聲。染血的雨屬性瑪雷指環在少女的劍尖微微一挑,旋轉著飛至半空中,一道弧線落入了真田由依的掌心。墨綠色長發……不,現在應該說是,墨綠色短發的少女轉過了身,微微攤開的掌心上,一藍一紫的兩個戰利品,在四周焦土上靜靜燃燒的火炎折射下,隱隱散發著刺目的冷光。紅發黑衣的男人沉默地凝視著她緩緩合攏的手指,一股荒謬的無力感油然而生:隻不過是短短一分鍾不到的時間,前來為自己助陣的兩個同伴便化為灰燼,連一塊完整的骨頭都沒有剩下……這樣的事情,可以窺視平行世界的白蘭大人,可是從來沒有說過的啊……


    隻不過是戴上了一片白骨麵具,便判若兩人——不,即使是沒有戴上麵具,這個女人之前也差點殺了自己,要不是鈴蘭和狼毒出手相救……嗬,結果呢,不但沒有殺掉這個女人,反而賠上了另外兩個六吊花,早知道還不如讓他就那樣被殺了算了……


    “終於清場完畢了呢,嵐之六吊花。”


    純白的骨質麵具,也不知道是因為戴的時間長了一點還是近看的緣故,此時此刻,在真田由依發動瞬步逼近的時候,石榴竟然隱隱覺得如玉石一般好看。唿嘯的風聲迎麵湧來,石榴抬起眼,隻能看到那白骨麵具之下,少女殷紅的唇線微微張開,動了一下——


    【“——三。”】


    嵐屬性瑪雷指環失去了憑依的瞬間,深紅色的血珠和嵐之火炎如同最後的煙花般,一同爆開。


    “砰砰——”


    如同有感應一般,千裏之外,手握著大空屬性瑪雷指環、正在為最終一戰養精蓄銳的銀發青年驀然睜開了雙眼。


    (二)


    黎明的天空之上,尚還沒有完全被朝陽染紅的雲朵色彩有些黯淡,昨夜的篝火殘留著尚未燃盡的火苗,一半的身軀已經燃燒成灰燼的枯枝發出一聲細微的斷響,縮在睡袋中的沢田綱吉皺了皺眉,緩緩睜開了睡意朦朧的雙眼。


    林間的清晨,空氣中懸浮著淡淡的水霧,青草樹木幹淨的氣息似有若無地纏繞在鼻尖。棕發少年坐起身,輕輕打了個嗬欠,看著不遠處漸漸熄滅的最後一星火光變成了一抹嫋嫋的青煙,他揉了揉眼睛,走到篝火邊,剛準備加點木柴重新點燃火堆,卻突然被樹叢另一邊的一個聲音打斷了動作——


    “……所以說,明天……不,今天,如果你們擊敗了白蘭,我就會立刻被強行送離這個時空,迴到我原來的世界,是嗎。”


    說話的聲音是一個溫和中微微帶著些許無奈的青年聲音,沢田綱吉聽出那是十束多多良的聲音,有些好奇於青年話語中“迴到我原來的世界”的含義,他下意識地湊近了樹叢,稍稍壓低了唿吸的聲音。


    迴答十束的,是尤尼肯定的話語:“是的……一旦打敗了白蘭,也就意味著所有平行時空的秩序會全部恢複成最初始的狀態——即使十束先生您是通過其他途徑來的,也一樣。”


    “是嗎……”


    青年的聲音微微低了低。


    在一瞬間,金發青年的心底甚至閃過“如果失敗呢”這樣的僥幸而自私的念頭……不過十束深知,倘若這一戰失敗,彭格列家族和尤尼勢必陷入死地;那樣的話,對於一路為了家人舍棄了那麽多的由依而言,到時候哪怕和他在一起,也隻不過是更慘烈的結局。


    “那麽的話,到時候由依……就拜托尤尼小姐多多照顧了。”


    “照顧……嗎……”


    兩個不同時空從無交際的人,在這“終結之日”的清晨,避開他人的耳目談論的,不過是那個他們共同所愛的少女。尤尼藏在白色披風下的手臂微微地顫抖了起來,她微微張了張口,卻終究隻是看著身側的淡金色短發青年就這樣離開——好好照顧由依嗎……如果可以,她當然願意。她是她唯一的妹妹,唯一的親人了……她身為“姐姐”,整天卻隻能任由妹妹保護著,實在是,不像話啊……


    ——甚至現在,她還丟下為了保護她而迎戰六吊花、至今生死不知的由依,隻為了準備這“終結之日”完成彩虹之子複活儀式所需要的火炎。


    “真是差勁的姐姐啊……”


    低著頭,喃喃自語的尤尼微顯蒼白的唇角無奈揚起,卻在下一秒仿佛感應到了什麽似得,驟然變了臉色——她猛然站起身抬頭看去,在眾人頭頂的上空,銀色的巨大齒輪帶著若有若無的雷光,超炎傳送係統的中心,兩道炫目至極的光線倏地從上空炸開落下!


    “這、這是……”


    一直暗搓搓蹲在樹叢後麵偷聽的年幼版彭格列十代目顯然已經忘記了自己正在做什麽,突然出現的超炎係統,在此時此刻突然出現在他們的麵前,隻意味著一件事。


    ——提前開戰。


    到底為什麽,明明都已經等了這麽久,白蘭卻突然等不及了呢?是因為尤尼之前說的,身體衰弱到了一個程度,還是因為……後來那三個,再也沒有追上來的真六吊花?


    (三)


    人流如潮的街道上,穿著常服、西裝、休閑裝……各式各樣的人們,臉上帶著各自或微笑或木然的神情,兀自遵循著紅綠燈跳動的規律移動行走著。她有些茫然地坐在路邊的台階上,她身上的製服因為先前激烈的戰鬥而顯得破破爛爛,所以便也顧不上挑剔什麽環境了,隻是這樣,單純無措地,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


    “放學之後一起去那家新開的甜品店怎麽樣?”


    傍晚放學後,身穿海藍色校服的少女笑吟吟地抱著男朋友的手臂撒嬌著說。


    “所以說啊,我早就知道那個女人絕對就是個狐狸精。平時看上去正正經經,拆散人家庭的時候簡直不要臉……”


    兩個白領模樣的女青年踩著高跟鞋,拎著高級的皮包,噔噔噔地從她的身後經過。


    “都和你說了多少次了!簽這種合約書的時候一定要給我過目!你說說你進公司這幾個月,給我通了多少簍子了……”


    從停在她麵前等紅燈的一輛深黑色高級轎車裏,傳來了一個男人恨鐵不成鋼的怒罵聲。


    ……


    這個世界,一切都是那麽正常,卻又那麽不正常。由依原地有些局促地坐著,指尖裝作心不在焉地撫平著袖子上的折痕。來來往往這麽多人,不知是因為天色黯淡,還是人情冷漠,竟沒有一個人上前來詢問她為何衣衫殘破地停留在此處——同樣,沒有一個人投以怪異的目光。


    而她,就像一個等待著失主的失物,茫然無措,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等待著什麽,而她等待的東西,什麽時候來,到底會不會來……


    “哢噠”一聲輕響,一聲滑板翹起擊中地麵的脆響乍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墨綠色長發的少女下意識地扭過頭,深藍色的眼眸在捕捉到那個踩著滑板,帶著頭巾的橘發少年的刹那微微瞪大;旋即她抬起頭,仿佛即將在這陌生人海中溺死的遇難者終於看到了一塊浮木似得,急切而驚喜地搜尋著人群——


    “太慢了啦十束哥,再晚的話王可要餓肚子了哦!”


    單手扶著翹起的滑板,另一隻手上大大的便利袋被少年有些不耐地甩動著,讓旁觀的人都有些擔心裏麵的玻璃罐頭會不會撞碎。八田少年迴過頭這麽說著,臉上坦率明亮的笑容和他視線方向隨後跟上來的淡金色短發青年,都仿佛是黑夜中的燭光,照地由依的心底一點點暖了起來……然而下一秒,少女臉上的笑容卻定住了。


    “嗨嗨,八田醬你那可是四個輪子啊!尊的話,現在估計還在沙發上睡懶覺啦~放心放心,總會有辦法的……”


    明明隻有半米不到的距離,就是那麽近,一個伸手的距離……雙腳不知為何使不上半點力氣,她急得幾乎要掉下眼淚來,隻能奮力伸出手,想要去拉住淡金色短發青年潔白幹淨的襯衫袖角。尚且沾著黑色灰塵的指尖猛然合攏,卻是什麽也沒有抓住——


    那幹淨純白的袖角,仿佛是拒絕了她的另一個世界,徑直穿過了她的手掌;曾經關係那麽好的八田,對她視若不見;曾經為了她可以舍棄生命的青年,也就這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將她落在了身後,仿佛一件再也不需要了的物品。


    整個世界突然安靜無比,她怔怔地凝視著自己空空蕩蕩的掌心,半晌說不出話來。


    “由依。”


    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久到她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四周的街道已經空空蕩蕩。她循著聲音看去,卻是尤尼靜靜地站在一片漆黑的星空下微笑。


    “——要照顧好自己。”


    少女的臉上,宛若天空般明澈的笑容依舊是那樣的純粹動人;她緊緊抱著懷中的事物,緩緩退了一步,靠在了不知何時出現的艾莉亞和露切身側。


    一種不祥的寒意,猶如毒蛇般扼住了由依的唿吸,她想唿喚尤尼來自己身邊,卻突然覺得自己連氣音都發不出來了。


    尤尼輕輕抬起一隻手,拉住了已經轉身的艾莉亞,在星光下微微偏過頭。


    “對不起,由依。”


    【——咚咚。】


    由依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心髒仿佛感應著什麽一般,劇烈地跳動了起來,狠狠撞擊著胸腔,發出難以言說的悶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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