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絲馬跡


    (一)


    【“肝髒的另一半我已切碎吃掉,非常美味,還請您共同分享。”】


    ——死亡時間大約是昨晚八點到九點之間。


    ——臉部瘀傷嚴重,有擦傷;致命傷是頸部的第三刀,部分門牙脫落,應該是被撞擊地麵磕掉的,下腹在死亡後被橫向剖開,兇器為六道八寸的輕薄利刃。


    ——肝髒附近的傷口有人類的牙印。


    ——雅斯托利亞的腹部是在死亡後才被剖開的,致命傷在脖子上。


    ——反抗過……但時間很短。


    ——她沒有戒備。


    再加上後來她整理資料得出的結論:兇手行蹤不定,但案發一般都在夜裏。受害人都是棕色長發的女性。作案時間一般是三四天一次……一般是三四天一次,可是到了雅斯托利亞這裏,莫名其妙就是連續兩天都出現兇殺案。


    至於原因……難道是為了報複憲兵團的人?所以這一次選擇了不是消失了也不會被重視的妓#女,而是穿著憲兵團衣服的雅斯托利亞——而她又正好符合棕發的標準?不,總覺得……沒這麽簡單……


    如果這個案子早一天到由依的手裏,她就算是自己拿著槍徹夜巡邏也不會讓雅斯托利亞去涉險。


    隻是,一切已經遲了。


    十多條線索不算少,卻也不算多。憲兵團執法部的辦公室裏,墨綠色長發的少女將帝都的地圖鋪開,然後把每一個受害者的遇害地點、時間先後在地圖上圈出來,根據屍體被毀損的情況做上標記。柔和的光暈透過圓形的玻璃燈罩散落在房間裏,從一開始的可有可無到必須要一再湊近才能看清文件上的字,直到清晨,燈油最終燃盡——少女胃部傳來了一陣莫名尖銳地絞痛,她揉了揉有些幹澀的雙眼,扶著昏昏沉沉的額頭,有些遲緩地站起身來,過了好幾秒才恍然發覺窗外的天空已經大亮了。


    “雅斯托利亞,我要一杯咖——”


    幾乎是慣性一般,昏昏沉沉的墨綠色長發少女下意識地揚聲喊道;然而話語還未完全說出口,便生生斷在了那裏。


    意識一時間無比的清醒。


    “雅斯托利亞已經死了”的這個現實,在由依的手指尖觸及手邊的文件資料的同時,殘酷地灌入了她的腦海——仿佛有人惡狠狠地抓住了她的頭發,猛然按入了冰涼無邊的海水中。苦澀和絕望水壓沉沉地壓在她的頭頂上,她沒有任何可以攀附可以拉扯求救的東西,隻是一點點地往下沉去……


    ……


    【“謹將我的忠誠和心髒,都一同獻給您。沙黎曼分隊長,恭喜升職!趕緊請客!”】


    明明是已經決定不再去迴憶的事情,卻一下子瘋狂地衝破了枷鎖,湧現出來。那個時候,她是怎麽迴答她的呢……啊,對了,那個時候,自己開了個玩笑——【“說什麽都獻給我……要是我以後去了調查兵團呢?”】


    【“啊拉,真是過分的長官……沒辦法,話都說出口了。如果真的那樣的話,到時候我也隻好捧著我可憐的小心髒,跟在你這不要命的長官身後去牆壁外麵遛馬咯——”】


    ……


    ——雅斯托利亞……


    胃部的絞痛一瞬間牽動了心髒的某個神經,好像有一種名為疼痛的血液迅速地遊走在她全身上下所有的血管裏,刹那便已經傳到了指尖。苦澀而無力。


    (二)


    “喲,這不是蘭斯洛·納爾加嘛~今天怎麽看起來這麽沒精神啊!”


    “哈?你不知道——他們隊裏的那個沙黎曼大小姐,昨天可是自己跑到了團長那裏,搶了緝查隊的案子,口口聲聲說要給那個賽利亞報仇呢。你看那邊的法拉墨他們,不也是一臉憔悴的樣子哈哈……所以說啊,選對長官很重要的哦。你說是不是啊,哈哈,納爾加——”


    “原本以為他們隊長隻是個漂亮的小丫頭,想不到心思還挺大……”


    “要不要轉來我們隊裏啊納爾加!”


    ……


    “吵死了……為什麽這幫蠢貨現在才吃早飯啊,簡直倒胃口。”


    有些無奈地抬起手抓了抓頭發,蘭斯洛端著餐盤坐在了法拉墨的身側,剛準備開始吃東西,卻發現忘了拿餐具——青年頓時捂著胃部呻%吟了一聲:“居然忘了拿餐刀……”


    “先用我的吧。”


    一對銀亮的刀叉驀然出現在蘭斯洛的手邊,青年眼睛一亮,也沒多想就順手拿起來就用,幾乎是立時就切下了一大塊麵包就往嘴裏送,待食物入口,蘭斯洛才想起自己還沒有道謝——“額,真是不好意思,我剛剛太餓了,要不是你的刀叉,我說不定就直接拿起來咬了……隊、隊長?”


    話說了一半,蘭斯洛在抬頭看清來人的一瞬間頓時卡了殼——隻見墨綠色長發的少女麵色蒼白地坐在自己對麵,神色懨懨、無精打采地對著自己點了點頭,拿起調羹就開始喝湯。而在她的身後……那些方才還趾高氣揚的憲兵們正狼狽不堪地端著餐盤從地上爬起來,有的拖著胳膊,有的單腳跳——而那個勸他轉隊的家夥,此刻正拚命地低下頭,拚命想要掩飾臉上那塊黑紫色的鞋印……


    ——難怪他們突然都安靜了……蘭斯洛抽了抽嘴角,想到從前那些關於自家隊長曾經是混混頭子的傳言,默默地坐正了身子。


    “不管揍多少次都不長記性的蠢貨。”坐在由依的身側,伊麗莎白少女不屑地扭過頭,哼了一聲。


    隊長這麽給力,蘭斯洛突然覺得自己作為屬下,腰板都直了不少。


    “不過吃個麵包你還要刀叉,蘭斯洛你這家夥不愧是帝都長大的啊。”拍了拍蘭斯洛,亞曆山德羅·克羅洛叼著一塊麵包坐在了伊麗莎白的另一邊,“平時吃都用刀叉,除非餓壞了才咬啊。我從來都是——”


    “當啷”一聲脆響,亞曆山德羅的話語被突然打斷,不等青年反應過來,就感到領口一緊,由依居然隔著伊麗莎白拽住了亞曆山德羅,用力拽到了麵前。青年嚇了一跳,然後就聽見自家隊長用微微有些低啞的嗓音急急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墨綠色長發的少女臉色蒼白,深藍色的眼眸下方因為連續熬夜而產生了嚴重的黑眼圈——亞曆山德羅咽了咽口水:“剛、剛才……?我說蘭斯洛不愧是帝都——”


    “不是這個,是後一句!”


    “……‘平時吃都用刀叉,除非餓壞了才咬’?”法拉墨喃喃地重複著,隨後仿佛猛然反應過來了什麽似的,臉色一瞬間鐵青:隊長這麽問——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有、有什麽問題嗎?”被夾在兩人之間的伊麗莎白還沒有反應過來,隻是看著墨綠色長發的少女猛然丟掉了勺子,刷地站起身來;而法拉墨麵色難看地看了一眼麵前的牛排,將它推給了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亞曆山德羅。


    “我突然想到了一點事情……蘭斯洛,吃完了立刻到停屍間來找我;你們其他的人,今天之內幫我整理一下……帝都這兩年,所有白天在戶外舉辦的宴會的出席名單!記住,必須是真正出席,有人親眼所見才行——那些宴會一次都沒有出席過的貴族,列一個名單給我!”


    (三)


    【平時吃都用刀叉,除非餓壞了才咬】。


    ——為什麽之前都沒有想到呢?!


    以往都是三四天才會殺一次,為什麽到雅斯托利亞這裏就突然改變了規律?因為發生了什麽事情,逼得兇手必須再次動手!


    這一次和之前的事件有什麽區別——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現在才想明白!


    ——阿道夫受傷的那天晚上,兇手因為憲兵隊的到來而沒有來得及取走那個妓%女的內髒。


    從前的受害者,全部都是被小刀剖開取走了肝髒,身上從來沒有過半點牙印和咬傷——“平時都用刀叉”;而到了雅斯托利亞這裏,兇手棄刀用牙,想必真的是——“餓壞了”!


    再加上兇手故意給她的那封信:【“肝髒的另一半我已切碎吃掉,非常美味,還請您共同分享。”】——那不是玩笑!那個兇手……他真的!在吃人!!而且他必須三四天一次、按時吃人的肝髒!!!


    這才是兇手殺人的真正目的!


    因為阿道夫的打擾,兇手大前天的晚上雖然殺了人,但卻沒有吃到肝髒,所以他前天晚上就“餓了”,然後他隻好放棄一貫的作案規律,再次出手殺人奪取肝髒。


    ——至於為什麽是肝髒……


    “因為肝髒是人體內含血紅素最多的器官之一。”


    停屍間裏,墨綠色長發的少女站在蘭斯洛的麵前,一邊這麽說著,一邊有些不熟練地套上了手套。見蘭斯洛還是有些懂非懂,由依這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使用了自己原先世界的詞匯——“簡單說,肝髒蘊含的血液,占了人體血液量極大的比重。除此之外,還有脾,心髒也含有大量的血液……這也就是為什麽先前其他的受害者也有丟失脾和心髒的例子了。”


    “再加上,所有的兇殺都是夜裏發生的……我推測,也許我們的目標,他——不能在陽光下活動。”


    “——吸血鬼病?”


    吸血鬼病——在現代,它的學名叫做“卟啉症”,患病者必須用極端的方法來避免陽光的照射,因為在陽光的照射下,患者的皮膚會產生類似燒傷的水泡,還會感覺到灼熱和疼痛。除此之外,嚴重的先天紅血球生成卟啉症患者往往必須經常攝入大量的血紅素,他們厭惡大蒜,嚴重的貧血也會使患者皮膚蒼白。倘若沒有按時攝入血紅素,患者就會因為毒素的侵蝕而滿臉疤痕,看上去格外蒼老,牙齦和牙齒也會漸漸變成深褐色——因為這一切的症狀,都和西方傳說中的吸血鬼極為相似,所以又叫做“吸血鬼病”。


    蘭斯洛的家族在帝都世代為醫,所以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而“吸血鬼病”隻有極少數人才會染上,一般都是家族遺傳,所以,“我明白了……我今晚就迴去查查看,那些有病史的家族。隻不過我很好奇,為什麽您認為兇手是個貴族呢?”


    “因為,雅斯托利亞她,絕對不會對任何人輕易放下防備。”


    終於整理好了手套,由依深深吸了一口氣,停屍間裏屬於福爾馬林的氣味迅速地湧入她的鼻腔:“我昨天夜裏,想了很多種可能……但是始終沒有想明白,為什麽雅斯托利亞會背對著兇手被殺死。我和她同期畢業,她的警覺性我知道——就算是阿道夫,她都不會輕易背對著他。所以我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會讓雅斯托利亞背對著兇手?”


    輕輕將雅斯托利亞的屍體翻了過來,墨綠色長發的少女一點點掀開了少女背部的裹屍布,露出了她背上和胳膊上那些一道道莫名的撞擊淤青和擦傷。


    “我猜,那是因為雅斯托利亞她——在為兇手趕車。”


    “那個人從後麵挾持住雅斯托利亞——雅斯托利亞的手臂,應該就是在那時候被馬車的門框撞傷的;然後她跌倒,被從後麵壓製著拖入車廂——背後的擦傷由此而來。”


    ——而可以使喚得了巡邏中的憲兵為之趕車,那個人,一定是一個貴族。


    說不定,還是個雅斯托利亞認識的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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