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東楊村裏剛剛吃過午飯,不少人正躲在樹蔭下乘涼閑侃,楊曉蘭端著一簸箕辣椒,打算趁日頭正好,拿到院子裏曬曬。


    低頭走路的她原本正哼著一段新學的說唱,卻突然看到一雙新款運動鞋出現在視線裏,這種鞋在城裏隨處可見,算不上有多稀奇,但是在山裏,這就是絕對的稀罕物了。


    楊曉蘭豁然抬頭,隻見一個瘦高的年輕男人站在她麵前,淡淡地笑著。


    “我吃火鍋,你吃火鍋底料,這歌有意思。”


    楊曉蘭一愣:“鮑帥!你真的來了?!”


    鮑帥笑道:“說好聽你奶奶講故事呢,怎麽敢不來?”


    楊曉蘭臉頰微紅:“你這騙子,還跟我說從小住在阿狗山,我迴來問了奶奶,她說要是你老個三十歲才有這可能!”


    鮑帥訕訕地笑著,不置可否,隻是調侃道:“這麽熱的天,你不會打算在大太陽底下興師問罪吧?”


    楊曉蘭白了鮑帥一眼:“走吧,帶你去我家看看,順便聽我奶奶講故事。”


    說完,辣椒也不曬了,轉身帶著鮑帥朝屋裏走去。


    楊曉蘭的父親在家排行老七,今年不過62歲,可她的奶奶卻已是九旬高齡。


    靠近奶奶居住的堂屋,鮑帥立刻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頓時微微皺眉。


    “精確分析”顯示,這是由三十六種草藥混合而成的藥物,味道極濃,具有提神醒腦、消除疲勞的功效,但似乎並沒有多少治療疾病的用處。


    來到堂屋,老人佝僂地靠在一張躺椅上打著瞌睡,楊曉蘭輕輕走到她的身邊,在她耳邊低聲耳語幾句。


    老人醒過神來,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除了眼睛不大能睜得開之外,還算是精神矍鑠。


    “奶奶,我想聽您講講阿狗山的故事。”


    鮑帥看門見山地說到。


    奶奶勾了勾脖子,測過耳朵。


    “你說什麽?”


    鮑帥大聲道:“我說,想聽您講講阿狗山的故事。”


    “哦哦……”


    奶奶擺擺手:“就為這事專門跑一趟啊?不值當,不值當。”


    鮑帥笑道:“值當啊,聽說阿狗山鬧鬼哩。”


    奶奶笑了起來:“鬧啥鬼啊,都是騙他們這些孩子,免得他們跑進去被人家罰款呐。”


    鮑帥一愣:“罰款?罰什麽款?”


    奶奶解釋道:“那裏麵是國家的地,不讓亂闖,不小心進去了要被罰款的。”


    “國家的地?”


    鮑帥臉色一沉,連忙問道:“您怎麽知道那是國家的地?”


    奶奶露出一抹迴憶之色,片刻後說道:“大概四五十年前吧,那裏的確有個村子,後來好像出了件事,驚動了政府,天天都有人往裏麵跑。


    一開始是鎮上的人,後來是穿製服的公安,最後是部隊,大車小車地來人,當時沒有路,就用騾馬隊往裏麵拉人,拉東西。


    再後來鎮上的宣傳隊就過來說,那裏發現了一個什麽古跡,國家要保護還是挖掘什麽的,不讓老百姓往裏闖了,被逮到要扣工分的,後來沒了工分就幹脆改罰錢了。


    為了不讓這些孩子亂跑進去被罰錢,各家各戶才不約而同地說那邊有妖怪,會吃人什麽的,傳得久了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其實哪有什麽妖怪。”


    鮑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您親眼見到有人闖進去過嗎?”


    “哪能沒有?那時候放羊嘛,跟著羊滿山亂跑,不老少人都闖進去過呢,馬上就會被部隊攔下來,登記名字,報給生產隊扣工分,可嚴了,後來被罰過的人多了,就沒人敢去了。”


    “這些人後來都迴來了?”


    “迴來?”


    “就是迴村。”


    “哦,那不迴村他們還能去哪?扣個工分犯不上離家出走嘛,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漢子,他們走了,家就垮了。”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們迴來之後有沒有什麽不同尋常,或者有沒有說過在裏麵看到了什麽?”


    “這個……”


    奶奶仔細迴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除了那年大雨,二狗娃迴來得了兩天感冒,好像沒見有什麽反應,至於看到什麽,不就是黃土和高山唄,那阿狗山又不是啥好地方。”


    “哦,原來是這樣啊……”


    鮑帥微微點頭頭,沉吟片刻,又問:“從四五十年開始就一直罰錢到現在嗎?中間有沒有斷過?”


    老奶奶搖搖頭。


    “這個不好說,我能動的時候聽說隻要進去的都罰錢,好像沒有例外的,不過後來大家都知道那地方不讓進,除了迷路的,一般不會往裏闖,最近十幾年倒是沒聽說有誰進去過了。”


    說到這裏,楊曉蘭突然插了句嘴。


    “前天二表哥過來,我剛好說起你住在阿狗山的事,他順口提了一句,說好像前年有人進去過,但是沒被罰錢。”


    “前年有人進去過?”


    鮑帥連忙追問:“他們有沒有看到什麽?”


    “看到個荒村嘛,可能是部隊住過的,其他啥也沒有。好像那地方剛好就在阿狗山前邊,大概是你跟我說的位置,我還以為你是前年進去過,知道有這麽個荒村才故意騙我呢。”


    “荒村?!是這樣!”


    鮑帥心裏突然劃過一道閃電,幾個一直沒有想通的問題終於全部串了起來。


    原來那些做舊的瓦片也好,鬥笠也好,打掃過的房間也好,都不是故意留下的破綻,而是因為村子已經荒廢了好幾年,他們必須要翻修才能使用。


    看來他們應該沒有料到自己會突然迴村,隻是在提前知曉了自己的行蹤後,才臨時抱佛腳,準備得如此倉促。


    不,其實準備得也不算倉促,隻不過自己的進化程度沒人知道,他們大概是沒有料到自己的感知手段會有這麽豐富和精確。


    那麽,知道自己行蹤的隻有秦佳人,可能還有藏在暗處的某些勢力,又迴到了原來的問題,在村子裏演戲的究竟是什麽人?政府還是變異組織?


    他們看上去還是想用欺騙的方式引導自己的思維,不過背後十有八九還是有強橫的戰力做背書,一旦真的撕破臉,恐怕他們絕不會手軟。


    另外,那個死去三十年的親生父親又是怎麽迴事?


    老人說四五十年前在阿狗山發生了一件大事,導致政府和軍隊介入,封鎖了這個地區,這件所謂的“大事”會和“父親”有什麽關係嗎?


    還是跟“騰飛”計劃有所牽連?


    估計老人是不清楚這些內幕了,或者即使清楚也不打算告訴自己。


    想到這裏,鮑帥突然站起來,深深地鞠了個躬。


    楊曉蘭一臉驚異,而老人卻仍是笑嗬嗬地眯著眼睛,似乎根本沒看見鮑帥的動作。


    “謝謝您告訴我這些。”


    鮑帥誠摯地說到。


    老人擺擺手:“這有啥好謝的,不過就是瞎聊聊,我還得謝謝你陪我這老婆子解悶呢。”


    鮑帥笑了笑,不置可否,隻是在臨走的時候突然說了一句。


    “對了,順便說一句,消毒水用太多的確容易留下味道,不過下次掩蓋身上的味道用不著這麽多草藥,直接掛個吊瓶會更自然些。”


    聽到這句話,老人一直眯著的眼睛突然睜開,精芒爆射。


    鮑帥卻隻是嘴角含笑,轉身離開了堂屋。


    “他在說什麽?”


    等鮑帥走後,楊曉蘭不解地問奶奶。


    奶奶重新眯起了眼睛,意味深長地說:“這個娃娃鼻子很靈啊,腦袋瓜子更靈哩。”


    楊曉蘭更是不解,不過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問道:“對了奶奶,您幹嘛突然叫我迴來,還連迴來的時間都訂好了?”


    奶奶沒有迴答她的問題,而是微微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孫女問了一句:“丫頭,你猜那娃子現在要去哪?”


    楊曉蘭臉頰一紅:“這……這我哪會知道嘛。”


    奶奶伸出手,寵溺地摸著孫女的頭,微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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