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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薑隱約聽到他低醇如箏鳴的話語:“好好照看你家娘子,周醫緩已收了診金……每日貼了……。”


    又聽得韓嬤嬤怏怏應喏。


    院子裏靜了下來。夜瀾人寂中,遠遠傳來幾聲犬吠。


    怔怔望著窗外,謝薑想了好久。


    郚陽郡城內城外,那麽多世族大家,既然他可以在初進郚陽時,招人為自己進謝府助勢,沒有道理緊急關頭無人可用。


    當時還想著他是有甚麽盤算,想不到後來,他脫口而出那句“趙郎君……。”


    這人一向淡然自持,極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醋意洶洶問出這種話,又怎麽會是“逗逗貓兒狗兒”的架勢?


    謝薑幽幽歎了一聲。一口氣歎罷,轉眸看了屋門處:“嬤嬤在外頭麽,她幾個怎樣了?”


    “咳,她幾個無事”韓嬤嬤掀起門簾兒,抬眼看了謝薑的臉色,嚅囁半晌,嘣出來一句:“娘子,老奴看他這是……這是……。”


    不怪老婦人沒法子說,先前九公子軟硬兼施塞人也好,使計順手送仆隨也罷,總是憐惜逗趣的意思多些。可是今晚,半夜裏突然闖入斷雲居,分明有了不管不顧,一意孤行的苗頭。


    這人久居上位,往往一唿百諾,他想做點什麽事兒,有哪個敢攔?又哪個攔的下來?


    “該來的總躲不掉。”謝薑撓撓鼻子尖兒,末了又鼓起臉頰重重吐出口悶氣,細聲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往後隻有見招拆招罷。”


    車到山前必有路,這話韓嬤嬤懂,隻是後頭這句話。老眼眨麽了半天,還是沒有弄明白到底甚麽意思。


    既然弄不懂,韓嬤嬤索性直接問:“依娘子看,九公子要是直接找上趙家。可怎麽辦呐?”


    “甚麽也不用辦,哎!先不說這個了。”眼珠轉了幾轉,謝薑抬手扯了韓嬤嬤,細聲道:“來,坐下。我有事兒同嬤嬤說。”


    衣架子倒了,腳凳也翻在地上,韓嬤嬤瞅了一圈兒,隻好側身坐了床榻。


    “嬤嬤隻聽我說,甚麽也別問。”嘴裏說著話,謝薑眸光向窗外一溜,瞬間又轉迴來看了韓嬤嬤。


    意思很明顯,底下這些話事關重大,為防隔牆有耳,最好隻用耳朵聽就成。韓嬤嬤臉色凝重起來。左右掃了幾眼,往謝薑身邊湊了湊。


    燭光跳了幾跳,終是漸漸暗了下來。一片昏暗中,隻有謝薑噥噥低語:“……青石坡,……挾三路咽喉要道……平妻……我應了……。”


    溶溶月色浸進了屋子,亦籠罩了郚陽城外的荒野。


    月色溶溶之中,一輛黑漆平頭馬車,沿了往新都去的官道疾駛。車廂右側,則跟了竹笠遮住大半拉臉的隨持。


    “公子,過了前方那處緩坡。有片農莊。”夢沉緩下馬速,揚了鞭梢指著前方,低聲問:“公子要歇麽?”


    “毋需,連夜趕路罷。”九公子向後倚了絨枕。閉目憩了片刻,方又睜開眸子,瞟了眼車窗外:“新月怎麽說。”


    先前幾個人從謝府後門出來,恰碰上新月迴去。當時一則時間太緊,二則又要避人耳目,九公子先上了馬車。便隻遠山與她嘀咕幾句。


    “連著兩日,雪姬都去了青石坡。”遠山勒轉馬頭,往窗邊靠了靠:“因隨持把守甚嚴,新月不敢跟進去。隻記得每迴都是近一個時辰,這婦人才出來”


    “嗯。”


    霍家父子來時,身邊隻有隨持一十九人。這麽些人守大半座山,能守多嚴?垂眸思忖片刻,九公子眸光忽然一閃,淡聲問:“霍傷往郚陽調派人手了麽?”


    荒野寂寂,九公子素日低醇的音調,顯得略微有點高。


    “是,近兩日青石坡多了好些人。”


    聽出來主子嗓音有異,遠山不由苦下臉來。奈何身在外頭,沒法子看見九公子的臉色,便隻好硬下頭皮迴話:“再有五日,便是霍延逸大喜的日子,這些人是以參加喜宴為名,絡繹前來。”


    庶妻亦是妻,請客宴飲好友賓朋,不光是給了謝家人莫大的顏麵,私底下,霍傷正好借機見一見“舊人”。


    端的是好盤算,九公子冷冷啍了一聲。


    幾句話的功夫,馬車已拐過彎,月色蒙蒙裏,前頭影影幢幢現出十幾座房舍。九公子撩開布簾兒,低聲吩咐夢沉:“去莊子裏尋些飲水。”


    三個人跑了半夜,縱使人能奈得住幹渴,馬匹也受不住。況且九公子說走就走,車上飲水、幹糧都沒有備妥。


    夢沉低低應了一聲。當下趕馬下了下路,直駛到離莊戶約半裏路的林子裏,方停置妥當,拿了水囊陶甕去了莊子。


    “傳訊各處,一是密切探查,此次都有哪些人去了青石坡。”


    “銼銼”叩了兩下車壁,待遠山湊過來,九公子淡聲吩咐道:“即刻傳訊各處,一:密切探查,此次都有何人去了青石坡。”


    査探霍家幾年,所得也不過廖廖數十人姓名。霍傷可以借婚宴糾集人手,他正可趁機查探都哪些人,為霍氏同謀。


    吩咐了這些,不等遠山應聲,九公子眸光一閃,又勾了唇角兒:“其二:所獲訊息,記錄兩份,一份與我,另一份於謝娘子送去。”


    派人查探這種陣仗,遠山見的多了,隻是“霍係”的名冊記錄,要送給謝薑……,遠山撓撓頭,腆下臉來問:“公子,謝娘子縱然聰惠,這種男人家的籌謀策算,她又能懂得多少?這些給她,沒得令她反受其累。”


    這話不假,倘若謝薑不懂名冊記錄的重要性,拿了這些,就如同拿了催命符一樣。


    “你見她吃過虧麽?”


    九公子斜了眸子,輕飄飄一掃遠山,閑聊般道:“這些東西在她手裏,我相信更有用。”


    夜色沉暗,幾隻夜鳥被話音所驚,撲梭梭飛去了遠處。一片冷寂之中,九公子抬眸望向郚陽郡的方向,眸子裏閃過幾分篤定。


    月已西墜,暗沉的天際,漸漸露出了魚肚白。


    貼身服侍的幾個人都知道,自家娘子最不慣熬夜,因此第二天,韓嬤嬤便免了喚她起榻這一項。隻是……打算是好,將近巳時,暮雨匆匆進了斷雲居:“嬤嬤,娘子呐!家主尋她過去。”


    小丫頭渾似全忘了甚麽規矩不規矩,沒有進屋便喊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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