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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頭仆婦退出之後,諾大的院子裏,便隻有謝策與九公子兩人。


    垂眸思忖半晌,九公子仰頭啜盡酒水,待將瓷杯放在案桌兒上,便抬眼看了謝策:“謝中郎莫急,本公子賭它是偽造。”


    其時盛行打賭,弈棋、歌舞、馬賽、船賽、武技……,簡直是五花八門。世家權貴平常沒有事做,便以約賭消遣,謝策自然也是常玩。


    既然約賭,當然應該設定條件,或商量賭資。


    “想要什麽,九公子盡管開口。”事關謝氏一門的臉麵,謝策自然答的萬分爽快:“倘若有什麽條件,某也一並答應。”


    王謝兩家本就守望相助,加上謝策與九公子又惺惺相惜,為瑯琊王氏做些事情,謝策以為正常。


    “嗯,天下間,還能有甚麽……入得了本公子的眼?”


    九公子左臂搭住桌角兒,右手抵住口唇,悠悠打了個嗬欠,而後斜眸瞟了謝策,漫不經心道:“本公子……隻要謝中郎一諾。”


    隻要一諾?


    這人貴為瑯琊王氏嫡公子,自身非但謀略無雙,近年來更被封王視做心腹……,他能求甚麽諾?


    應諾必踐,謝策沒有出聲。


    “謝中郎大可放心。”九公子又懶懶打個嗬欠,好似倦意蒙蒙中,隨口那麽一說:“本公子既沒有什麽逆心,更非要殺誰滅誰。”


    說了這句,抬眸瞟了眼謝策,九公子似笑非笑道:“往後若是看上謝家哪個丫頭了,隻望謝中郎從中周旋一二。”


    世家權貴之間,若是看上美姬、美人,大方索要者有之,帶些財物上門求贈者有之,這些,不會被認為好色,而是被奉為風雅趣事。


    “哈哈哈!”


    謝策心神一鬆。不由朗聲大笑,笑罷,抬手斟了兩盞酒,一盞遞給九公子。另盞自己捏了在其手上一碰,“叮”的一聲。


    “九公子豐神都雅,看上哪個,便是哪個的福份。”看了九公子慵慵懶懶,一付風流無比的模樣。謝策忍不住滿口應承:“隻要是謝家人,不論丫頭娘子,九公子盡管開口。”


    九公子墨如曜石的眸子,向了院外一轉,瞬間便收了迴來。


    “謝中郎看看這個。”九公子勾了唇角兒,伸手從袖袋裏掏出玉匣,放在案桌兒上,而後眸子斜斜瞟了謝策,轉瞬又向著玉匣一轉。


    巴掌大的羊脂玉匣,其上雕了鸞鳥祥雲圖案。匣蓋與匣箱之間,裝了指甲蓋大的金鎖扣兒。看起來,華美精致,更隱隱透出尊貴無邊的意味。


    這個匣子……,似乎應該在千兩金之上。不過,再是寶物,與“私箋”有甚關係?


    謝策有些疑惑。


    “打開。”九公子呷了口酒,閑閑道:“東西在裏頭。”


    用價值千兩金的玉匣子存放……,九公子顯然對裏頭的東西……甚是寶貝。


    謝策小心翼翼掀開匣蓋,紅色絲綢襯裏之上。一塊兒疊的整整齊齊的紙箋。說是信箋,展開來隻有巴掌大。


    巴掌大的紙片兒上,隻有四個字“初一十五”。


    這難道是……甚麽暗語?又或是霍傷與趙氏的邀約時期?可是……字跡很眼生。思忖半天,謝策仍然一頭霧水。


    “謝中郎。不妨先忘了霍傷,仔細看看字兒。”九公子悠哉悠哉呷了口酒,待酒盡杯幹,便抬手執了陶壺,重又續上。


    方才隻顧著往“私箋”上頭歪扯,謝策壓根兒沒有注意字體。這時候垂瞼看了。越看,臉上的詫異驚訝之色越濃,及至後來,不由“啪啪”拍了案桌兒歎道:“好字!真乃驚世絕豔之作!”


    不怪謝策讚歎失態,紙上的字,蠶頭雁尾,橫勢扁出,非但古拙隱隱,鋒銳之氣更是直要透紙而出。


    世家子弟,三歲起蒙便會研習、臨摹名家書作。及至後來,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字體風骨。因此對於字體筆勢,謝策一眼便能夠看出功力。


    沒有百把十年,練不出這種字,寫不出這種氣勢,更達不到這種“利刃鐵鉤,氣勢洶洶”的境界。


    “諸國書畫名家,某也算識得幾個。這個人的字,卻從來沒有見。”謝策看了又看,淡聲問九公子:“莫不是,歸隱避世的天外人麽?”


    “不是,若本公子所料不錯,這張“私箋”與那張……。”九公子輕飄飄掃了眼案桌兒,而後又朝玉匣子略略一抬下頜:“出自同一人之手。”


    這怎麽可能?善於臨摹作偽的大有人在,隻是模仿再像,再逼真,字體氣勢總會露出幾分端倪。謝策相信,就算霍傷照著“私箋”抄一遍,筆體氣勢,運筆落筆,還是與仿冒的私信不差分毫。


    而“私箋”與玉匣裏的“初一十五”,無論走勢筆法,還是所蕰含的威儀氣勢,簡直相差了十萬八千裏。


    模仿其形而形似,已經夠讓人驚歎;而仿其神,仿的如此毫無破綻,則不僅僅是令人驚歎,是驚怵。謝策有些發懵。


    “我一副畫兒上,有她簽的落款。”九公子眯了眯眸子,想起落花如雨中,謝薑蹙眉低首,鬢邊幾絛散發,拂拂揚揚……,一時有些恍神兒。


    九公子在這裏恍神兒,斷雲居裏,卻是嘰嘰呱呱翻了天。


    北鬥手裏拎著“木錘”,伸腿蹬腳比劃:“你們不知道,費嬤嬤拱到花架子底下,我扯了幾下扯不出來,幹脆一錘下去……。”


    這邊兒寒塘捂住屁股一跳,尖了嗓子喊:“哎呦!莫打了……我是夫人的,哎呦!……。”


    “哎呦!她哪是這個樣子?是這樣。”玉京雙手抱頭,往案桌邊兒一歪“這樣……。”


    三個丫頭隻顧興奮,渾然沒有看見廳門口站了人。韓嬤嬤咳了一聲,北鬥忙將木錘背在身後,溜溜退到了牆角兒,玉京寒塘兩個吐吐舌頭,亦跟著站了過去。


    瞅著三個丫頭消停了,韓嬤嬤這才抬腳兒進了寑屋。


    因窗戶隻開了半扇兒,屋子裏便有些暗。謝薑正歪在榻上想事兒,看見韓嬤嬤進來,便拍拍榻沿旁的鼓凳:“嬤嬤坐。”


    “娘子要是睡不著,老奴就稟報些事兒。”韓嬤嬤屈膝施了禮,便在鼓凳上坐下:“趙氏將費嬤嬤一家,送去了酸束。”


    以新都為中心往西去,經河外、卷地、衍地,再西行百餘裏便是酸束。


    而衍地,是趙家的地盤兒。


    “費嬤嬤一家,大大小小十幾口子,坐了三輛大車。”韓嬤嬤歎了口氣,低聲又道:“原想費嬤嬤死了,好歹也算為青陽幾個報了仇。如今看來,趙氏竟想保她。”


    當時二夫人中毒昏迷,謝懷謹尚在新都,趙氏便派費嬤嬤接管新雨樓。這個老婦人便趁機以奴婢暗害主子,杖斃了青陽與阿水,又將棗兒、青恆賣於了外地商戶。


    想起二夫人四個貼身丫頭,都毀在費嬤嬤手裏,韓嬤嬤就恨的牙癢癢。


    “嬤嬤錯了。”謝薑尋了個舒服的地方倚了,細聲細氣解釋:“趙氏送她一家走,恐怕是想斬草除根。”


    “斬草除根?”韓嬤嬤不由訝然:“大大小小,盡數殺了麽?”


    謝薑沒有說話。


    趙氏將費嬤嬤一家打發到酸束,表麵上看,是打發迴了母家。實際上,卻帶了幾分“送羊入虎口”的意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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