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多雨。


    昨夜剛下過大雨的天空像是積存了許久的雨水,臨近晌午時又嘩嘩啦啦的下了起來,清澈雨水落在地麵,無意間把小巷中帶有血跡的泥土給衝刷下去,混成泥漿亂做一團。


    小路。


    薑凡扯著兩具本是素不相識之人的屍體,一步步走到小鎮外的山中。


    站在雨簾下迴首看向朦朦朧朧的鎮子,薑凡心底不由慶幸這地方多山多雨,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兩具屍體和那小巷裏的血跡才好。


    “啪……”


    走到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樹下麵,薑凡鬆開左右提著屍體的手,仔細觀察起附近的地形,直到確定這附近落葉頗多,且沒有像樣小道時,他才決定把這兩具屍體埋在這裏。


    原因很簡單,落葉頗多再加上附近沒有明顯是人走過的小路,可以證明這裏的隱蔽性,將屍體埋在這裏,短時間內絕對不會被發現。


    等到以後什麽時候發現了,


    自己早就已經不在這裏,這個時代又沒有攝像頭之類的物件,沒有人看到自己的情況下,想要抓到自己簡直是癡心妄想。


    托的樹木茂盛,泥土大多濕潤。


    走到樹邊折下一根樹棍,薑凡用尖刀把樹棍的一端給削的尖銳,接著用力在地上滑動起來,下過雨的地麵泥土濕潤,不多時薑凡便借助樹棍和尖刀挖出兩個人形土坑。


    拍拍手,揮去泥土,薑凡淋著雨水,沉默著看向兩具臉色已是蒼白至極,沒有一絲血色的屍體。


    很奇怪,


    薑凡以前看的書中和電影中,大多數初次殺人的人都會有很大的身體反應,比如嘔吐昏迷之類,但薑凡感覺除了最開始不忍心下刀以外,自身並沒有明顯的不適。


    “我是一個宿命論者。”


    “我一直認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就好比有的人看一本書一天就能明白書裏表達的意思,可有的人卻需要十天的時間;有的人生下來運氣就好,幹什麽都順風順水,可有的人卻生下來就處處倒黴,幹什麽都吃盡苦頭。”


    “我不是這裏的人,我不想死在這裏,我想活著迴到我存在的那個世界。”


    “昨天的鬼祟殺不了我,你們同樣不行。”


    “對不起,我想活下去,所以隻能殺了你們。”


    薑凡走到兩具屍體前,沉默許久才低聲呢喃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薑凡總覺得躺倒在那裏的兩具屍體,會突然睜開眼睛一樣。對於他一個現代長大的人來說,兩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麽消散在自己手裏,總讓薑凡有種極其虛幻的感覺。


    是場夢嗎?


    薑凡低頭看著被傷口滲出鮮血浸紅的衣服,閉上雙眼,任憑冰涼的雨水拍打在自己身上。


    無形中,薑凡的身上發生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變化——


    本就五官深刻,劍眉星目,容貌俊朗的他,經過這兩天匪夷所思的誅鬼殺人事件後,身上氣質天翻地覆,尤其是薑凡的雙眼,此時幾乎看不到任何感情存在,內斂其中的氣質配上稍薄的嘴唇,薄情之意糅合身上淡淡的清貴氣息,給人極大的壓力。


    雨勢很大,


    下到黃昏才停。


    薑凡雨停前一直呆在山上,直到黃昏大雨停下,一絲夜色悄然席卷這片天地時,才用藏起來的幾條幹燥布條由裏邊裹住傷口,外邊由爛了一條縫的衣服擋著,讓人看不清裏邊如何。


    想要到九叔的義莊進行自己的計劃,身上這身又爛又濕的衣服斷然不行。


    隻有重新購買一身衣物,才有成功的機會。


    夜晚的小鎮家家燈火亮起,加上沒有雨水,許多賣小吃的攤販和路邊的大小酒樓都開起張來,燈籠高掛,笑聲盈盈,與白天的鎮子簡直兩個模樣。


    鎮子如此熱鬧,


    倒是讓薑凡心裏的擔憂減去許多。


    走在大街上薑凡刻意繞過白天去過的那家服裝店,尋了另外一家店麵重新置辦了兩身衣服,店家老板好心,見薑凡沒有裝衣服的包裹,特意送給薑凡一個,使得薑凡可以將另一身新衣服包起來背在背上。


    薑凡謝過老板後,走出店麵。


    青石地麵踩上去堅硬踏實,可薑凡卻有種虛浮感,摸了摸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的肚子,已是覺得頭腦有些暈眩的薑凡在街上找了家不起眼的酒樓,用二十塊大洋包下一間可以住兩天的房子,此外店家還送晚飯一份。


    走進房中,


    見到房裏柔軟床鋪的刹那,提著勁兒的薑凡終於是腳脖一軟,癱倒在地。


    一天一夜除了河水以外,薑凡再沒吃過丁點東西,空著肚子在這個莫名其妙進來的世界莫名其妙的進行了兩場生死搏殺,薑凡早已是疲累不堪。


    摸著地麵爬到床前,薑凡雙手放在床上柔軟的褥子裏,嘴角露出笑容。


    酒樓贈送的晚飯屬於製式飯菜,所以很快。


    薑凡在床上沒躺多久房門便被敲響,前來送飯的店小二在放下一碗白米,兩疊小菜,一碗熱湯後走出房門。


    聞著飯菜的香氣,


    雖然米是涼的,菜也不過隻是溫熱,但薑凡卻覺得很是好吃,米粒進入嘴中經過咀嚼來到胃裏,最終轉換成人體需要的營養成分。


    期間薑凡吃了三碗米,喝了兩碗湯,碗是小碗,因此薑凡吃的其實並不多。


    簡單的清洗了下身體,薑凡躺到房間裏的床上。


    聞起來稍微有些發黴味道的床褥,在此刻給了薑凡極其溫暖的感覺。


    閉上眼,


    薑凡迴想著昨天自己一個人坐在山上跟鬼搏命,迴想著今天白天一個人跟兩個亡命徒搏殺,右臂上的傷口應該是正在愈合,傳來陣陣癢癢的感覺,摸著右臂上的傷口,薑凡忽然眼中流出淚來。


    兩次竭力搏殺,縱然手心和手臂皆是受傷流出鮮血,薑凡也從沒落過眼淚。


    可在這一刻,吃飽喝足躺在有些發黴的被褥裏時,薑凡卻怎麽也控製不住感情,無聲落淚。


    “這到底是怎麽了?”


    ……


    ……


    翌日。


    連綿雨水總算停歇,浩瀚藍天高懸一輪大日,束束陽光照向大地,萬物都顯得生機勃勃。


    “油條包子嘞~”


    “糖葫蘆~”


    “呸,你這家裏放了多少年的老玩意兒,也敢拿出這個價錢?良心都讓那山裏的豺狼給叼走吃了麽?”


    紙質窗戶隔不住聲音,街道上一大早的叫賣聲和因為天氣好而出市的商販討價還價聲,都傳入到二樓的房裏,縮在被窩裏的薑凡從夢中醒來,盯著土牆看了半天,才從床上走下來洗漱。


    昨天買的衣服風格古舊,是典型的民國時期讀書人的穿著,淡藍色長衫,內中是黑色外褲和白色襯衣,薑凡穿著別有一番儒雅氣度。


    下了樓,


    經過打聽知道義莊在北邊的薑凡朝北走著,當薑凡走到一處小巷前時,突然聽到幾聲撕心裂肺的孩童哭喊,“娘親!嗚嗚嗚!彤彤要娘親!彤彤要娘親!嗚嗚!嗚嗚嗚!娘!!”


    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彤彤,以後姨會對你好好的,別哭了彤彤,你娘在下邊若是看到你這樣,她會傷心的……”


    稚童抽抽涕涕,可憐兮兮的小聲道:“姨,彤彤吃的不多,娘她是嫌彤彤吃饃饃吃的多了麽?姨,你能給娘說說嗎,彤彤不吃那麽多饃饃了,不吃了,嗚嗚……”


    “彤彤……陳家妹子,你何苦啊!”


    女人像是再忍不住心中悲慟,跟著稚童哭出聲來。


    走到巷口,薑凡停下腳步朝裏看去,隻見一扇木門前邊,一個約莫有四歲的孩童被一位約莫三十多歲的婦人抱著,那孩童臉頰發黃,一看就是長期的營養不良所造成的現象。


    “這是五十大洋,你拿去。”


    薑凡微微彎腰遞過去裝著大洋的錢袋,見到淚流滿麵的女人露出難以置信的吃驚模樣,溫聲道。


    “這……”女人見到這麵皮白嫩,穿著講究氣度極佳的男子,一時愣神反應不來。


    “你拿去,我不索要你什麽報酬,隻希望你善待這個孩童,將他撫養成人。過段時間,我會再送來一筆錢財,你且放心,我絕無歹意。”薑凡看了眼還在抽泣的孩童,對女人溫和笑道。


    說罷,


    不顧女人不解眼神,薑凡站起身朝北邊繼續走去。


    薑凡不是老好人,甚至說骨子裏還有些冷血,可薑凡從小就有個毛病——


    路遇不平,就好拔刀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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