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水嫣望著深鎖的門戶,安靜地看著麵前黃色的銅鏡,安靜地坐著。


    門開,一個婢子輕聲喚道:“姑娘吃點吧,這樣下去你的身子會吃不消的。”


    夏水嫣皺眉冷哼,她的身體那麽好,當初在邊境之上和舊月國的賊人纏鬥了三天兩夜,滴水未進,不也還是最終取得了勝利。


    婢子輕聲歎氣,放下手中的飯菜迴身將門戶鎖好。


    鎖落伴隨著沉重的歎息聲。


    夏水嫣看向那份飯菜,黃花魚,荷葉粉蒸肉,三絲湯。都是她一向愛吃的。


    她沉默了。


    事情已經過去好些天了,她不能就這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她得向熙哥哥解釋,她不會背叛他的。


    門外落著鎖,可是他們彼此心照不宣地知曉,鎖困不住她。


    他從來沒有想過懲罰她,隻是她不願意出來,也不願意見人,所以他便將門鎖上。


    他是給她一個逃避的理由,給她一個不見他的理由,她都懂得的。


    夏水嫣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那些飯菜。


    飯菜入胃暖暖的,她想著這裏不是戰場,熙哥哥更不是敵人,自己不要再鬧別扭了。


    夏水嫣將所有的飯菜一掃而光,滿意地抹了抹嘴唇,推開窗子跳了出去。


    窗外陽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夏水嫣熟悉地順著路走到了楓熙的房間。房間裏卻沒有人影,夏水嫣於是轉身朝著楓熙的書房走去。


    陽光懶懶地散落在她披散若雲朵的發上,夏水嫣輕輕地笑了笑。


    ……


    書房迎著陽光,然而布簾卻被拉起,顯得屋裏很是昏暗。


    屋裏坐著兩個人影。


    楓熙將麵前一個箱子推到祝牧的麵前。


    箱子打開,即便是屋裏昏暗仍然可以看見反照出的黃澄澄的光。


    那是一箱黃金。


    “一千兩。”楓熙說道。


    一兩黃金便是十兩白銀,水災款銀有十萬兩白銀,便是一萬兩黃金。


    祝牧指間輕輕顫抖,卻將那箱子推開。道:“這麽看來,殿下貪汙水災賑災款銀之事確是屬實了。”


    楓熙在昏暗的光線中扯了扯嘴角,沒有迴答祝牧的疑惑,反倒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隻是一個零頭,若是將軍答應我的條件,我願意將一萬兩黃金雙手奉上。”


    祝牧深吸一口氣,說道:“我知道大皇子的意思,可是老臣已經年邁,在戰場上見慣了生生死死,便更加珍惜這一條老命,實在不敢貪圖如此數目的銀兩。”


    楓熙笑了笑,狹長眸子眯起,道:“據我所知,祝家高風亮節,鎮國將軍也的確不在乎這點不清不楚的銀錢。”


    楓熙將黃金推到祝牧手下,道:“可是一萬兩黃金想來對祝家也不是小數目了,足夠將軍解甲歸田三代養老的。”


    祝牧笑了笑道:“大皇子無非就是想拉攏老臣,拉攏老臣背後的祝家。”


    楓熙笑到:“將軍就是爽快。”


    祝牧冷笑道:“殿下不覺得這個籌碼太過輕微了嗎?”


    十萬兩百姓的救命銀兩,卻成了鎮國將軍口中的輕微。


    楓熙如春風拂柳般麵容溫和地迴道:“自是輕微,倒是不知道在下要如何去做才能達到將軍心中所說的重量?”


    楓熙恭敬而認真地問道。


    “利益的確是最好的捆束方式,我若是收下這黃金便相當於是將自己的把柄交到殿下手中,殿下覺的老臣會是這麽愚蠢的人嗎,這一箱黃金的確不少,但是還不夠讓老臣將一個家族的利益前程賭上去。”


    楓熙輕笑,道:“至少我願意給你這個機會,兩艘船你總得搭上一條,否則…”楓熙輕笑出聲,“否則淹死在河裏總歸顯得不太好看。”


    祝牧沉默,似乎是過了些時候,他抬頭看向楓熙,鄭重說道:“要我上殿下的船也不是不可以,老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楓熙伸出手,恭敬說道:“將軍請說。”


    祝牧道:“我的遠兒今年也十九歲了,據我所知,他對夏家水嫣姑娘一見傾心,不知殿下能否替小兒成全這門親事。”


    楓熙眉一皺,手指輕輕握緊,沒有想到這個老東西打的竟然是水嫣的主意,道:“水嫣畢竟是夏家的人,她的親事不該由我做主。”


    祝牧笑了笑,說道:“老臣看的出來,夏水嫣雖然姓夏,但是卻並不能算是夏家的人,雖然老臣不知道為什麽,但是老臣知道夏姑娘在殿下心裏絕對是有著很重的分量。”祝牧輕抬眉眼,好整以暇地看著楓熙,“殿下若是能夠答應老臣的提議,以後我們就真的是一條船上的人了,老臣唯殿下之命是從,若是殿下不願意的話…”


    祝牧輕輕將那箱黃金推到楓熙的麵前。


    然後低首很是恭敬地做了一個揖。


    垂下的軟簾後,一個女子微斂著眉目,唿吸忽然急促起來。


    楓熙手握成拳,眉眼露出危險而決絕的光。


    腦海中浮現出白狸握拳的神態,楓晨散漫的話語,陸緋葉提及寧雪絮是那咬牙切齒的模樣。


    皇位之爭,從來沒有成王敗寇,如果不能成功,那便是死亡。


    楓熙抬頭看向祝牧,低聲說道:“我答應你。”


    屋外的女子死死咬住貝齒,大顆的淚珠熱熱滾落。


    “好!”祝牧一聲爽朗的大笑,將那箱黃金拉到麵前,眼睛裏反射出黃澄澄的亮光。


    “那麽就祝我們合作愉快。”祝牧說道。


    ……


    風吹落在臉頰上涼冰冰的,千落伸手揉了揉臉容,看著安靜地仿佛隔絕一切喧囂的院子。


    院中一潭死水微瀾。


    她輕輕地哼起歌。


    歌聲清澈有著夜色中的水花包裹星輝濺起的色調。


    卻有些淡淡寂寥。


    不是楓晨說的他喜歡的《水夜》


    是那首《紅殤》


    “……


    十裏桃花間


    捧著紅色的嫁衣不眠


    卻不知白馬青山踏舊年


    是否還憶得總角之時言笑晏晏


    ……”


    輕輕地,有一滴淚落下,千落怔怔地卻好像一點也不知道。


    幽微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了她的身邊,伸手輕輕拭了拭她的淚。


    千落神思迴轉,止住了眼淚,看著幽微扯著唇角笑了笑。


    幽微拉起千落的手,寫到:好聽。


    千落不知如何迴答。


    幽微接著寫到:傷心。


    千落問道:“是不是我讓你傷心了?”


    幽微低首窘促而小心。


    她似乎是咬唇下定了什麽決心。


    拉過千落的手,寫到:我給你講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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