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需要多為阿晨考慮一下。”墨顏道,“阿晨現在的處境很困難,你根本幫不了他什麽,希望你不要給他找麻煩。”


    千落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墨顏問道:“你是說我的存在會給楓晨帶來麻煩嗎?”


    墨顏皺了皺眉,細長桃花眸卻沒有了平時的軟媚放浪,顯得有些泛著幽冷。


    “就拿剛剛你所做的事來看,若是陸鳶知道了你,憑借陸家在藍麟城的勢力,完全可以給你找一堆的麻煩,明的暗的防不勝防,這時候你說阿晨會怎麽做?他一定會護著你,可是這樣一來對他來說他便會和陸家撕破臉,對於剛迴藍麟城的他來說,這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甚至可能會發生很多難以應對的事。”墨顏頓了頓,“言盡於此,你是個聰明人,我也不會再說第二次。”


    話音落下,他眉目幽冷地看向千落。


    然而千落卻笑了,她看著墨顏道:“你又怎麽知道我會給楓晨帶來麻煩?”


    千落的笑,有些熟悉的意味,卻又有些陌生,看起來仿佛不該出現在一個女孩身上的淩於事物之上的自信。


    她似乎從來都不知道自卑,不知道她的存在在很多人眼中根本就配不上楓晨。


    就像千落和楓晨的幾次道辭,那天上泓與山間溪的相襯。


    她從來隻言不合適,卻從來沒有說過自己配不上他。


    千落抬起眼瞼,平靜地看著墨顏說道:“你先迴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墨顏似乎是想說什麽,然而千落此時的眼神透著一種冷靜與微冷,話語之中亦是命令的口吻。


    墨顏一時微微錯愕,竟是不知如何作答。


    說完話後,千落沒有理會墨顏的迴應,一個人轉身,墨顏迴過神抬步欲攔,卻發現千落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裏。


    墨顏細長眉目眯起,腦海中浮現千落剛才的話語,似乎在女子憨傻平常的容顏下,隱藏了些許被他忽略的光芒。


    這有些奇怪。


    ……


    ……


    千落覺得頭有些痛,而且她還覺得今天的自己有些不對勁。


    好像是隻要和楓晨搭點邊的事,她容不得別人言語一絲不好,陸鳶也是,墨顏也是,楓晨是她的,也隻能是她的,她從來不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也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會拖累他。


    墨顏說她會給楓晨惹麻煩的時候,她生怒了,可是她卻在心裏有些讚同了,然後她便慌了,慌了之後她告訴自己,她的慌張是多餘的,她一定可以幫上楓晨,她不會是拖累。


    走在繁華的街道上,她忽然不知道該去哪,似乎不知不覺地便走到了新月河邊,那裏,浸娥蘭花正開地旺盛。


    嫩粉色的花瓣一叢一簇,隨意而精致地點綴,盛開著春日的美好。


    身後,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轉過頭,便聽見話語聲說道:“你是在想姻緣嗎?”


    身上穿的衣衫依舊破落,他的麵容被亂發遮住看不清晰,隻有一雙眼眸澄澈透亮。


    千落轉身,看著那人說道:“是你?”


    是那個乞丐,那個在箐石城撞散她藥草的也是在路上攔車乞討的乞丐。


    乞丐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


    “是我,不過你還沒有迴答我,你是在想姻緣嗎?”


    他的話語清澈,似乎還透露著好奇的意味。


    話音落下,他歪著頭又似乎兀自言語道:“在新月河浸娥蘭花叢中癡立,除了想姻緣應該沒別的了吧。”


    千落想了想,說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乞人脫口而出:“因為我可以幫你。”


    千落眨眼問道:“幫什麽?”


    乞人點了點頭說道:“你若喜歡上了哪家的公子哥說不出口的話,我可以幫你捎信。”


    千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忽然覺的眼前的人有一些可愛,於是她問道:“那你呢,你今天討到喝酒的銀子了嗎?”


    乞丐很是認真搖了搖頭,說道:“還沒到時間。”


    千落好奇深望了乞丐一眼,然後嘻嘻一笑,拍了拍乞丐肩頭,說道:“算了,不說這麽多了,今天我心情不好,不如我請你喝酒怎樣?”


    她的動作有些豪爽,白皙手指落在乞丐泛黑髒汙的肩頭,指尖立刻染上了黑色。


    乞丐眼眸一個閃爍,似乎是愣怔一瞬,然後他有些疑惑。


    於是他問道:“你不嫌棄我髒嗎?”他指著周圍的人說道,“他們看見我都避地遠遠的。”


    千落用手拉了拉乞人肩頭破爛的衣角,道:“是有點破,不過倒也不是特別髒,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啊,我現在隻是心情不好,想找個什麽都不知道的人倒一下苦水罷了。”頓了頓,她嘻嘻一笑又道,“不過你要是嫌煩呢,也得給我聽著。”


    乞人的眼睛很清澈,他微微笑道:“嗯,你請我喝酒,我聽你嘮叨。”


    一朵浸娥蘭被風吹過,落在乞人的頭上,他伸出手拂過,露出亮亮的眼睛,笑意清澈若水。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千落問道,“我叫千落。”


    乞人答道:“白狸。”


    這是個有些奇怪的名字,然而千落沒有多問。


    她一把拉住白狸的手,說道:“走,喝酒去!”


    白狸看著握住自己的白淨小手,愣怔了一下,然後露出很是澄澈幹淨的笑容。


    ……


    一個很小的酒館,埋在有些深的巷子裏。酒館門前有一株繁梧樹,葉如傘蓋,亭亭而立。


    酒桌不在屋內,而在繁梧樹下。


    “老板,來兩壺霜林醉!”千落喊道。


    老板倒是個中年婦人,模樣溫和,看起來很可親,道:“店小,霜林醉值千金,倒是沒有這個呢,不過本店最好的酒也是聞名鄉裏,也沒有名字,久而久之就叫做了無名酒,不知客官是否要來兩壺?”


    千落笑了笑,說道:“那就來兩壺無名酒吧。”


    無名酒很烈,沒有霜林醉的細潤深醇,但是也有一番很獨特的味道。


    一杯酒落入肚腸,便有一絲火灼燒的快感,千落竟有些醉了。


    她忽然伸出手,伸向空中像是指著什麽,又像是要抓撓什麽。


    話語清脆恬淡,還有些微微俏皮。


    “我來自一個小山村呢,很小很小的山村,那裏有高高的山,山裏有個月亮…我發現了一個受傷的男子,然後救了他啊,然後喜歡上了他呢…你說我是不是很傻,還很沒用,我想幫他,可是我什麽都做不了。”


    千落忽然抱住白狸的手,來迴晃了晃,髒兮兮的塵土亂亂染了她一臉。


    她比劃著繼續說道:“我是不是很沒用?…呸呸呸!我才不會沒用呢,我很厲害的!”


    說話間,似乎有輕風拂過,千落的掌心不知何時跳動出一縷淺淡卻又溫潤的氣流,隻是她醉了,連自己都不曾察覺。


    那時經脈之中內力流過的痕跡。


    氣流揚起的風在空中似乎卷了卷。


    有繁梧青葉落下,跌落在千落掌心,被氣流推動著,輕輕淺淺跳躍,別有一種可愛的美好。


    千落抬頭,衝著白狸傻笑一聲,拿起酒壺,也不倒入酒杯,直接便往嘴裏倒,酒入愁腸,卻化作笑聲傳出。


    笑聲清脆,如風鈴一般,細碎地鋪灑在繁梧樹下。


    白狸聽地很認真,因為他答應了要聽的,他從來都是個認真的人,有些笑意浮現在他晶亮的眸子裏。


    白狸心道原來這是個傻女孩。


    可是他還是聽地很認真,聽到千落舍命救楓晨的時候心痛了一下,聽見千落扮男裝打劫的時候他輕聲笑了。


    繁梧樹葉在千落指尖飄揚,千落就這樣低頭看著自己手心嫩嫩綠綠的葉,傻傻地笑著說道:“我一定可以幫他的。”


    話語很是堅定,卻帶著一抹酒後的嬌憨之態。


    話音落下,她重重地點了點頭,似乎是在重複自己剛剛的承諾。


    然後腦袋一點重重朝著桌上落下。


    似乎可以預見重重的撞擊之聲。


    但是千落的腦袋落在一隻手的掌心裏。


    那掌心髒兮兮的,但是很暖也很軟。


    千落下意識蹭了蹭,然後眼簾一闔睡了過去。


    白狸好笑地看著蹭在他掌心的女孩子。


    一瞬間忽然覺得心中泛出一陣暖流。


    捧在手心的感覺很好。


    就像捧著什麽最珍惜的物什。


    白狸輕歎了聲,喚出中年婦人,掏出碎銀子付了酒錢。


    低眸深望了眼千落,似乎是帶著些打量的奇怪,又似乎有那麽一絲珍惜不知何時醞釀其間。


    他沒有猶豫,很是自然地抱起了千落,然後轉身,很熟悉地在深巷裏穿梭,腳尖輕點地,身影如飛。


    直到落在有些僻靜的幽院門前,看著千落的眼神微微泛起波瀾,似乎像是有些不舍。


    可是他似乎是想了想,將她放在了輕輕放平躺在小院門口,然後撿起一塊小石塊,手腕輕動,石塊劃過一個弧線落入院中。


    石塊跌落的重量在幽院中彈落發出清脆聲響。


    白狸隨後身影輕動,便消失了身形。


    他的腦海中卻不停地浮現出女子的呢喃。


    ……


    “我一定可以幫他的。”


    ……


    風吹過。


    白狸輕聲自語:“想幫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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