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盛開在楓晨劍尖的白色光芒一下子弱了下來,楓晨強行透支凝聚起的內力像是瞬間被打破一般。


    千落嘴角沾著血,那支羽箭從她的身體裏穿透而過,撕扯的疼痛讓她覺得閉上眼睛就不願再醒來。


    可是她閉上了眼睛,卻覺得那個世界黑地可怕,她怕黑的,很怕很怕。


    然後濃濃的白色光芒在眼前映起,她渴望那種令人心安的光明,所以她掙紮著睜開了眼眸,便看見了楓晨劍鋒上濃濃的白色光芒。


    可是下一刻,她看見他身體四周的可怕傷口,看見他蒼白色的臉上映襯著格外鮮豔的血液,以及他眼眸中那絲決然。


    千落怕了,她伸出手,努力地抓住他的衣角,輕輕地搖,隨著血液從唇齒間流出,她聽見了自己有些破碎的話語:“楓晨,不要。”


    她看見了,那抹盛開著的白色的光在很短的時間裏散去,她的眼前又一次黑了,她再一次陷入她所害怕的深深黑色之中。


    可是她的臉容上很是安然,甚至露出一抹恬靜的笑,她怕黑,怕死,可她更怕楓晨出事。


    不遠處,夏水嫣的嘴角露出笑意,她早就發現有人藏在林中,那一箭不過是為了迫那人出來而已。


    雖然她也承認,她那最後一箭射向楓晨心髒有很大一部分是確實被他激怒了,就算那人真的與楓晨沒關係又怎樣,她雖然要抓活的,可是她在那一刻卻想要楓晨死。


    不為其他,隻是因為他眼睛裏那抹不屑。


    好像,她有點任性了呢,不過那又怎樣,她本來就是一個任性的人。


    想到這些,夏水嫣輕啟紅唇,微帶嫵媚的聲音在林中散開:“想不到我颯錦國的一向以冷漠無心為人所知的三殿下竟有了心上人了。”


    楓晨沒有聽見夏水嫣說什麽,他透支而凝聚的內力在一瞬間散開,白色的光芒消逝的同時也帶走了他最後的力氣,本就是強弩之末,他強撐著站立的身形晃了晃,終於禁不住向下倒去,映絕劍撐在地麵上,他的膝蓋重重著地,然後整個人摔在地麵上,顯得無比狼狽。


    他深深的望了一眼千落,然後閉上了眼睛。


    夏水嫣望著倒下的楓晨,他的衣襟上沾滿血跡和地上的泥土,心中有了一絲隱隱的難以言說的微澀感。然後他望向墨顏,說道:“你還想繼續打下去嗎?”


    墨顏望了一眼楓晨,眸子裏閃現出一抹決然的色彩,狹長的桃花眸微微眯起,唇角扯出半帶嫵媚與妖異的笑。


    他手中的劍在麵前晃了晃,劍鋒反射的白光映在他的眼眸上,一瞬間醞釀著一種很是冷淡的意味。


    隨後,他扔掉了手中的劍,看向楓晨的方向,任由幾把明晃晃的刀刃架到頸。他嘴角輕揚,說道:“的確不用打了。”


    夏水嫣身後,一個黑衣人問道:“要不要殺了他?”


    按理說,他們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抓住楓晨,其餘所有人都不該留活口。


    可是夏水嫣笑了笑,看著墨顏說道:“留他一命。”


    就看在你分給我的半塊幹糧的份上,她這麽任性地想著。


    夏水嫣從懷裏掏出一瓶傷藥,扔給身後的黑衣人,瀟灑說道:“給三殿下止血,然後捆起來,我可不希望他在我手裏死了。”


    黑衣人接過夏水嫣的傷藥,在楓晨幾處傷口上撒了撒,然後將他困了個結結實實。


    夏水嫣瀟灑地揚著眉角,說道:“帶走吧。”


    黑衣人捆住楓晨與墨顏,然後向千落走去的時候,夏水嫣卻忽然皺起了眉頭,有些怪怪的語氣說出:“至於那個叫千落的女子,就不要帶走了,免得浪費傷藥,留在這裏讓她自生自滅便好。”


    ……


    ……


    一縷晨光透過泛著嫩綠色的樹林,溫溫地撒在地麵上躺著的那女子的眼瞼上,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她輕輕地動了動身子,才發現自己還活著。


    隨後她感覺到了胸口一陣撕扯的疼痛,嘴角扯出微笑的弧度,她這是快死了嗎?她低下頭,看見從胸口中露出的箭頭,心中忽地閃過一絲有些微傻的倔強,她伸出手,握住那根箭頭,一點一點地將它從身體裏扯出。


    箭羽在血肉裏摩擦,千落地眼睛卻格外地亮,她幾乎沒有了力氣,可是隻要還有一點,她便將那力氣扯在箭頭上。


    她要將它拔出,哪怕要死,她不要卑微地死在這支羽箭上,明明在夢裏夢見過,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會發生,可是她怎麽那麽傻,她為什麽阻止不了,眼睜睜地看著楓晨被逼入林中,眼睜睜地看著他受傷卻無能為力,是因為她太傻了,都是她的錯。


    她以為危險是發生在林子裏的,於是她在林子裏等,可是,卻看見楓晨被密集的羽箭逼入林中,原來那些壞人是藏在灌木叢裏的,她居然從來都沒有想過。


    羽箭一點一點地被千落從胸口拔出,直到完全離開千落的身體,千落才好像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像是累癱了一般伏在地麵上。


    血從胸口流出,她知道自己快死了,然而她並不覺得怕,隻是覺得有些惋惜。


    她的手觸到胸口溫溫熱熱的血,然後放在眼前,嘴角有些苦澀地笑了笑。有有些嫌棄地將手上的鮮血擦到衣服上,然而衣服上也都是血,她的手上越擦越多,心中冉冉而起不可明說煩躁。


    直到她的手觸到胸口的一個硬硬的東西上,是那隻檀木盒子。


    她心裏好像有些猶豫,然後她的眸子裏流露出一種執拗的傻氣,心想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麽東西值得在乎,又有什麽東西值得猶豫。


    她沾滿血跡的手掏出那隻檀木盒子,沒有絲毫猶豫地打開,沾著血跡卻顯得很是蒼白的手撚起那顆綠色的藥丸,然後胡亂地塞到了嘴裏。


    苦澀的藥丸在嘴裏化開,卻帶了一絲奇怪的花香味。


    然而千落沒有感覺到這些苦澀與花香味,她隻是感覺到一種痛楚,從心口向四肢百骸蔓延開來,直直的向頭部的位置衝入。


    是碎裂與重組的痛楚,也是涅槃與重生的摻雜的困頓,好似有利刃在身體裏化開,冰破開的聲響在骨骼深處一絲絲地輾轉。


    疼痛混著死亡的味道,在這個陽光溫溫的樹林裏,裹著著千落向一個深淵裏沉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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