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後麵就是冬天,冬天過後就是春天。


    春天來了草木便開始鬱鬱蔥蔥地生長,有人說草木無情有時飄零,有人念草木有情知春秋,十裏香風思良儔。


    說到底草木有沒有情義都是人說的,情之若至,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皆抹了一層朦朦朧朧的人味兒。


    大約過了一個月,深秋便入了冬,日子被冬日的雪花bi仄在了小小的屋子裏,屋子裏整齊地碼著一摞摞的柴禾。


    千落的床連著炕,楓晨睡在暖暖的炕頭上,聽著身下柴火悶悶的劈裏啪啦聲,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時光過地真快,轉眼便過去了一個多月,他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昨日屋外飄了雪,直到現在還沒有停下的跡象。


    雪花層層堆疊,淹沒了彎曲的山路,朦朧了遠處的山影,明明是冷的雪,楓晨卻感覺一股溫溫的暖和的味道。


    他在床上呆得有些厭了,微微笑了笑,想到,原來自己也有一天會喜歡上寄人籬下的感覺。


    因為他沒有寄人籬下的自覺。他有些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種日子,所以明明傷好的差不多了,明明在床上呆得有些厭倦,他卻依然是一幅病殃殃的模樣。


    嗯,裝的。


    一陣米飯的香味傳來,在小小的屋子裏氤氳開來。


    千落熟練地在屋子裏忙活,她的手輕輕地在柴米油鹽中遊刃,飯菜的香味勾勒出溫溫淡淡的煙霧輪廓。


    就像,就像家的味道。


    這是讓人留戀的味道。


    一碗不算粘稠的白米粥,一碟鹹菜,還有幾根新鮮的蘿卜。


    千落輕輕地將飯菜擺在了桌子上。然後她迴過頭招唿道“楓晨,吃飯。”


    “嗯,好。”楓晨起身,從暖和的炕頭上依依不舍地下來,還要做出一幅很艱難的樣子。


    他望著千落說道,“今天怎麽吃的這麽好?”


    平常日子裏,哪裏吃得上白米粥,還配著幾根新鮮的蘿卜,而且今天的炕頭比往常要暖上許多。


    所以他的心裏有了些不安。


    他望著屋外連綿的大雪,想著就算要趕人也不會在今天。可他還是覺得心被提了起來。


    這種感覺怪怪的,他有些不適應。


    “明天就過年了,今天是除夕。”千落咬著一根蘿卜,理所當然地答道。


    楓晨覺得心一下子放了下來,他不著痕跡地長長舒了口氣。


    然後他抬起頭,說道:“除夕就吃這些會不會太寒酸了?”


    “你這人還挑三揀四的,我哪有錢給你買什麽好吃的玩意,我告訴你,要不是為了救你,我哪用得著在除夕可憐地啃著大白蘿卜?”千落生氣說道。


    楓晨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氣,他微微笑道:“等我傷好了,我賠你錢,你就可以吃好吃的了。”


    “真的?”


    “比真金還真。”


    千落低下頭,蘿卜抵在牙齒間,似乎是認真思考了片刻,開口說道:“可是大娘說你傷已經好了,你為什麽賴著不走。”


    楓晨微笑的嘴角凝固了“這不…下雪了嘛。”


    “等雪停了你就走?”


    “雪化了路滑。”


    “等路幹了你就走?”


    楓晨溫潤的眉角揚了揚,似乎是猶豫著什麽。


    “可不可以再遲點?”楓晨說道。


    千落默默地咬著蘿卜,像忘了思考般條件反射地答道:“可以。”


    楓晨凝固的嘴角重新漾起了一抹笑意。看著千落認真的表情,聽著她毫不猶豫地說可以,他真的真的很開心。


    千落咽下一口脆脆的蘿卜,接著說道“可是你得給我飯錢。”


    楓晨:“……”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望著千落那認真地不能再認真的表情,他為什麽覺得有些有什麽東西在心中唿嘯著奔過。


    千落望著楓晨揚起又凝固的嘴角,凝固融化開又接著凝固的笑意。沉默地低下頭,默默地啃著大白蘿卜,心中有些慌張。


    他是不是很窮?他是不是不想賠自己簪子和鐲子了,自己問他要飯錢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他連飯錢都付不起還怎麽賠自己簪子和鐲子?


    悶悶地啃完了一根大白蘿卜,千落終於抬起頭,眼神安靜地看向楓晨,問道:“幹什麽要遲點離開?”


    千落的蘿卜啃完了,楓晨才啃了一半,然而他沒有接著啃蘿卜,他把啃得滿是牙印的白蘿卜放在桌子上,然後慢慢抬起頭,望著千落的眼睛,問道:“幹什麽想讓我早點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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