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木笙歌從大都迴到吳州的木家時,府裏麵上下無人不知她將要嫁給顧大將軍之子的好事,雖說她是太守家的千金小姐,比起顯赫的鎮國將軍府,無疑是攀上了一門好親事。


    一迴來,府裏下人們對這位大小姐的態度已截然不同,倒更似巴結之意。


    笙歌對於這些“改變”,她隻是淡淡的迴應罷了,人心冷暖,大概也隻有在落魄時才能更易顯見,誰真心,誰假意,她木笙歌還是能分的清楚,辯得明白的。


    剛迴到清瑾苑,人還沒坐下,就被父親派來的人給叫了去。


    書房裏,一堆公文堆放在桌上,木清禮卻無心去翻看,一身青衣綢緞背著手,站在書房的窗前,目光直視窗外,似乎有什麽心事。


    木笙歌一時愣住,當下也沒多想,進了屋子,向他行禮,喊了一聲“父親”。


    木清禮這才轉過身來,細細打量眼前出落亭亭的女兒,一晃都十七了,時間過得還真是快。


    他走近了幾步,語重心長說道:“前些天為父收到了蘇家的信,將軍府名聲在外,顧家父子又深受皇帝器重,想與其結成親家的多的是,這事落到了我們木家,自然讓旁人眼紅。這件事,我後來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木家因你的婚事跟著榮耀不假,可是深閥大院,難免規矩多。你自小父親便諸事由著你,也從未對你稍加束縛,真要是嫁進了顧家,萬一.........”


    未等木清禮說完話,笙歌已經聽出父親話裏的意思,她插道:“父親是擔心女兒嫁到顧家會不習慣?”


    別人說的都是她能嫁到將軍府,是多大的福氣,這樁婚事又是如何的好,而父親看到的卻是她能否適應這深閥大院的生活。她一個涉世未深的姑娘家,又能否在勾心鬥角中安然無恙。不知為何,她對父親一時有了別樣的看法。這種感覺跟以往都不一樣。


    她的話說中父親的心思,木清禮點點頭,道:“父親正是此意。”顧家再如何的顯赫,這門親事再如何的好,他更在意女兒今後過得幸不幸福。


    “你與那位顧家少爺是否已見過麵,他對你印象又是如何?還有,那位中意你的顧家大夫人又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木清禮問了一堆的問題,笙歌卻一個也沒迴答,不是她有心不想迴答,而是她是真的無從迴答。那位要和她成親的顧家少爺,到目前為止,她一麵未見過,別人都道他一表人才,未曾親眼所見,她又怎能妄下斷言的去評定一個人。


    就算……就算知道了,於她而言,都一樣,隻要自己的這樁婚事,大家滿意了,其他的便無所謂了。


    她打斷了父親的話:“依女兒看,父親是多慮了。這樁婚事是外祖母把的關,外祖母寵愛女兒,父親你是知道的,她老人家都沒有反對,自然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何況那位將軍夫人對女兒也是喜歡的很,如果女兒嫁過去了,想必也會將女兒當做自家人看待。”


    “你的意思是說將軍夫人對你很滿意?”木清禮半信半疑問道。


    她心想,看來父親還是有顧慮的。


    笙歌嘴角掛著笑道:“女兒對父親說的句句屬實,要不是這個原因,恐怕女兒也沒這個福分能嫁到他們顧家。估計將軍夫人覺得與女兒投緣吧。”


    投緣不投緣,她不清楚,這麽說,無非是想打消父親心中的擔憂和顧慮,放心的讓她出嫁罷了。


    傳聞顧大將軍對張氏十分寵愛,能得她這個未來婆婆的滿意,這事再好不過。


    木清禮沉思了片刻,緩緩道:“聽你這麽說,日後你若是嫁到了顧家,將軍夫人也不會有意為難於你,如此的話,這倒是件好事。”


    笙歌見父親的顧慮消去了大半,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也不枉費她費了這麽多的口舌來解釋。


    這門親事,自己已打定了主意,她希望親人們能放心,不帶一絲擔心。


    她趁機又跟父親說了成親的日子:“.......前些天將軍夫人特地蘇家說了此事,外祖母他們也認為這個日子不錯,讓我迴來跟父親您說一聲,也好到時顧家過來迎親,府上好歹有個準備。”


    “九月初九……”父親喃喃低道,“確實是個好日子。”


    目光又重新落在自己的女兒身上,一時動容,想伸手像小時候一樣摸摸她的頭,想到她已經成年,又不像小時候愛與他親近,隨即打消了念頭。


    木清禮也不再有什麽意見了,似乎一切都落定了。


    父親找她來的用意已經明了,她的解釋又使父親安了心,一時也找不到話可聊,笙歌向父親拜了別,退出了屋子。


    迴清瑾苑的路上,下人們均對她十分客氣有禮,她卻像往常一樣的態度,沒有太在意這些舉動。一門心思的在想父親方才說的那些話,府裏的人都知道父親對她的疼愛,往往這種父愛,不同於母愛,有時候似乎不易察覺。


    她想起了四歲那年,麵對母親突然離世,她過度傷心,為此大病了一場。後來聽祖母說父親可是衣不解帶,寸步不離的陪在她身邊。也確實如此,當她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果然是父親,他一向十分注重儀容,說是對別人的一種尊重。然而那個時候,她明明看到一個胡子拉碴、頭發淩亂,甚至憔悴不堪模樣的男子,很難把他與平時俊郎的父親聯係到一塊去。她還以為見到了一個陌生人,嚇得立馬哭了起來,寧願親近聞哭聲趕來的奴婢,也不願接過父親伸過來的手,她十分清楚的記得,父親怔怔的站在那裏,半晌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來。


    她深深倒吸了一口氣,即便父親娶了陳雪婧,即便他和那個女人生了木嘉婉和木致遠,即便他讓陳雪婧代替了母親的位置,做了這個家的女主人,但父親還是很愛她的。寵愛到可以事事由著自己,隻可惜,她一直被這些表麵的東西蒙蔽了雙眼,一時看不清罷了。


    想至此,她心裏暗暗的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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