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無法確診,作為潛在人群,湯祖臣主動提出了出院。


    湯文豔、湯父、吳大夫商量過後,選擇尊重他的意見。


    隻是在辦完手續,一夥人聚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湯文豔和湯祖臣的意見發生了分歧。


    “她不能走。”湯文豔抬手指著被淩晨半擁著的周鬱,目光瞠著兇意,快速說道:“祖臣之所以這樣,全都敗她所賜,如今一切都是未知,罪魁禍首豈能逍遙法外?”


    “姑姑,你說什麽呢。”湯祖臣一臉尷尬的看著突然發難的湯文豔,似乎沒想到她會當眾說出來,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文豔,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妹妹,到底是怎麽迴事兒?”


    陳文淵和湯父幾乎同時開了口,說實話,這一夜一天的變化,他們也不願意相信,湯祖臣的身體裏可能潛在艾滋病毒。


    可既然事情發生了,除了接受,好像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隻是,湯文豔話裏分明透著別樣的意思,陳文淵和湯父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落到了周鬱身上,心思各不相同。


    “她……”


    “姑姑,你是怎麽答應我的。”


    湯文豔似乎正想當場揭穿什麽,卻被湯祖臣緊隨而至的重喝壓製住了。


    他一手控製著湯文豔的手腕,強迫的拉下她抬起的胳膊,目光透著不讚同,輕搖了搖頭,示意她別亂來,然後側目看向周鬱,歉意一笑,“囡囡,你別怪我姑姑,她就是太心疼我了。”


    “對不起。”


    這種時候,除了這三個字,周鬱實在找不到能說出的語言了。


    她心裏,愧悔極了。


    淩晨站在她身側,輕易捕捉到了她眸光裏的痛意,了然她心裏的難過,卻偏偏幫不上忙,隻能把相交的手握的更緊一些。


    他抬眸看向湯祖臣,不緊不慢的說道:“妻債夫償,湯先生若是信的過,s市的晨光醫院,大門將長久為你敞開,還有,國外的先進技術,在這方麵的優秀人才,淩氏也會關注,隻要有希望,傾我淩晨所有,亦無所謂。”


    男人的話,擲地有聲,磊落可歌。


    或許是因為心虛,亦或者是對方的話太正義凜然,湯祖臣下意識的閃了下目光,嘴角勉強扯開一抹不太自然的笑,“淩先生別這麽說,雖然我不是囡囡的親表哥,可也算是看著她從小長大的,在我心裏,拿她當妹妹一般看待,沒道理妹妹遇危,哥哥旁觀的,所以,這種債不債的話,以後就別提了。


    淩先生如果真覺得欠我點什麽,以後好好對我妹妹就行了,別讓她一個沒根沒基的姑娘受委屈。”


    呃——


    這算是娘家人的宣言?


    不得不說,湯祖臣這番話,又似一記重錘,砸進了周鬱的心口。


    本就愧悔的心情因為他的維護,越加難過起來。


    她垂眸時,眼圈泛紅,如果不是怕流淚不吉利,她其實有點忍不住想要掉淚了。


    “好了,淩先生,我表弟身體不太好,我姑姑還要迴去照顧他,咱們就不多留了,不過,去機場的車已經安排好了,你們一路保重。”


    湯祖臣像是解釋一下不送他們去機場的原因,然後便用了些力氣,拉著湯文豔一道上了車。


    湯父變幻著眸光看了一眼周鬱,似乎想說什麽,又礙著自己兒子剛才的態度,怕一時說錯了嘴,父子關係又迴到冰點,終究隻哼了一聲,便也跟著上了車。


    陳文淵是最後一個走向車子的人,身體越過周鬱時候,他腳步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麽,半迴身,輕聲道:“好好過日子。”


    淩晨禮貌的頷了下首,一雙眸子變幻莫測的看著陳文淵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就在剛剛,陳文淵迴頭說那句話的時候,他眉眼間的鄭重,仿佛與某種時刻重合。


    好像……


    對,婚禮上,女方的父親把女兒的手交到未來丈夫的手裏時的感覺,謹慎,托付。


    怎麽會有這種感覺?


    淩晨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直覺否定了這樣的猜想。


    “咱們也走吧。”


    看著陳家的車離開醫院大門,淩晨拉著周鬱的手,邁下了台階,“先迴酒店退房,再去機場。”


    周鬱沒應聲,整個人心事重重的依托著淩晨的牽引前進著。


    淩晨眉心蹙了一下,想說什麽,終究因為體諒她這會兒的心情,什麽都沒說。


    陳家派來的司機看著兩人下了台階,便迎了上來:“淩先生,小姐,現在去機場嗎?”


    “不用,先迴酒店,你到對麵等我們。”


    “好的,淩先生。”


    司機看了一眼淩晨指的方向,馬上轉身迴了車裏,發動。


    退房很方便,淩晨把自己的證件遞給周鬱,指著前台的位置,示意她自己過去辦理。


    而他,在沙發區挑了一個無人的位置,坐了下去。


    周鬱腦子混混沌沌的,裏麵一會兒飄過上午病房裏湯祖臣像是玩笑的提起陳婺德病況的樣子,一會兒又飄過他在醫院門口極力維護她,不惜頂撞從小疼他,愛了的姑姑的樣子。


    這會兒,她靠在前台,聽著服務員跟她報備退還的金額數,隻覺得自己像個不負責任的逃兵,惹了禍,就逃之夭夭。


    “小姐,這是找您的零錢,請您拿好。”


    服務員已經說了第三遍了,手舉著客人的零錢和證件一齊擺放在她的眼皮底下,卻不見她有半分的動作。


    雖然是快捷酒店,可因為處於醫院斜對麵,聽多了生離死別,服務員們的同情心也跟著泛濫起來。


    這會兒,眼見著客人失神,服務員以為是她家人病重,心情不好,臉上到也沒顯的不耐煩,反而小意的推了推周鬱的胳膊。


    “呃,怎麽了?”


    突然被人碰,周鬱一下子恍過了神,抬眸意外的看向服務員,一臉的不解。


    “小姐,這是找您的零錢還有證件。”


    服務員臉上依然堆著笑,客氣的把手裏的東西又往前遞了遞。


    “噢,好,謝謝。”


    周鬱恍惚的看著眼下的東西,接過,與服務員道了謝,便轉了身。


    淩晨本意是轉移下周鬱的注意力,可看著她失神的樣子,終究歎息的搖了搖頭,沒多猶豫的抬步朝著她走了過去。


    手臂伸展,輕易的將她攬進了懷裏,他抓著她的手,連同她手心裏的零錢和證件一起插進了她外衣的口袋裏,然後就以這樣半攬的姿勢,帶著她一道出了酒店的大門。


    “好體貼的男人。”


    “長的也好好看啊。”


    “要是我以後也能找到這樣的男人,一輩子讓我為他當奴當婢,都心甘情願。”


    在他們身後,酒店的服務員羨慕的湊到一起評說著。


    雖然聲音不大,可還會有一兩個字透過空氣飄到前麵離開的人的耳朵裏。


    如果是平時,周鬱或許會笑的眉眼舒展,可此刻,她皺著眉頭,好像什麽都沒聽見一般。


    陳家的車,剛剛停好,司機就從上麵下來,主動為兩人開了後門。


    從市裏到機場,車速並不快,因為時間也不太趕,司機還好意的提醒,“淩先生,小姐,機場附近有家酒店的東西不錯,要不要在那兒吃點東西再上飛機?”


    “好。”


    下午五點的飛機,中飯沒吃,這會兒是下午一點半左右。


    淩晨知道周鬱不會有胃口,可還是應了下來。


    司機對機場周邊的環境很熟,熟門熟路的開到了吃飯的地方,停好車,迴頭說道:“我在車裏等先生和小姐。”


    到是個明白人。


    淩晨撇了他一眼,點了下頭,“一會兒讓他們給你送過來。”


    “謝謝先生。”


    司機客氣的道了謝,便不再多言。


    淩晨帶著周鬱挑了個不大不小的包間,手上拿著服務員送上來的菜牌,並沒有征詢她的意見,直接挑了幾道她喜歡吃的菜,又點了兩杯果汗,順便給下麵的司機也點了兩道菜和主食,然後就把菜牌還給了服務員,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先生,要喝茶嗎?”


    服務員收起菜牌的時候,隨口問了一句。


    淩晨眉頭蹙了一下,擺了擺手,“果汁不加冰,茶就不用了。”


    “好的,先生稍等,菜會盡快上來。”


    服務員有點可惜,這桌客人隻點菜,不點酒,也不點茶,沒有服務費也沒有酒水費,這一桌,算是白服務了。


    雖然是白服務,可上菜的時候,她嘴角的笑也沒斂下去。


    沒辦法,誰讓她是吃服務行業這碗飯的呢。


    服務員認命的上好了菜,單手背在身後,柔聲道:“菜上齊了,下麵的也給送過去了,先生,小姐慢用。”


    等到服務員出去,淩晨便率先拿起了筷子,第一口菜,夾到了周鬱的嘴邊。


    “張嘴。”


    呃?


    周鬱真沒什麽胃口。


    胸口有點堵的慌,人也難受的緊,臉色,看起來,也不是很好,如果不是怕淩晨擔心……


    她深吸了口氣,看著送到嘴邊的菜,垂了垂眸,終究還是咬了上去。


    本以為,應付這一口也就算了。


    可哪成想,淩晨似乎喜歡上了這樣吃飯的方式,在她把食物嚼進嘴裏的時候,他已經拿著筷子夾起了第二口,又遞到了她嘴邊,“張嘴。”


    呃?


    “我……”


    剛咽下第一口,周鬱想說,我不餓,不想吃。


    可一個我字還沒吐完,菜就被男人塞進了嘴裏。


    “先喂飽你,這會兒沒人,不用害羞。”


    周鬱:“……”


    得寸進尺這會兒用到淩晨的身上,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幾乎每一筷子都恰到好處的掐準時間,在周鬱剛剛吞咽了上一次,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的時候,下一口就進了嘴裏。


    如此往複的喂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鍾,周鬱終於在吞咽最後一口的時候,選擇了閉嘴搖頭。


    她吃不下了。


    淩晨瞧著自動轉盤上的幾個盤子,菜都下去一點,點了點頭,“先喝點熱水,再喝果汁。”


    他嘴上說著,手上也動了起來。


    熱水壺就在轉台上,等到轉到手邊,他拿著自己麵前的杯子倒了半杯,轉手遞到了周鬱的手邊,示意她接過去,“半溫,正好入口。”


    周鬱被他強製的動作弄的不得不伸手去接,原本以為吃了那麽多菜,應該喝不下水了,可杯子貼到唇瓣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她還是預留空間的。


    淩晨趁著周鬱喝水的空隙,快速的祭起了自己的胃。


    男人吃飯有種風卷殘雲的態勢,偏偏,他吃的快,卻並不狼狽。


    比起剛剛喂周鬱的時間,他自己吃飯到是節省了許多,大概隻有三、兩分鍾吧,好像半杯水才喝完,淩晨的筷子也放下了。


    “再喝點果汁,我們就走。”


    “喝不下了。”


    這迴是真喝不下了。


    周鬱抗拒的看了一眼果汁,搖了搖頭。


    淩晨瞧著她眉眼裏終於有了別的情緒,忽爾就笑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嗯了一聲,“不喝就不喝吧。”


    語氣裏的寵溺,竟是不容忽視的。


    周鬱眨了眨眼睛,看著男人的手掌從肩上劃落至手腕,五指一屈,便將她的手攥進了手心,那樣妥帖的溫暖,讓她一時間,忍不住想要撲進他的懷裏,緊緊的抱住。


    “走吧。”


    淩晨抬眸掃了一眼外麵的天色,瞧著有點灰蒙蒙,像是雪霜飛至的樣子,他拉著周鬱直接起了身,推開椅子,拿過外衣,牽著手,一道下了樓。


    吃飯的地方離機場已經很近了,淩晨和周鬱下車的時候,司機突然在他們身後開了口,“淩先生,我在外麵等著飛機起飛了再迴去,如果……”


    “嗯,好。”


    淩晨迴手關門的時候,了然的點了下頭。


    常年坐飛機的人,或者年紀長有經驗的人,都知道這種天氣,如果風雪突降,很有可能影響飛機起航的時間,延誤或者取消都是有可能的。


    司機的細心與周到,讓淩晨多看了他兩眼。


    離起飛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淩晨和周鬱剛剛吃過飯,原本想帶她去喝點東西的,不過,周鬱搖頭拒絕了。


    “我什麽也吃不下,喝不下了。”


    這迴是真心話,一臉的抗拒。


    淩晨瞧著她一副被食物堵在嗓子眼的模樣,隻覺得壓抑了大半天的心情,有了放晴的趨勢,哪怕外麵的天氣狀況不好,可依然阻擋不了他心裏的陽光普照。


    “嗯,好,找個熱鬧的地方,隨便坐會兒。”


    “為什麽要熱鬧的地方。”周鬱皺著眉看著淩晨拉著自己不停朝人潮擠過去的身體,以她的了解,他不應該喜歡湊別人的熱鬧的?


    雖然事實也是如此,可為了某人,淩晨也不介意用別人的熱鬧驅趕周鬱心裏的陰影。


    不得不說,淩晨的選擇是正確的。


    機場樓上單辟出來一處吐槽吧。


    誤打誤撞兩人穿過人牆壁壘踏進去的時候,正聽到裏麵一個十八、九的男孩歇斯底裏的撕打著沙包,吐著槽,“她為什麽不要我,為什麽要找個老男人,老男人有我年輕嗎?老男人有我持久嗎?老男人有我體貼嗎?老男人有我……”


    “小夥子,你有老男人有錢嗎?”


    圍觀的人群有看熱鬧跟著起哄的。


    “就是,小夥子,現在小姑娘拜金多了去了,要是沒個強硬的爹,還是老實本分的找個長的不好看的姑娘過日子吧。”


    “誰說我爹不強硬。”小夥子像是被人觸到了痛點,梗著脖子,一臉腥紅的朝著開口的人瞪去。


    那人一樂,瞧著這小青年一副撕x的模樣,逗道:“不會搶了你小媳婦的老男人是你爹吧。”


    我擦。


    哈哈——


    圍觀的人都樂了。


    哄堂大笑。


    小夥子一張臉這下真漲紅了,剛才打沙包的時候,都沒這麽紅,這會兒,也不知道是被侮辱的,還是羞惱的,他鼓著眼睛瞪著那個調侃他的人,拳頭握的咯吱咯吱直響,朝著他揮了兩下,重哼道:“那是我繼父,哼,早晚我得讓他償償我的厲害。”


    眾人:“……”


    還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


    不過,無關緊要的人向來引不起淩晨的注意,他的目光始終漂浮在周鬱身上,看著她眼裏有情緒起伏,不動聲色的移了下腳步,將她的身體包裹在自己的胸膛前,避免看熱鬧的人一時不注意再碰到她。


    等到熱鬧結束,離登機的時間已經很近了。


    周鬱眼裏的神色,越來越平靜,雖然沒有無波無瀾,可也不全都是愧悔。


    淩晨不著痕跡的掠過她的瞳仁,心裏又是輕舒口氣,拉著她,轉身朝著扶梯走去,一邊走,一邊隨意的說道:“先過安檢,應該快登機了。”


    “噢。”


    周鬱主動應了一聲,不再顯得事不關己,隨著淩晨邁上扶梯的時候,還不忘迴頭看一眼剛剛那個小孩所在的吐槽吧,疑惑道:“s市的機場好像沒有這種地方?”


    她說的是吐槽吧。


    淩晨自然聽的明白。


    唇角勾笑,他說,“這是個人行為,不是統一要求,不過,迴頭可以當意見反饋上去。”


    “這麽小的事兒,哪個領導會理?”


    周鬱隨口接了一句,不抱什麽希望的搖了搖頭。


    淩晨一聽,樂了,拉著她的手捏了一下,聽到她嘶了一聲,才揚著下頜自得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周鬱:“……”


    雖然淩氏很有錢,淩晨在s市的關係網也很硬,可這種事兒,又不是商家讚助什麽的,該是由直管部門的領導發起的,哪是他想如何就如何的?


    周鬱眼裏的不信仿佛燃著了淩晨的爆竹信子,他撇著嘴故意重重的哼了一聲,“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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