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家的大廳是用大理石撲成的地麵,男人的皮鞋踩在上麵,會有清亮的響聲,因為人少,迴音大,所以,莫驕陽的每一步,都像是軍人閱檢一般的氣勢磅礴,哪怕,這個聲音隻是用一個人的步調彈奏而成。


    “哈哈,你小子,從上到下,無一不透著咱們軍人的範兒,怎麽就離開了呢?”爽朗的笑聲從花白了頭發的老者嘴裏傳來,精神矍爍的眸光裏還帶著些微的惋惜。


    莫驕陽望著沙發上的老者,熨燙筆挺的軍綠色襯衣,掛滿了代表他榮譽的勳章,與莫偉天平時多愛穿休閑裝不同,馮誌存似乎更喜歡這種軍綠色的穿著,尤其那一排排閃亮的軍功章,任誰見了這個老人,意識裏都先有一股子肅然起敬。


    難得的,莫驕陽的眸光裏,也融進了些許笑意,“馮爺爺,你老,還是這麽精力旺盛。”


    馮家的客廳隨處可見古董字畫的擺設,博古架上更是不乏幾千年前的古玩瓷器,這棟院子,隻住了馮誌存一個人,兒子和兒媳婦,女兒和女婿,還有家裏的小輩,都因為工作的原因,鮮少迴來,就算是迴來,也不過是看看老人,然後又走了,除了馮家的長房,也就是莫驕陽的首長夫妻迴來是住在這棟院子裏的,別人是沒有這樣的資格的。


    馮家,長幼之序甚嚴。


    馮誌存指了指自己身前的沙發,讓莫驕陽坐下說話。


    “你信不信,要是我給你首長打個電話,告訴他你在這我這兒拍馬屜呢,他一準得坐飛機迴來看看。”


    莫驕陽手上握著一款古巴雪茄,不是什麽精工包裝,隻是一個簡單的木製盒,大小也不過能放下二十來支雪茄煙的樣子,可是當那木盒的蓋子被打開,雪茄的香味刹時就飄滿了大廳的時候,馮誌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莫驕陽仿若未覺,隻是隨意的把東西放到了茶幾上,然後往前一推,嘴裏一本正經的迴答著剛剛馮誌存的提到的話題,“最近的全軍軍事演習剛剛結束,後續的工作不少沒處理完,首長已經忙的沒有時間接電話了。”


    記不得有多少年了,好像從第一次抽這個東西,馮誌存就愛上了這個東西,以至於外麵很多想求他辦事兒的人都會挑著他的喜好送不同牌子的雪茄給他。


    可以說,他的識貨,都是被那些送禮的慣出來的,嘴也是因此養刁的。抽了這麽多年,現在把東西往他眼前一放,隻聞聞味道,便能分出好壞來。


    說句實在話,馮誌存收了這麽多年的雪茄,比起包裝精致來,還真是一個比一個費心,像這麽粗糙的包裝,幾乎他的腦海裏壓根就沒有存在過,可是偏偏,這麽簡單粗糙的包裝裏,裝的雪茄卻又是最濃鬱純正的,返璞歸真四個字,一下子就躍入了腦海,眼眸裏的笑意更深了,看著莫驕陽的眸子更是帶了暖意融融,“小子,有心了。”


    “馮爺爺喜歡就好。”莫驕陽隨意的交疊雙腿,並不因為自己的用心而顯擺什麽,也並不因為對麵的老人是個功勳卓著,甚至在這個國家擁有著舉足輕重的位置,就讓自己顯得弱勢,說話做事兒都透著股小心翼翼,那樣的行事作風,從來不是他的風格。


    馮誌存似乎對莫驕陽帶來的雪茄有幾分躍躍欲試,直接挑了一支,先放到了鼻下嗅了嗅,半眯著眼睛,由著那馥鬱的芳香鑽進了鼻孔,即便沒有點燃,可是味蕾已經在雋永的迴味著純種雪茄身上醇厚的品質。


    啪,小小的火苗竄燒在眼前,莫驕陽骨節分明的左手不知何時已經伸了過來,食指和拇指交握著小小的機身,任著那藍色的火焰閃現在馮誌存觸手可及的地方。


    馮誌存布滿笑意的眸子靜靜的看著已經能獨擋一麵的莫驕陽,這種小事兒,他身邊有很多人搶著在做,無論是出門在外,還是待客在家,雖然,他極少在家待客,可是做這個動作的人,從來不少,他,似乎沒有細細看過每個人做這個動作時候的表情是什麽,可是他還沒到頭昏眼花的地步,每個人眼裏所透露的欲望,那種目的性極強的光,都不曾被他錯過,嗬嗬一笑,不過是各有所求罷了,所以,那些人即便目光再諂媚,說出的話再動聽,他轉個身,也就忘了。


    可是在莫驕陽身上,他看不到任何的算計,欲望,還有討好,諂媚,可以說,莫驕陽這個動作,就像是他的親兒子,親孫子,因為長輩要抽煙了,正好看到桌上有火機,自然而然的拿過來就點燃了。


    馮誌存就著莫驕陽的手,連姿勢都沒變動,就把雪茄點燃了,然後深吸了一口,那種濃鬱的香味,直接把他征服了,“是吃了飯說事兒,還是先說事兒,後吃飯。”


    馮誌存對自己的要求極嚴,從年輕的時候就是,就算是再喜歡的東西,也不會任由自己揮霍,這麽好的雪茄,隻抽一口,就夠他迴味幾天了。


    莫驕陽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看著老人家眼裏閃著智慧的光,仿似在說,臭小子,此地無銀三百兩,拿了這麽好的東西,就算不是求我辦事兒,也不會白跑一趟,總歸有什麽話要說的。


    本來,以他的性子,自然是說了事兒,再吃飯,哪怕不吃飯,把事兒說了,直接就走了,可是早上出門的時候,杜若還囑咐他記得吃飯,別讓胃受罪。


    “先吃飯吧。”


    馮誌存一愣,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麽,有些不敢確信,卻又不讓自己的質疑表現的太過明顯,“我聽說,你娶媳婦了?”


    莫驕陽認真的點了點頭,並沒有多加解釋。


    可是這一點頭,真就讓馮誌存詫異起來,質疑的聲音越發的重了,“這麽大的一事兒,你爺爺就偷著給你辦了,連個電話都沒有,你爺爺這是以後不想見麵了吧?”


    他們這樣的人,出門參加小輩的婚禮不大可能,不過,互通個電話,打個招唿,萬一心血來潮,去一趟,也未可知不是。


    馮誌存這是真有些生氣了,聽兒子電話裏提的,還以為是道聽途說,畢竟莫家就這麽一個孫子,真娶媳婦,不說張揚的滿世界都知道,可是像他這樣的,有老交情,甚至兩家淵源頗深的,自然該下個請柬。


    莫驕陽並沒被馮誌存的語氣嚇到,整個人反而透著一股子閑適,淡然的味道,“馮爺爺,我還沒辦婚禮呢。”


    “沒辦?你也跟人家學什麽未婚同居了?”馮誌存的思想,有點像古代大家族的長門人一般,長幼之序,潔身自愛,是他對家裏孩子的要求,任誰也不能越了去。


    雖然現代社會這種情況很普通,若是別人,馮誌存也不過是笑笑說一句小夥子有魅力罷了,可是因為這個人是莫驕陽,馮誌存對莫驕陽格外厚愛,所以,對他的要求就像是對自家的孩子那般,“平時瞧著你做事兒也挺有分寸的,怎麽在這事兒上出了馬腳,無論是之前是,還是現在,你的身份,還有莫家的地位,這種事情,要是落到別人手裏,碰上人愛慕虛榮的女人,想把你拉下去,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你爺爺,真是糊塗。”


    莫驕陽認識的人裏麵,能這麽大膽批評莫偉天的人,極少,馮誌存偏偏從資曆,年歲上,都占了這樣的資格。


    莫驕陽知道馮誌存這是因為看重自己,才這般痛心疾首,生怕自己一失足,耽誤了大好前程,偏偏,他還惡趣味的等著人家發完了火,才開口解釋,“馮爺爺,不是你想那樣。”


    馮誌存覺得莫驕陽可能是被那個女人的美色迷惑住了,兒子打電話隻說莫驕陽有女人了,別的也沒說清楚,他就覺得,這男人在部隊裏呆的時間長了,一年到頭連個母的都見不著,滿地跑的耗子都是公的,這思想上難免就會出現偏差。


    莫驕陽這是一朝出了部隊,瞧著外麵的花花世界,但凡有個長的比母豬好看點的女人到他麵前,估計就能被看上眼。


    馮誌存一想到莫驕陽這樣難得的精英,被母豬給拱了,這心裏就不是滋味,瞪著莫驕陽的眼睛裏射著惱怒的光,“什麽不是,你別想跟我這兒裝糊塗,你馮爺爺在這b市看的,聽的不比你這個年輕人少,你這孩子雖然工作上精明強幹,可到了女人這,就是個大白癡,當年,哎,要不是你不喜歡雅倩那丫頭,我是真想讓你做我的孫女婿。”


    馮誌存這話是半分不摻假,他就覺得他這孫女,十四、五歲以前,除了招災惹禍,就沒幹下一樁正經事兒,可是過了十四、五歲,遇上了莫驕陽,那股子非君不嫁的倔勁,還真是讓人欣賞,下部隊的事兒,他支持,女孩怎麽了,吃點苦,練點本事兒,以後就算是嫁了人,也不挨欺負。


    他是真心想看著這兩孩子能成的,隻可惜——


    “老爺子,莫少,飯菜都好了,開飯吧?”夏阿姨等了半晌,瞧著這一老一少越說越起勁,要是再不叫一嗓子,這飯算是吃不上了。


    莫驕陽到嘴的話,又落了迴去,輕抿著嘴角起身,單手欲扶馮誌存,“馮爺爺,先吃飯,有什麽話,咱們吃了飯再說。”


    馮誌存原本興致高昂,這會兒卻被熄了氣焰,看著這個被母豬拱過的男人,真是各種懊惱齊聚心頭,心裏想著,當初還不如就順了孫女的意,何必管這小子在意不在意的,反正上了馮家的女孩,他還想抵賴,哼?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哼,扶得了一時,扶不了一世。”


    莫驕陽看著自己被馮誌存拍開的手,哭笑不得,這老人,什麽時候脾氣變的這麽古怪了,完全不給你辯解的機會。


    他真應該把杜若帶來,一是給老人家看看,二也是讓杜若看看,以後可別說他霸道,固執了,跟這位比起來,他那才是小屋見大屋呢。


    一頓飯,莫驕陽吃的歡,因為心裏有小女人的殷殷囑咐,直到把自己的胃喂的飽飽的,才放下了碗筷,彼時,三大碗飯,還有兩盤子菜,都被他消滅了。


    反觀,馮誌存的飯碗,還是夏阿姨盛進來的那一碗白粥,他在養生,基本上很少吃白飯,三餐都會喝粥,配點主食,再吃點素菜,開始的時候,他的飯量,壓根就吃不飽,不過時間長了,也就適應了,可是一頓飯,至少也要兩碗粥,可是今天,竟然連半碗粥都沒喝上,可見這會兒是真的心情鬱悶了。


    夏阿姨不解的目光在一老一少之間來迴掃視,按理說,老首長見了莫少,該是欣喜的,可是這會兒怎麽就食不下咽了?


    莫驕陽拿過紙巾擦了嘴,又足了大半杯的水,才舒服的把身體靠在了椅子上,目露揶揄的看著拿著筷子數米粒的馮誌存,搖了搖頭,語帶無奈,“馮爺爺,我的妻子,是個好女孩,我們登記了。”


    馮誌存本來失望的目光一下子又閃過錯愕,“登記了?”


    莫驕陽點了點頭。


    “不是騙我的吧?”他才沒那麽好騙。


    老人家耍起小脾氣來,也跟小孩子差不多,莫驕陽隻能無奈的失笑,“馮爺爺,這麽大的事兒,我怎麽可能騙你。”


    馮誌存還是有些擔心莫驕陽選人的眼光,不然怎麽會領了證還不辦婚禮。


    “你家裏人都見過了?”


    莫驕陽翻了個白眼,他什麽時候信譽度這麽差了,“自然,她跟我媽在一個單位,現在都有身孕了。”


    “未婚先孕?奉子領證?”馮誌存一臉恍然,撇著嘴仿似在說,你瞧瞧,我怎麽猜的,你小子,就是被豬拱了吧,一般的豬沒腦子,你偏偏碰了個有腦子的豬,瞧瞧人家這心計,這手腕,揣了你的豬仔子,你認,不認吧?


    莫偉天那老家夥,能讓莫家的血脈掉了,哼,一脈單傳,早巴望著生曾孫呢。


    不得不說,這會兒,坐在他而前的,也就是馮誌存,雖然是這樣說話,可是真心沒有什麽惡意,若是換另一個人,這般詆毀杜若,莫驕陽保證能讓這個人後悔出生的時候,沒直接喝點啞藥把嗓子灌啞了。


    “馮爺爺,我們是去年七、八月份結的婚,到現在,她肚子裏的孩子還不到四個月呢。”


    沒有什麽比這個更有力吧,要真是未婚先孕,這會兒孩子都會吃奶了。


    馮誌存這下子真噎住了,看著莫驕陽認真到不容置喙的目光,那裏麵的堅定仿似再說任何一個詆毀他妻子名譽的人,都被列為拒絕往來戶,雖然,他不怕上黑名單,可是他不能讓小輩講究他是個聽不進去原由的人。


    “那怎麽還不辦婚禮?”


    莫驕陽聽著馮誌存的聲音軟了下來,顯然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他身上剛剛不自覺間釋放的氣勢,也收了起來,聲音帶了幾分無奈,“哎,還不是這個市委書記的身份鬧的。”


    這官場上的事兒,馮誌存比莫驕陽玩的還早,懂的還多,有些事兒,隻需要一句話,不必多說,前後一聯想,便融會貫通。


    “這麽說,到是委屈了人家孩子。”


    莫驕陽一臉慚愧的點了點頭,聲音裏是無盡的歉意,“還好她通情達理,並不計較這些,連她的爸媽,也沒計較過,隻說情況特殊,讓我們家自己看著辦。”


    馮誌存一聽,還真是覺得這戶人家不錯,要是馮家的姑娘這麽跟著莫驕陽,別說是親爹親媽,就是他這個當爺爺的也不能幹,別以為有個紅本本就能走遍天下了,這個世界,輿論的力量永遠是你無法想像的。


    “你吃好了,沙發上坐著去,我還吃完呢。”


    馮誌存就像是小孩子耍著脾氣一般,心裏前後一聯想,覺得莫驕陽這是在戲耍他,明明挺簡單的個事兒,非得跟他玩深沉,自己吃了三大碗飯,然後看著他對著一碗白粥食不下咽的,最後能說出來,估計是受了良心的譴責。


    莫驕陽一聽馮誌存這語氣,想笑,又強生生的忍了迴去,知道老人家這是落了麵子,覺得不好意思了,連忙起身,輕嗯了一聲,“馮爺爺慢慢吃,我去下洗手間。”


    馮誌存瞪著莫驕陽的背影,真心覺得這小子越來越不可愛了。


    吃過了飯,馮誌存就帶著莫驕陽進了書房,闊大的書房足夠抵的上莫驕陽在鼎盛豪園的房子大小,四麵的牆壁上擺滿了書架,每層書架上又擺滿了書藉,分門別類,五花八門,仿似一個小型的圖書館,不過這裏麵種類最多的,還是軍事,政治方麵的書藉。


    馮誌存坐到了竹藝的搖椅上,讓身子放鬆的前晃後晃。


    莫驕陽坐到了那排紅木大沙發上,動作優雅的交疊起了雙腿,單手肘在了一側的扶手上,一手壓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目光落到了搖椅上的老人身上,仿似在醞釀著某種情緒。


    兩個男人,一個半眯著眸,一個微垂著眼,誰也沒有開口的意思,卻又像是都等著對方先開口一般,最後,還是馮誌存無聲的笑了,玩笑般的開口,“看在那一盒雪茄的份上,說吧。”


    半眯的眼眸已然睜開,似乎在哀悼他因為一盒雪茄就碎了一地的節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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