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鬼天氣,到處濕噠噠的!阿楚,我給你說,我隻是去了一趟漳州,迴來我的枕頭被褥就長毛了!這麽長的綠毛!”


    年輕男子歡快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人還沒進來,話已經說了一籮筐。


    “阿楚,阿楚?不是你叫我來的嘛?怎麽不見人呢?若非是你叫我,這種鬼天氣我才不出門!”


    瘦高的男子走進藥鋪,眉清目秀的,一雙圓眼滴溜溜的轉,顯得過分活泛精明,卻不讓人討厭。


    “來了,來了,我這不是在對賬嘛?應了你,又要從頭算起。”


    女店家從櫃台後頭走出來,衝著屏風後頭笑道:“客人,大夫來了。”


    元鶴走出來,先不動聲色地將那年輕男子打量一番,很確定這位不是本地人,然後穩重地謝過女店家阿楚,說道:“大夫很年輕。”


    “魚玖,大家都叫我小魚大夫,或是九郎。”


    魚玖不是很高興,解釋:“我雖然年輕,但打小就跟在師父身邊學醫了,我的醫術經得起考驗,有口皆碑!客人初來乍到,不知情由,試過一次就曉得了。”


    元鶴點點頭,落座就診,看這年輕的大夫望聞問切,倒也像模像樣。


    魚玖寫就一張食方:“此地濕熱,郎君水土不服,濕氣重,遇風更癢,為風盛型。這有兩個食方,一為芹菜湯,芹菜煎湯,吃菜飲湯,連續服用至好為止。


    一秒記住


    若是吃得煩了,那就換成蒼耳子防風赤砂糖煎,這個呢,就要麻煩一些,若是郎君不便,我們可以代您熬成糖膏,吃的時候用熱水衝服即可,方便得很。”


    簡單、方便、實用、廉價,元鶴看著這熟悉的施診手法,不由一笑,收下食方,問道:“多少錢?”


    魚玖眨巴著無辜的眼睛,誠懇地道:“實不相瞞,小子師承大名鼎鼎的杜司藥,是做過禦醫的,早年遇過仙,手中許多仙方都是世間絕無,所以,這食醫之方不便宜。”


    這鬼扯的功夫,還真是一脈相傳。


    元鶴沒什麽表情,隻沉默地看著這位小魚大夫。


    什麽打小就跟著學醫,扯什麽蛋!


    他倒要看看,這混小子嘴裏能不能開出一朵花來!


    魚玖自是看出他不信,便道:“罷了,口說無憑,我這方子賣給旁人是要五百錢的,客人隻需給個一百錢就可以,治好了再來。”


    一百錢,倒也能夠接受,不過他不是吃不起藥,換作藥方,也差不多就這價。


    元鶴才剛想到這裏,那魚玖又看出來了,急吼吼地道:“郎君三思!是藥三分毒!能用食療就用食療,你要是還不信,我再附贈一個外搽的藥膏,是我師父獨家所製,一般人兒我不給他!”


    元鶴淡淡地道:“你師父呢?”


    魚玖還沒開口,一直旁觀不吭聲的阿楚已然狠狠一巴掌搧了過去。


    “我好心好意請你來坐診,你就在我的鋪子裏頭,當著我的麵,和客人說,是藥三分毒?


    杜司藥早將那藥膏的方子賣給了我,我獨家經營,你不經允許,就拿我的藥膏做人情?


    我早給你說過,你收費太高,不切實際,既沒你師父的本事,也沒她的菩薩心腸,把我的客人當肥羊宰了吧?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出門一趟,枕頭床鋪都長綠毛了是吧?我現在就讓你明年這個時候全身長綠毛!”


    健美的小娘子身法靈活,就那麽氣勢洶洶地攆著魚玖打,邊打邊罵,還罵得句句在理。


    魚玖不敢還手,隻抱著頭縮著脖子央求:“阿楚姐姐,我錯了,你別告訴我師父,我就是不忿師妹比我掙得多,一心想要爭口氣嘛……”


    “阿楚,阿楚!我讓你叫阿楚!挨打了還敢叫姐姐?我和你師父平輩論交,我比她還要大一兩歲,你敢對我不敬?”


    阿楚嚷嚷著,突然彎腰脫鞋,用鞋底去抽魚玖。


    魚玖慘叫一聲,拔足狂奔,一會兒功夫就跑得不見了影蹤。


    阿楚喘一口氣,將鞋子穿好,再整一整衣衫,氣定神閑地笑:“客人,不好意思啊,家中子侄不爭氣,讓您看了笑話。”


    元鶴還是沒什麽表情,不過淡淡頷首而已,他並不是特別喜歡這種說動手就動手的彪悍女子。


    不過話又說迴來了,人家彪悍與否,和他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他也沒資格對人家品頭論足。


    阿楚也不在意他的看法,將那張食方接過去,說道:“小輩做錯事情,長輩得替他描補,一百錢,我替您把糖膏熬好,再加上外用的藥膏,並沒有收高價。


    魚玖這孩子雖然看起來有些不大靠譜,本事還是學到了的,您若是覺著可以,便可付錢,若是覺著不行,便明日過來看藥醫。”


    元鶴總覺著,她口口聲聲稱魚玖為“孩子”怪怪的,便道:“我看小娘子還年輕。”


    阿楚笑了起來:“也不算年輕了吧,我快三十了……”


    元鶴實在沒辦法繼續就這個話題往下聊,便命仆從取了五百錢:“我們仨人都病了,一應所需,請楚娘子包圓了罷。”


    阿楚見他肯信食醫,也很高興,把錢撥迴去一半:“罷了,結個善緣。”


    元鶴摁住那錢,緩聲道:“我乃杜司藥夫婦故人,想要見他們,煩勞楚娘子引見。”


    阿楚抬眼看他,灰藍色的眼珠子裏透著打量,頗有些警惕的意思在裏頭。


    元鶴是因擔心才來尋訪故人,並不是要恐嚇故人,便道:“突然登門太過冒昧,不如請您幫忙傳個信,看看他們是否樂意見我,我明日來鋪子裏頭取糖膏時順便等候消息。”


    他也不多說,留下一張名刺,帶上兩個仆從走了。


    阿楚拿了那名刺仔細看過一迴,臉突然就紅了,忙著去看案幾上糕餅和水,一點沒動。


    果然是極為警惕謹慎的性子呢。


    阿楚忙著叫人看好鋪子,撐起傘就往外跑,一路不停歇地趕到獨孤宅邸,正好看到魚玖站在門前吃糕,便道:“你師父和師公呢?”


    魚玖垮了臉:“楚姨,不好趕盡殺絕的吧?”


    阿楚“呸”了一聲:“我有正事!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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