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見聖人。”


    杜清檀看著麵前那些陌生的麵孔,一顆心直往下墜。


    她最擔心的情況出現了。


    這是一個針對她的圈套。


    仔細想想,她入宮以來得罪最狠的人,無非就是張氏兄弟。


    再有就是因為晉升太快,被她擋了道的,眼紅嫉妒的那些人。


    倘若她一直春風得意,這些小人原本也不算什麽。


    但若是她一朝失勢,這些小人就會變成將她推入地獄的幫兇。


    如今聖人年邁,難得接見官員,她亦許久不曾麵聖,正是這些人造事的好時機。


    人心自來如此,倒也沒什麽可抱怨的,冷靜應對就是了。


    中年宦官果然冷笑著道:“聖人國務繁忙,哪裏是隨便一個阿貓阿狗能見得的?有什麽事,到司正司說!”


    杜清檀繼續爭取:“我是內醫局的人,不歸司正司管。”


    一旦任由這些人把她關進深宮,與世隔絕,什麽消息都不能往外傳,等待她的將是死路一條。


    內醫局則不同,由殿中省管理,內醫局奉禦什麽的,都能說得上話,這些人也能常有機會外出。


    中年宦官笑了:“雖是如此,但你的職務始終隻是司藥,而非內醫局官職,司正司管你,理所應當!”


    不等杜清檀再次反駁,他將手用力一揮,蠻橫地道:“帶下去!杜司藥若是不想吃苦,還請自重。”


    這意思就是,如果杜清檀再敢反抗,就要動手打人了。


    杜清檀微微一笑:“您放心,我當然不會自找苦吃。”


    審時度勢,不就是這麽個理嗎?


    她磨磨蹭蹭的,故意拖延時間,想讓更多人看到:“既然我還歸司內司管,不知尚食局可知曉此事?”


    中年宦官沒搭理她,直接一個手勢,就有人上前去堵她的嘴。


    “我自己來!”杜清檀嫌棄他們髒,迅速掏出一塊帕子塞進自己嘴裏。


    “……”眾人瞬間沉默,看她的眼神都不正常起來。


    中年宦官冷冷一笑,沒再多話。


    司正司掌管後宮宮規罰處,被關進來的人都沒什麽好下場。


    因為杜清檀太過配合,是以這些人也沒給她上綁什麽的。


    她好好地走著,見周圍人不多,就迅速上前,塞了個袋子給中年宦官。


    然後火速抽出嘴裏的帕子,壓低聲音:“公公,若是我非死不可,請務必讓我死得舒服幹脆些,可好?”


    不等那宦官說話,她又往嘴裏塞迴帕子。


    “……”宦官掂著沉甸甸的袋子,看看鎮定自若的杜清檀,瞬間想了很多。


    杜清檀乖巧地側著頭看向他,黑白分明的鳳眼裏全是純良和柔弱,還帶了那麽幾分認命的無奈。


    但是,宦官並不敢當真。


    有關這位杜司藥的傳言可太多了,有人說她隻是運氣好,也有人說她其實是個瘋子。


    但他知道,能夠順利走到這一步的人,運氣必須要有,瘋勁兒也要有,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本事。…


    看看,塞錢袋子以求死得舒坦幹脆,自己個兒堵住自己的嘴,這是正常人做得出來的?


    自己和人家又沒仇,做人做事還得留個餘地才好。


    人死了對自己沒什麽好處,萬一人翻身就不一樣了。


    於是宦官沒收杜清檀的錢,並且緩和了神色:“都是跑腿辦事的人,你若不為難我,我也不會為難你。”


    杜清檀認真點頭,因為嘴被堵著,說不出來話,隻能發出“嗯嗯”的聲音。


    看起來居然很可愛,實在難以讓人生出惡感。


    宦官想了想,說道:“隻要你別亂來,這嘴倒也不必塞了。”


    “我一定配合不搗亂,我怕疼,也怕沒體麵。”杜清檀抽出帕子,看著宦官誠懇而笑:“請問尊姓大名?”


    宦官猶豫了一下,說道:“姓甄,名富貴。”


    “好名兒,必有後福。”杜清檀像個江湖神棍似的誇了人家一通,見甄富貴一副想和她撇清關係的樣子,就及時閉嘴,保持安靜和距離。


    甄富貴鬆了一口氣,他雖然不想把杜清檀得罪狠了,卻也不想和她表現得親近,那會給他惹麻煩的。


    幾人默不作聲地走到司正司,杜清檀看到了好幾張熟悉的麵孔。


    那些人,平時都和她“姐姐、妹妹”地叫著,有個頭痛腦熱、月事不調也都愛找她,這會兒全都裝作沒看到,或者裝作不認識。


    杜清檀當然不會有什麽憤怒的情緒,更不會不識趣地主動去找她們套近乎。


    她平靜地聽從安排,被關進了一間陰暗濕冷的破舊房間。


    室內散發著一股奇怪的臭味,讓人想要一探究竟,然而天色已經暗沉,室內無燈,什麽都看不見。


    這種臭味,她其實還算熟悉,具體來說,就是肉類腐敗之後的那種奇臭無比,會熏死人的味道。


    杜清檀站在門邊,不太想往裏麵走,因為生怕會踩到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她順著門側的牆壁坐下去,沒多會兒就感覺到了冷和餓。


    她慢條斯理地取出一個袋子,掏出一條肉幹,和著臭味,慢吞吞地吃了下去。


    吃完之後,意猶未盡,但她不打算再吃,這是續命的東西,誰曉得這些人要把她關多久,萬一他們其實是想餓死她呢?


    宮外,獨孤不求坐在家裏,很冷靜地抽出他那把橫刀,坐在院子裏,專注而認真地磨了又磨,直到磨得刀鋒雪亮。


    他扯下一根頭發,放在刀刃上,輕輕一吹,發絲應聲而斷。


    他珍惜地將刀收起,起身,吃了一大個胡餅,又吃了一大碗燉羊肉,再命人送了熱水,很仔細地沐浴,更衣,寫信,躺到床上,很認真地睡覺。


    五更天,他準時醒來,把肚子吃得飽飽的,再將刀擦了一遍,穿上一套新的官服,準備出門。


    羅葉和紅葉看得心驚膽戰,壯著膽子攔住了他:“主君是想去做什麽呢?”


    獨孤不求勾唇而笑:“你們以為我是想去做什麽呢?”


    羅葉不敢明說,隻道:“主母臨行前有交待,要您看顧好家中,千萬不可衝動。”


    獨孤不求道:“誰說我要衝動了?難道以為我要去殺人?你們聽好,若是明日傍晚,我還未曾歸家,便將案上書信送給我家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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