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鳴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孟娘子,結案了,我來放你出去。”


    “真的嗎?結果如何啊?”孟萍萍先是高興,隨即皺起眉頭:“沒結果吧?您……”


    她擔憂地看著吳鳴:“您是不是受到了牽連?”


    吳鳴微笑搖頭:“並沒有,你走吧,這牢房不是什麽好地方,再待下去會生病。”


    孟萍萍並不想在這種破地方久留,哪怕多留一刻,她也覺著可怕。


    但是,她盯著吳鳴看了片刻,輕輕搖頭。


    “我不走,事情因我而起,不該由您獨自承受。這案子什麽時候有了說法,我什麽時候離開。”


    孟萍萍又躺了迴去,太冷了,這牢房裏,隻是離開被窩那麽一會兒,她就冷得受不了。


    她覺著自己大概是生病了,不過這種時候,生病隻是小事而已。


    吳鳴沒想到她居然這麽倔強,有些不高興地皺起眉頭。


    “我說了,案子已結,讓你走,你就走,難不成牢飯還吃上癮了不成!快走,快走,別給我添麻煩!你給我添的麻煩已經足夠多了!”


    孟萍萍被最後一句話傷到,便隻低著頭,緊緊地攥著單薄的破被子發怔。


    眼圈發熱發脹,眼淚控製不住地想要衝出來,她使勁忍著,不想被看輕。


    吳鳴頭痛地撫了一下額頭,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才好。


    早知道,他就不該聽杜清檀的鬼話,跑來看護這原告,看吧,惹出麻煩了吧!


    獄卒快步而來,輕聲道:“吳禦史,大理寺獨孤主簿,內醫局杜司藥找您。”


    孟萍萍激動地再次坐起身來:“能不能讓我見見他們?”


    吳鳴冷麵無情:“如若你肯離開,自是可以見到他們。若是你不肯離開,不願接受此案已結,那就不能。”


    孟萍萍的腳步已經跨出去了,聞言又收了迴來,倔強


    地道:“那我就不見他們。”


    吳鳴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又默默地離開了。


    牢門照舊被關上,獄卒盡職盡責地守在一旁。


    孟萍萍情不自禁地走過去,趴著門縫往外看,想象杜清檀和獨孤不求此時的模樣。


    獄卒沒忍住,碎碎念:“孟娘子,你這案子不會有結果的,那張氏兄弟權勢滔天,正受寵著呢!


    咱們吳禦史為了你這案子,明裏暗裏穿了多少小鞋、受了多少氣!你這樣賴著不走,不是為難人麽!


    吳禦史是個好官清官,你不看別的,就看他每天夜裏,都在這牢房外頭整理卷宗,守護你的安危,就該感恩!


    真是的,這什麽世道啊,做好人,做好事的,反而沒好報!”


    孟萍萍一顫,之前的所有不明白,在此刻都得到了解答。


    果然,吳鳴是在保護她!


    現在案情陷入麻煩之中,他卻要放她離開,自己承受這所有的麻煩和後果。


    孟萍萍笑了起來,以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坦然,朗聲說道:“老丈,我不走,正是因為不想讓好人白白受罪!


    吳禦史絕然不會放棄的。一樁案子,原告悄無聲息地躲藏起來,倒是要讓主審的官員怎麽辦?


    我在,這案子就有支撐!不是吳禦史要找事,而是我不答應!要死要活,衝著我來就是!”


    獄卒沒料到她竟然如此通透明白,感歎:“你倒也有幾分硬氣。”


    孟萍萍笑而不語,半晌,她突然問道:“老丈,不知咱們吳禦史,是否有家室了?”


    獄卒警覺:“你問這個做什麽?”


    孟萍萍半垂了頭,眸光藏在陰影之中:“沒什麽,我隻是覺著他這般不分日夜的拚命辦案,家中女眷也不和他吵鬧,真是深明大義。”


    “哪裏啊……好人沒好報呢……”


    獄卒歎息:“吳禦史啊,從小父母雙亡,靠著族人長大,好不容易成了親,又因太過剛正不阿,在青州任職之時,得罪了當地豪族,家中妻兒俱受牽連,沒了。”


    “這……太悲慘了吧……”


    孟萍萍吃驚地瞪圓了眼睛,吳鳴那張清瘦嚴肅的臉驟然浮現在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這麽悲慘的人生,她本該同情他,為之心生悲戚的,但莫名其妙,她心底深處竟然生出來幾分隱秘的歡喜。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幹澀而顫抖:“那,他就沒有再娶嗎?”


    獄卒再次歎息:“娶什麽啊!他這種性子不討喜,也沒啥錢,外頭又都在傳他是孤寡之相,克父母克妻兒,除了自己啥都克,誰願嫁他!”


    “哦……這樣……”孟萍萍慢悠悠地走迴去,用破被子把自己再次裹得嚴嚴實實的,心神卻是飄遠了。


    另一邊,獨孤不求和吳鳴道明來意:“……聖人想要結案,現已找過了我,想必接下來就會找您……”


    吳鳴麵無表情:“食君祿,忠君事,再怎麽找我也沒用。我已呈上兩道奏折,聖人皆留中不發,但這事兒沒完!我這就要再上第三次奏折!”


    獨孤不求想了想,說道:“我附議。”


    吳鳴頗為意外:“你想好了?”


    聖人給他升官、賜婚、賜下財物,雖不指望他主動結案,卻也希望他裝個糊塗,就這麽混過去。


    若是獨孤不求不知好歹,還要硬著頂過去,那不是自個兒找死嘛。


    獨孤不求鄭重地道:“想好了。我原本就不是佞臣,怕什麽!總不能讓你一個外人硬氣,我做縮頭烏龜!”


    吳鳴就又看向杜清檀:“杜司藥怎麽看?”


    杜清檀答非所問:“猜猜看,琅琊王會怎麽辦?”


    獨孤不求驟然想起來,二人出宮途中,正好遇到李岱,那路線和方向,明顯就是要入宮。


    這小子陰沉沉的,特別能忍。


    “咦!”他用力一拍桌案,“我若未曾猜錯,琅琊王此刻一定去找聖人結案了!”


    這件事,最緊要的一個環節是,二張指使張未毒害皇孫,這也是最重的罪名。


    如果李岱不再追究,其他人的堅持就會成為笑話。


    吳鳴沉默片刻,淡淡一笑:“既然如此,我要再仔細想想該怎麽辦最好。二位……”


    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可去勸孟萍萍跟你們迴去,此案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她再留在這裏並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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