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萍萍低著頭從家裏往外走,不過才出內院,就被人攔住了。


    她嫂子王氏帶了好些個強健的仆婦,把路攔得死死的,語氣更是陰陽怪氣。


    “小姑這是要去哪裏呢?還嫌外麵的流言不夠難聽?你不打算外嫁,公婆寵你,我也沒甚話可說。


    可你也得為你那些侄女考慮一二才行吧?你不能害人啊!


    便是我與你兄長無意中得罪過你,她們可沒得罪過你,誰見了你不是殷勤相待。你怎麽忍心呢?”


    孟萍萍氣得渾身發抖,忍不住高聲道:“我是不懂嫂嫂的意思,我怎麽啦?我做什麽了?”


    王氏見她嚷嚷,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尖聲道:“你做了什麽,心裏沒點數嗎?我都不好意思說!”


    孟萍萍咬著牙,白著臉:“不,請嫂子說清楚,說明白!我也是好好的女兒家,容不得這種無中生有的汙蔑!”


    王氏氣得跳腳:“我也是被逼得沒法子了,若能做淑女,誰想做潑婦?是你逼我的!


    你聽好了,外頭都在說你和琅琊王、杜清檀三人做了一堆,你……”


    “啪!”的一聲脆響,打斷了王氏的話。


    她驚愕地捂住火辣辣的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孟萍萍:“你打我?”


    孟萍萍漲紅了臉,整個人劇烈地顫抖著。


    “是,我打你!別人不知情由亂說也就算了,你是我的親嫂嫂,為什麽也要這樣欺負我?啊?”


    “為什麽!啊?”


    她用力嘶吼,淚如滂沱。


    “旁人說我十句百句,我都不在乎,可是你們說我一句,便如刀刺入胸,痛不欲生!”


    王氏用力掐住她的胳膊,兇悍地道:“就算你清白,可別人不信呀!難道要叫我和旁人一個個解釋?


    若是人家不信,要不要聲勢浩大地搞一個驗證會驗明你的貞潔呀?”


    本朝對婦女和離再嫁習以為常,也對貴婦豢養麵首不予幹涉,但對未曾出嫁的年輕女子卻沒那麽寬容。


    無論誰家,未出閣的女兒家亂搞男女關係,始終都會影響家族聲譽。


    “驗證會驗明我的貞潔?”


    孟萍萍不敢置信,她崩潰地哭喊起來。


    “為什麽?明明不是我的錯,為什麽要我承擔這種羞辱?難道不該是做了壞事的惡人受罰嗎?天理何在!”


    她緊緊抓住王氏的胳膊,哭到癲狂。


    “你也是女子,怎麽能說出這種話?我被人欺負了,難道不該得到你們關心嗎?為什麽反倒是我的錯?”


    說完之後,她又將頭用力往地上撞:“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老天爺要這樣對莪!”


    她的情態實在太過可怕,瞧著就和瘋了也沒什麽區別。


    王氏和眾仆婦都害怕起來,勸的勸,撤的撤,沒多會兒功夫,就走了個幹幹淨淨,隻剩孟萍萍一個人癱在地上痛哭。


    彩鳶跌跌撞撞地趕過來:“這是怎麽啦?婢子老遠就聽著鬧得厲害,怎麽就讓您一個人在這哭啊,其他人呢?”


    孟萍萍好不容易緩過情緒,哽咽著道:“你老遠就聽著鬧得厲害,是吧?”


    彩鳶猛點頭,解釋:“婢子不是故意不管您的,是主母叫婢子過去詢問當天的情由……”


    孟萍萍恍若未聞,晃悠悠地站起身來,低聲道:“原來一家老小都聽見了……”


    可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維護她,或是替她解圍。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王氏羞辱她、欺負她,因為他們都覺著王氏是對的,她是錯的。


    她不該拖到今天還不嫁人,她不該拋頭露麵往外走,她不該被人欺辱,害家族卷入這種麻煩中。


    至於她是不是委屈害怕,沒有人關心。


    因為在他們看來,她所有的委屈,都是離經叛道、咎由自取而來。


    這裏留不得了。


    孟萍萍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彩鳶攆著她追。


    “萍娘,您要去哪裏啊?您別急,老太公不是不在家嘛,等他迴來就好啦!”


    孟萍萍沒搭理,也不要彩鳶跟著:“我是個無能且無用之人,你跟著我沒前途,別跟來了!”


    彩鳶不聽,她就用力把彩鳶一推,拎起裙子,拔足狂奔。


    彩鳶被崴著了腳,一瘸一拐地追著哭喊:“萍娘!萍娘!來人啊,萍娘跑了!”


    然而並沒有人應聲,偌大的孟府,沒有半個人影出現。


    彩鳶知道他(她)們都在,他(她)們隻是假裝自己不在。


    他(她)們都能猜到孟萍萍也許可能會想不開而自盡,但他(她)們都想讓這個“麻煩”自己消失算了。


    彩鳶掙紮著追出大門,街上早已沒了孟萍萍的影子。


    小小的婢女憤怒到無以複加,對著藏在暗處的孟家人喊道:“都是至親骨肉,你們怎麽這樣狠心!萍娘若是有個三場兩短,你們夜裏做夢就不會害怕嗎?”


    她一瘸一拐地走上大街,雇了一輛車:“去大理寺!”


    孟萍萍站在應天門外,仰頭看著高大威嚴的五鳳樓,心中充滿了悲憤和恨意,還有那麽一點點期盼。


    她很希望杜清檀能夠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麵前,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和她說:“多大點事,也值得你這樣。”


    杜清檀可以背著手,用目空一切的態度,仰著頭往前走。


    她隻需要在後麵牽著杜清檀的衣角,什麽也不用想,什麽也不用看,什麽也不用說,就這麽靜悄悄地跟著走。


    杜清檀走到哪裏,她就走到哪裏。


    杜清檀讓她幹什麽,她就幹什麽。


    但是……她知道自己等不到杜清檀。


    或許杜清檀在宮中,也遭遇了類似的事件。


    孟萍萍麵無表情地離開皇城,朝著太醫署走去。


    她要死在那裏,讓那些受過她恩惠的病人看著她死去。


    她倒要瞧瞧,這些人會不會也對著她指指點點,也往她身上潑髒水。


    她清清白白地來,也要清清白白地走。


    她沒有其他辦法抗爭,隻能用這一條命去爭。


    時值午後,一大批病人結束治療,從太醫署設置的診室中走出來,準備迴家。


    突然,他們聽到了一聲高亢的女音:“你們都別走!轉過頭來看著我!”


    孟萍萍站在太醫署大門的屋頂上,滿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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