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女皇召集武氏、李氏皇室近親為誓,告天地於明堂,永不相負,再銘之鐵券,藏於史館。


    這一天,風和日麗,百官道賀。


    杜清檀上完課,急匆匆往外走,迎麵遇到李岱。


    李岱著紫袍玉帶,黑紗襆頭,麵上神情不同以往的溫潤,瞧著倒有幾分冷峻。


    杜清檀自上次當著獨孤不求拒絕過他之後,就再未與他有過近距離接觸。


    但凡有事,李岱都是通過別人和她交流。


    此時撞上,她也並不想和他有多的接觸,因此立刻退到角落裏,低頭行禮,不出一聲。


    錯金縷銀的六合靴停在她麵前,微苦略帶鬆香的熏香味兒若有若無,正是獨屬於李岱的清遠香。


    杜清檀靜立不動,隻將頭低得更深了一些。


    李岱看著她雪白纖細的後頸,以及散落在襆頭外的絨絨碎發,目光幽暗,不辨喜怒。


    “你這是急著去尋獨孤不求?”


    杜清檀低著頭道:“留仙縣主有恙,讓下官過去幫忙看看,出宮前已向尚宮局報備過了。”


    她沒有和李岱針鋒相對,卻把該說的都說清楚了,一點破綻都沒留。


    李岱自問是個能言善道之人,此時卻也無話可說,便隻淡淡點頭,淡淡離開。


    走了一段路之後,他迴頭去看,隻見杜清檀一改之前的匆忙,不慌不忙,拿腔拿勢地緩緩步行,任誰見了都要讚一聲杜女官好風儀。


    然而這一切都不過是裝的罷了。


    李岱冷嗤一聲,心中壓了很久的邪火突然間爆躥起來,再也壓不住。


    他高聲叫住杜清檀:“杜司藥留步!”


    杜清檀就和沒聽見似的,照舊平靜地繼續往前走,隻是瞬間加快的速度出賣了她。


    李岱冷笑:“杜清檀!忘了是誰給你機會,讓你可以不被關在深宮之中,可以自由出入太醫署、見友人、親人嗎?”


    前方有那想要討好他的,已經自發地攔住了杜清檀。


    杜清檀輕輕歎了口氣,迴身看著他道:“當然是聖人。”


    “……”


    李岱被噎得不輕,反倒笑了。


    “沒錯,今日武李兩氏於明堂誓約永不相負,我也要秉承聖人之意,這便與你一同去探望留仙縣主罷。”


    “???”杜清檀沒忍住,眼裏透出幾分看白癡傻瓜的神色。


    李岱看到了,卻也學著她的樣子假裝不知道,反而笑道:“怎麽,不樂意?”


    杜清檀打個哈哈:“怎會不樂意呢?殿下願為武李之好盡力,真是既孝且賢,若是聖人知曉,必然十分欣慰。”


    李岱又有了被罵的感覺,但他已經不在乎了。


    他高高興興地騎在馬上,和杜清檀隻間隔了半個馬身的距離,看著街上熱鬧的人群,嗅著初夏的清風,多了幾分輕鬆愜意。


    “杜司藥似乎對本王有所誤會。”


    他放慢速度,與杜清檀並轡而行。


    “我不曾害過你,相反,一直都在明裏暗裏與你方便,為何你就是不肯如同對待別人那般對我?”


    他聲音低沉,眼睛看著前方,倒是難得的低姿態。


    杜清檀其實很想迴他一句話,有些人隻適合談公事,並不適合超出這個範圍。


    但她不能,螻蟻要有螻蟻的自覺。


    所以她恭敬地道:“殿下乃是天潢貴胄,下官隻能記恩,不敢冒犯。”


    李岱又是無言以對,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何況杜清檀這是在裝死。


    二人各懷心事走到武八娘家門前,昆侖奴羅葉早就在那候著了,看到杜清檀就歡喜地迎上來,先是躬身行禮,再嘰裏呱啦說了一長串。


    杜清檀微笑點頭以作迴應,羅葉喜滋滋地匍匐在地,要她踩著他的背脊下馬。


    杜清檀笑道:“不必了。”


    羅葉就又站起身來,殷勤地要扶她下馬。


    杜清檀還沒吱聲呢,李岱已然皺起眉頭,冷聲道:“這昆侖奴好生不懂規矩!”


    羅葉被嚇了一跳,眨巴著無辜的小鹿眼,緊張地看看李岱,又無措地看向杜清檀。


    “去稟告縣主,就說琅琊王登門拜訪。”


    杜清檀示意羅葉退下,翻身下馬,若無其事地請李岱:“殿下請。”


    李岱一振袍腳,昂首入內。


    杜清檀正要跟著進去,後背就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


    她迴頭,隻見獨孤不求站在不遠處,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顯然是把剛才這一幕看在了眼裏。


    她比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等一會兒再進來。


    無非就是陪著武八娘陪李岱走個過場,然後找個有關女子的借口避開去,不就自由自在了麽?


    到那時候,李岱又能拿她怎麽辦?


    獨孤不求迴過身,牽著棗紅馬直接去了後門。


    武八娘正在追著壯實郎打得雞飛狗跳的,滿院子都很熱鬧。


    突然聽到李岱來了,就覺著很莫名其妙加晦氣,氣唿唿地指著壯實郎道:“暫且饒了你的狗命,給我等著瞧!”


    壯實郎朝她吐吐舌頭,轉身就往外跑,見到李岱和杜清檀,倒是停下來規矩地行了禮。


    聽到李岱叫起,就直奔杜清檀,緊緊揪著她的袖子喊:“杜姨救命啊!我娘要打死我!”


    武八娘氣了個倒仰,卻又不好當著客人的麵打孩子,隻好假裝沒聽見,笑眯眯地和李岱見禮。


    “今日吹的什麽風,怎地把殿下吹來寒舍啦?”


    李岱溫和地道:“聽杜司藥說你身體不虞,就過來看看,畢竟武李一家。”


    武八娘立刻就懂了,感歎地道:“多謝,多謝,快屋裏請!”


    賓主落座,寒暄一迴,杜清檀一個眼風過去,武八娘就扶住了額頭。


    “哎呀,我這頭疼得厲害,要請殿下恕罪,我讓舍弟十一郎陪著您,我得請五娘入內診病。”


    武鵬舉彬彬有禮地上前行禮,笑道:“今日乃是普天同慶的好日子大日子,怎能缺了歌舞呢?您說是不是這樣,殿下?”


    李岱眼睜睜看著杜清檀光明正大地溜走,卻也隻能含笑點頭:“正是。”


    杜清檀跟著武八娘去了後院,先給她問診開方:“你這就是月經不調,問題不大,調一調就好了……”


    跟著婢女就領了獨孤不求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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