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的鬆樹,那是造景用的。


    杜清檀上次就注意到了,隻因那是藥用的油鬆,用處頗多。


    選取那長得清秀好看的鬆針,去除葉柄部分,剪成三段,用幹淨的軟布包了搓揉洗淨,再用清水泡上。


    這得泡上至少兩刻鍾才能用,她便打算去給壯實郎和武八娘送飯了。


    小憐忙道:“您就留在這裏給老夫人做茶飲,婢子送過去就行。”


    杜清檀一怔:“你的意思是說,我以後專給老夫人做茶飲,不管壯實郎和八娘了?”


    小憐笑道:“當然不是。隻是老夫人若有需求,肯定要先緊著老夫人來。主君那邊若有需求,也是一樣。但有客來,或許也要您忙一陣兒呢。”


    這是把杜清檀當成了薛家的奴仆下人使喚。


    然而杜清檀不是,她是士族,出身望族,現下也隻是出診,而非雇傭。


    須知大夫不同於別的,一個病患應對一份診金,相應也要負起那份責任。


    也有那被當作客卿請入府中長住,專為一家人看診的,那自是一家子老小病了,都該看顧,然而給的診金也很豐厚。


    杜清檀並未入府長住,不在此列,否則,便是慢待,便是冒犯。


    倘若這次屈服,下一次便滿府的人都可以來指派她了。


    采藍立時眉毛倒豎,張口就要懟迴去。


    杜清檀止住她,微微一笑:“孝道為先,這是正理,府上確實是仁善人家。但我隻收了兩份診金,精力也很有限,同時照管三位怕是力不能及。”


    這是拒絕?


    小憐愣住了:“可是,這……”


    杜清檀平靜地道:“八娘請我過來,是為了給壯實郎治夜盲症。我也給她做藥膳,是因為她後來又正式請托了我。


    給老夫人做茶飲,雖然麻煩,也不是我的職責,我亦願意看在八娘的份上,盡力試一試,算作給老人家的敬禮。


    隻藥膳一途,非尋常廚事,需得精通醫理藥理,還需辯證施用,每日為病人問診號脈,調整食譜,都是必須做的。


    各人情況不同,所用藥膳也不相同,否則就會出事。我非廚娘,不能大鍋煎煮飲食,從我之手,端出去便要負責。


    若是府上有意再請我為老夫人調養身體,我也需要看診問診之後,再行決定是否能診。”


    小憐聽明白了,因無法反駁,難免有些不太開心。


    也是怪她大意,杜五娘天天頓頓、笑眯眯地給喂好吃的,她也就以為這人很好說話,卻忘了這是個抬手就能揍暈人的家夥!


    “再不走飯菜就涼了。小憐姑娘若不放心,盡可以留在這裏守著鬆針浸泡。”


    杜清檀率先拎著食盒出了門。


    采藍迴頭,但見小憐垮著臉站那兒不動,顯然是不高興了。


    於是頗有些擔心:“五娘天天這麽喂她好吃的,不就是為了和她搞好關係麽?這就得罪了,萬一和劉嬤聯手搗鬼怎麽辦?”


    杜清檀平靜地道:“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你要記住,醫者,不是奴仆。你是跟隨我出來看診的,有所為有所不為。”


    采藍歎氣:“怎麽這樣難呢?”


    “總沒有前些日子難。”


    在強權麵前堅持保留尊嚴,自來都是最難的。


    杜清檀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是否有用,但無論如何,總要試一試才行。


    主仆二人走了一段路,小憐才追上來,臉仍然別扭著。


    杜清檀還是那副文靜柔弱的樣子,隻是步履要比平時沉重了許多——隻因她在腿上綁了用來增強力量的小沙袋。


    先綁輕的,再綁重的,腿部力量慢慢就起來了……


    想著想著,便到了武八娘的屋子外頭。


    杜清檀肅了神色,緩步入內。


    壯實郎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迎上來探著頭看:“五娘怎麽才來呀!我都餓壞啦!”


    “我給老夫人做茶飲呢。”


    杜清檀笑眯眯地和壯實郎說話,留機會給小憐打報告。


    壯實郎看到小熊餅已經很開心,再看到雙皮奶就更高興。


    杜清檀和他商量:“晚飯做個你沒吃過的糕點好不好?”


    晚上她打算給他做個爆炒羊肝,再配個茯苓糕。


    “好啊!”壯實郎問道:“我把這些都吃光,你教我打拳好不好?”


    “當然可以。”杜清檀眼瞅著小憐報告完畢,這便笑著看過去:“八娘怎麽想?”


    “嗐!這是底下人不懂事兒。你別往心裏去!”


    武八娘請她在自己身邊坐下:“老夫人要用你做的茶飲,那是好事兒,她若是用得好了,往外一說,大家就都知道你了。診金的事你放心,少不了你的。”


    杜清檀就知道武八娘也沒弄明白,便笑道:“我很直接地說吧,我是先許的您,便要對您和壯實郎負責。


    倘若府上今日這位要我食療,明日那位要我食療,身份地位都比您和壯實郎高,我是不是可以不管你們了?


    對我來說,誰都可以做病人,診金也是一樣多,我沒有損害。真正有損害的人,是您和壯實郎。”


    杜清檀目光堅定:“我不會半途而廢,也希望您不要讓我受到太多幹擾。”


    武八娘沉默片刻,突地一拍桌子,朗聲大笑:“十幾年的情分,竟比不過幾天的情分!”


    杜清檀一個才來的外人,都能把她和壯實郎放在首位,身邊寵愛了十多年的婢女,竟然心裏向著老夫人。


    小憐臉色蒼白。


    杜清檀並不接受武八娘的說法:“不是情分,而是醫者的責任。”


    至於武家主仆之間是咋迴事,那是她們自己的事,和杜大夫沒關係。


    “是,是,這是醫者的責任。”


    武八娘很愉快地接受了她的說法:“這事兒確實怪我沒做好,以為您這每天做些吃的喝的,就忘了您其實是大夫。


    傳我的令,諸人無事不得騷擾杜大夫,若要問診,都要先來問過我。”


    小憐白著臉磕個頭,退下去了。


    杜清檀表示滿意,然後直接提出要求:“我需要提前支取這個月的診金,夫人與壯實郎的。”


    必須先把該得的報酬拿到手。


    萬一因為這事兒得罪了人,不要她看病還不給錢咋辦?


    武八娘蹙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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