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治好壯實郎,幫我,幫我!”


    武八娘緊緊握住杜清檀的手,眸中淚光微閃。


    “他不相信不是我的錯,他不相信!”


    她幾乎是咆哮著喊了出來,然後撐住車壁,低下頭劇烈喘息。


    杜清檀沉默地看著武八娘。


    難怪要趕早乘車,親自跑這一趟。


    都是為了方便發泄,方便說話。


    這得心裏藏了多少不甘和憤怒,才能氣成這樣。


    所以說,婚姻仿若二次投胎,運氣不好,人生便被毀了一半,甚至全部。


    但也還好,至少知道反擊,而不是一味忍受。


    “為何不說話?”武八娘抬眼看過來,咄咄逼人:“是在看不起我,或是在嘲笑我嗎?”


    “您想得太多了。我隻是在想,您是聖人的侄孫女兒,身份地位這般高貴,卻也過得不是很如意。


    那麽普通女子,大概過得更不舒坦吧?這個世道,終究還是女子更艱難些。”


    杜清檀很平靜地道:“所以下次,夫人不要再欺負不如您的女子了。”


    “我……”武八娘十分難為情,便有些惱羞成怒:“我就是脾氣不大好,又不是壞人!”


    “我知道。”杜清檀遞了一塊香軟潔淨的手帕過去:“我們一起治好壯實郎,讓他變成一個健康強壯的孩子,做夫人的驕傲。”


    “我們?”


    武八娘用力擦了一把眼淚,不是很理解。


    “難道這不是你的事嗎?我花大價錢,給你配車配刀,還親自趕早接你,為的就是讓你拿出看家本領啊!”


    “您是壯實郎的母親。要靠著您的羽翼護佑,他才能健康長大。”


    杜清檀耐心地解釋:“我隻是大夫,治病不治人。病好了,其他沒跟上,他也難以成為夫人的驕傲。”


    武八娘沉默下來,良久之後,她沉聲說道:“我懂了。對於這件事,你有什麽建議嗎?”


    采藍原本一直藏在角落裏裝死,聞言立刻拽了杜清檀的袖口一下,示意她趕緊把劉嬤的事說出來。


    這麽大個絆腳石,必須搬開才行,否則以後不知會出什麽幺蛾子。


    杜清檀卻沒有提及劉嬤,隻道:“我隻希望,無論遇到什麽情況,都請夫人信我,然後,堅持。”


    “我會的。”武八娘笑了起來:“你也替我調養身體吧,我想變得更好,不是為了誰,是為了我自己。”


    杜清檀給了她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是的,對自己好是應該的,不是為了誰。”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和蕭七郎重續前緣嗎?”


    將要下車之際,武八娘問了早就想問的問題。


    “應該由蕭家來問我,是否願意再給他家一次機會。答案麽,肯定是不。”


    杜清檀跳下馬車,很自然地迴身對著武八娘伸出手:“您請。”


    武八娘捂著嘴笑了起來:“誰要你扶。”


    本該是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優雅禮貌地要扶淑女下車,如此才協調。


    此時由杜清檀這麽一個嬌弱模樣做來,就顯得非常違和。


    武八娘很懷疑她是否能承受住自己的體重。


    手誤!手誤!


    杜清檀迅速收迴手,若無其事地笑道:“夫人不辭辛勞去接我,我投桃報李也是應該的。”


    “嗯,你去忙吧,我去看看壯實郎。”


    武八娘難得母愛泛濫,終於想起並願意在清早去看望孩子。


    “夫人,再忠心體貼的下人,始終不能替代母親。”


    杜清檀笑道:“倘若您能多抽時間陪伴壯實郎,興許他會好得更快。”


    “知道了。”武八娘躊躇滿誌地去了。


    采藍一邊清洗藥材,一邊抱怨:“五娘為何不提劉嬤的事?這種惡奴刁奴,留著就是禍害。”


    “我且問你,他家知道劉嬤不好麽?”


    杜清檀將羊肉上的經絡油脂統統清理幹淨,再切成塊,放入用蔥薑、料酒熬成的滾水中灼燙去味。


    “那肯定不知道啊,如若知道,哪裏還會讓劉嬤繼續帶孩子?”采藍說道。


    “她伺候了壯實郎十年。而你我,與他家隻是初識,是陌生人。”


    杜清檀撈起汆過水的羊肉,放入瓦煲,再將黨參、黃芪、當歸、生薑放進去:“大火燒滾。”


    “換作別人來和我說,采藍是個壞東西,總是悄悄虐待團團,我該不該信?”


    “啊!”采藍叫道:“誰那麽壞,五娘把他打出去!”


    “對啦,就這麽迴事,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咱們不急。”


    杜清檀警告她:“不許背著我幹事兒,我自有分寸。”


    采藍噘起厚厚的唇,不甘心地道:“好嘛好嘛!”


    “去清理鯽魚。”杜清檀一笑,著手清洗處理銀耳和木瓜,準備給武八娘做一道補血益氣的銀耳木瓜鯽魚湯。


    另一邊,武八娘製止了要通傳的下人,悄無聲息地走到壯實郎的房間外麵。


    裏頭已經掌了燈,劉嬤在惡聲惡氣地罵人:“小郎且還小呢,你們這些骨頭沒有二兩重的小賤人,就敢一個個挺著胸往前湊,也不怕壞了規矩!”


    小憐聽著不像,就要出聲阻止。


    武八娘抬手止住了她,默默地立在外頭靜聽。


    隻聽劉嬤又道:“個個兒都跟著杜五娘那個騷蹄子學,看到主君就往前湊,生怕別人看不到她那張臉。我告訴你們,夫人眼裏揉不得沙子,我等著看她的下場!”


    一個小婢女道:“劉嬤,您說的這個怕不至於。”


    “怎麽不至於?我親眼看到的!”


    劉嬤的聲音驟然高亢起來:“好好的良家女子,不在家裏待著,非得跑出來拋頭露麵行什麽醫!


    分明就是來釣金龜婿的!也是夫人仁善想不到,依我說,就該吐她一臉唾沫趕出去!臭了她的名聲,叫她再見不得人!


    噯,我和你們說,昨天主君迴來,不出聲不叫人通傳,就擱門外頭盯著杜五娘瞧得目不轉睛!


    杜五娘也是拚命顯擺,就怕主君看不到她,記不住她!嘖嘖嘖,男人愛俏,咱們夫人啊,說不得要吃個啞巴虧了!”


    小憐驚出一身冷汗,悄悄看向武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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