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了虛偽的人連自我都無法救贖,又如何賜予他重生?

    十六歲,如花季節,這是最值得眷顧的年齡。而安以陌,老天給她的贈禮,卻是父親的死亡。她在最美的年華,失去了最後一個親人。她親眼看著,他從窗戶口跳下去,折斷了古槐樹枝,撞翻了自行車棚。狂風吹得窗簾翻卷,雨打得一地都是。她就一直蜷縮在窗戶口,不理會外麵激烈的敲門聲,雨水將她澆透,地板被積水泡著,而她就坐在水裏,如果寒冷可以讓她忘卻,她寧可溺死在這雨水裏。

    窗外,是父親躺在淩亂的自行車中。鮮血被雨水衝淡,空氣中氤氳著槐樹的芬芳。以陌站起,看著樓下的父親,他仿佛已經熟睡。她的眼被雨水模糊,透過雨光,她似乎看到母親的微笑。媽媽,你是不是,不再怪我了?

    ……

    陸兆坤終於在酒店頂層找到了以陌,他不知道這個女孩怎麽會來這裏。他一上天台,就看到了那朝著欄杆處走去的單薄身影。顧不得許多,陸兆坤衝上去,抱住了以陌。她的身體出奇地冷,像井底的月光。

    剛才詭異的情景讓他心有餘悸,他不敢想,如果他遲那麽一步……

    “你怎麽這麽傻?”他的語氣嚴厲責怪中帶著憐惜。

    “媽媽,她來接我了。”以陌指了指陸兆坤身後,他迴頭,看到的卻是墨色的虛空。

    “爸爸媽媽在等我,晚了,他們會生氣的。”她語氣帶著固執,掙紮著又要朝天台邊緣走。她的表情,讓陸兆坤背後一陣發涼,他想到了最壞的可能。

    “不會的,你和頭條叔叔一起玩,他們不會生你氣的。”他放下身段哄著她,如同哄著一個孩子。

    “會的,他們很生氣!他問我為什麽一個晚上不迴去,可是我不可以說出去的。如果我說出去,那些人會打死我的,還會殺了我們全家……”她的情緒突然變的激動起來,眼淚奪眶而出。

    “誰?誰打你?誰威脅你?”以陌的話讓他警惕起來,這個女孩,受過什麽樣的打擊?

    “不可以說的,誰都不可以說。我是個壞人,我不要臉,我做了丟臉的事情,這就是你們知道的‘真相’。噓——,真正的真相,是不可以說出去的。”以陌悠悠地說道,她的目光渙散無焦,這樣失魂落魄的安以陌讓陸兆坤有些陌生。

    “以陌,告訴我,他們是誰?”

    “他們是……”她注視著遠方,突然她瞳孔睜大,目光中流露出恐懼。她的

    指甲抓破了陸兆坤的手,她掙紮著尖叫著,如同一隻發狂的小獸,“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別打我——”

    “好,我們不說,以陌,冷靜點,你看著我,我是頭條叔叔!你不認識我了?”她看著他,眼中依舊是恐懼和陌生,仿佛沉浸在某一場夢魘之中。

    “陸書記……,終於找到你了。樓下不得了,再打下去都要送醫院。這……”秘書戰戰兢兢地跑上天台,他正要說什麽,在看到陸兆坤懷裏的女孩時,他的聲音噶然而止。

    “你嚇到她了。去查一下,那個男人是什麽人。”陸兆坤的話語沒有溫度。

    “他叫雲暮寒,f大畢業後去韓國留學,在美國工作過一段時間,之後迴雲澤創業。最近媒體暴光率很高,是網絡熱議的學生偶像。至於……,今天的事情,可能是有誤會。”秘書擔心陸兆坤看見兒子被打,會遷怒雲暮寒,隻好小聲地在一旁解釋。

    “年輕人創下一番事業,靠的就是衝勁,不過衝勁變成衝動就不好了。查清楚,他和以陌是什麽關係。讓雲澤最好的心理醫生到城郊的別墅等我,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陸兆坤歎了口氣,希望這次可以查得水落石出。

    “以陌,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懷中的女孩身體一陣陣地抽搐,她抓緊了他的衣領,仿佛抓著救命的稻草。

    “心跳不規則、唿吸困難、大汗、口唇紺紫,這是心髒病發病的前兆。放心,她身上有藥,一時半活的她死不了。”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陸兆坤皺了皺眉。

    “你怎麽來了?”

    “我為什麽不能來,你一直跟著這個女孩,魂不守色的。怎麽,我打擾你們的好事了嗎?狐狸精就是狐狸精,跟她媽媽一個德行!”

    “肖仁心!你說夠了沒有!”

    “我一說林陌你就心疼了?也對,今天也是她生日,沒理由你會不記得。水晶百合的胸針,我記得林陌喜歡水晶勝過於喜歡鑽石,她的品味果然很有問題。所以她當年選安逸那個廉價貨而不選你。你很失落,現在想在她女兒身上找安慰嗎?”肖仁心冷笑一聲,走到他們麵前。

    “我沒你想得那麽齷齪。你想幹什麽!”他看到她蹲下來,解開以陌的衣領,立刻伸手製止她。

    “不想她死的話,就托著她的頭,讓她頭部後仰。別這麽看著我,我是很討厭這個女人,但我也是個醫生,不至於見死不救。怎麽,一直覺得你老婆是個惡毒的女人,我不介意

    你這麽看我。心裏有愧的那個,是你。”肖仁心冷笑一聲,看向陸兆坤的眼神中多了幾份不屑。“怎麽,我說錯了嗎?你喜歡自己好兄弟的女朋友,最後卻娶了那女孩同月同日生的好姐妹。我之所以厭惡她,因為我一看到她就想到自己的丈夫有多不忠!她和林陌一樣虛偽,裝得多清純,可實際上卻是狐狸精!”

    “這丫頭命硬,受這麽大刺激都沒發病。不過我不怕告訴你,她也活不了多久了。你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吧!我來是想告訴你,你兒子就快送醫院了,你卻有空在這裏搭理不相幹的女人!”喂以陌吃完藥,她輕蔑地笑了一聲,轉身離開。在走進出道口的時候,她冷笑著丟下一句話,“別把她送來仁心醫院了,看她這個狀況,應該送精神病院。”

    陸兆坤看著她離開,他輕輕皺起眉,活不了多久是什麽意思?

    “書記,現在該怎麽辦?”

    “按我說的做,帶她去別墅。聯係美國的心髒病專家,越快越好!還有,這件事情,別讓任何人知道。”

    “但是,書記,我們這麽做,是軟禁啊。會不會不合規矩?”

    “她爸爸安逸就是六年前調查土地招標案的記者,她一定知道什麽!我必須讓她開口,說出真相。無論,用什麽手段。”

    “明白了書記,我立刻去辦。”安以陌就是揭開黑幕的鑰匙,而陸兆坤這次來雲澤,目的就是調查六年前的案件。秘書看了眼安以陌,搖了搖頭,這個孩子太可憐,明知道揭開過去對她來說太殘忍,甚至可能讓她精神崩潰,他們也不得不去做。利用一個人不堪迴首的往事來查案,雖然不光彩,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對不起,以陌。為了讓你爸爸媽媽不至於白死,我必須這麽做。希望,你足夠堅強,能挺過去。”陸兆坤喃喃自語,不知道是說給以陌,還是說給自己聽。

    在天台牆壁的角落裏,莫欣顏咬了咬唇。肖仁心阻止韶遲和以陌在一起,難道另有內情?她該不該把今天看到的,告訴韶遲?她已經不再恨以陌,今天一天的觀察,她終於明白了,陸韶遲喜歡的是怎樣一個人。

    陸韶遲和自己是一類人,所以才會被另一類人吸引。這個叫安以陌的女孩,從來不知道該如何掩飾自己的懦弱,即便是偽裝出的堅強也那樣生澀,讓人一眼就看穿她的膽怯和無助。可偏偏她又有那麽點倔強,企圖讓別人覺得她是樂觀的。這樣的女孩,天生就是陸韶遲這種人的致命傷。在陸韶遲揮拳的瞬間,她就知道自己毫無希望

    。習慣了用冷靜、成著來掩飾自己的他,居然會卸下防備,表露出真實的憤怒。讓他改變的不是自己……,習慣了虛偽的人連自我都無法救贖,又如何賜予他重生?

    原來,高攀的那個,不是安以陌,而是陸韶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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