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韶遲也會露出賭徒一般的絕望,絕望中又帶著孤注一擲的悍勇。

    在重症加護房呆了一個禮拜的安以陌,終於能夠活蹦亂跳地下床了。

    轉入普通病房的那天,以陌胃口大好,一口氣喝光了一碗豆漿,吃掉了三個麵包。終於能夠離開icu那鬼地方了,她心裏有些小小的得意。她安以陌一定是有老天關照,永遠都能逢兇化吉。這是第幾次住icu,她還真的記不清楚了。如果有對抗病魔英勇不屈獎,她一定能夠獲終身成就獎。

    事實證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自從她“死”過一次以後,陸韶遲對她多了些縱容,少了些管束。現在,他不但不逼她去見家長,還答應中秋節陪她去坐亞洲最高的摩天輪。以前,大家都怕她畏高,心髒負荷不了,不準她坐摩天輪,現在她終於可以嚐試一次飛上天的感覺了。

    陸韶遲給以陌安排的病房是獨立間,房間裏隻有些不疼不癢的保健類書籍。電視機給拔了有線,明擺著,不準看。以陌鬱悶得每天麵壁畫圈圈,常常咬著手指頭找對策。最後實在沒辦法,以陌一氣之下把醫院的電話給拆了,拿著兩根電話線自製天線,接收無線信號。記得以前大學的時候,學校到了時間就掐掉有線信號。為了能看到世界杯,大家想到了這個對策。以陌內心無比感謝那個發明了電話“天線”的同學,終於可以告別無聲世界了。

    不過電話線“天線”的接收信號真不是一般的差,能接收到的台也就那麽幾個。有一次陸韶遲來看她,一推開病房的門,就看見以陌賣力地用雙手舉著兩根電話線,像隻蛤蟆一樣手舞足蹈地接收信號。電視裏放的居然是她以前最嗤之以鼻的《還珠格格》,此刻她卻上演高難度動作,湊在電視機麵前興致勃勃地看小燕子抓鴿子。陸韶遲心裏好笑,所謂饑不擇食,恐怕就是這個道理。

    自從陸韶遲發現以陌偷看電視以後,病房裏就多了台dvd機。盡管陸韶遲送來的影碟都是無聊到極點的《百家講壇》,不過有得看總比沒得看好。安以陌就靠著生病的時間,惡補了下文化知識,總算知道了易中天和於丹都講了些什麽。

    在普通病房住了一個禮拜,以陌的清修生活越來越枯燥。她撐著腦袋,一邊想著《命中注定我愛你》更新到了第幾集,一邊念著《黑塔利亞》出到了多少冊。

    發呆發了一上午,以陌閑不住了。她穿著寬大的病號服,遊遊蕩蕩地逛到陸韶遲的辦公室找他。她手裏抓著一個米老鼠的手機鏈,這是她利用住院時間繡的,醜

    是醜了點,不過陸韶遲一定不敢嫌棄。陸韶遲的辦公室的門虛掩著,以陌玩心大起,悄悄地閃到門後眯起眼睛偷窺起來。

    “你真的打算去美國相親?”辦公室內傳來了陳楚洋的聲音,以陌手一抖,相親?跟誰相親?

    “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凱瑟林她隻是我大學同學,我這次找她有正經事。”陸韶遲的聲音透著一些不耐。以陌把身子往後縮了縮,什麽凱瑟林?聽都沒聽韶遲提起過。

    “能夠和加州小姐做大學同學,你小子豔福不淺啊。聽說,你們兩在哈佛的時候,曾是一個課題組的。”陳楚洋言語中帶著羨慕。

    “我沒空跟你羅嗦,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好以陌。她要是少一根頭發,你當心你的年終考評。”陸韶遲語氣依舊平靜,旁邊的陳楚洋卻按奈不住了。

    “陸韶遲,你卑鄙,陰險!從大學就壓迫我到現在,我一定要揭穿你這個腹黑男!”居然用年終考核來威脅他。

    “別擺出一副被我拋棄後的怨婦樣,如果你真的很閑的話,就多帶幾個實習生。”陸韶遲打印出以陌的病曆,放入了身邊的公文袋內。

    “你你你……”居然說他是被拋棄後的怨婦樣,自己這麽正直善良卻一直找不到女朋友,而陸韶遲這麽陰險腹黑卻一直深受歡迎。他的內心太險惡了,太會隱藏了。可恨的是,一直以來,陸韶遲都是完美形象出現在大家心目中。在教授心目中,他是勤奮刻苦的好學生;在領導心目中,他是積極上進的好同事;在病人心目中,他是和藹可親的好醫生;最過分的是,在女人心目中,他是優雅高貴的好男人!難道隻有他這個學長才知道這小子的陰險麽!

    “我去美國見凱瑟林的事情,你最好保密。如果你敢在以陌麵前透露半個字,你知道後果的!你就跟她說,我需要出差一段時間。”

    “你這小子太過分了吧,你自己不會跟她說啊!你不會打算就這麽跑去美國找那洋妞,連告別都不告別一下?”陳楚洋難以置信地看著陸韶遲,真是個薄情的男人。

    啪!他身後的門突然關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陸韶遲和陳楚洋詫異地迴頭望了下,這風也太詭異了。

    “我中午的飛機,還要迴家收拾一下行李,我不跟你扯了。以陌就交給你了。”

    “當代陸世美!”陳楚洋感歎一聲,陸韶遲無奈地笑了一下,他這個學長,這麽誇張,當演員比當醫生更適合。

    “發泄夠了?好好照顧以

    陌!”知道陳楚洋和他一樣心疼以陌,把以陌交給他,他也就放心了。

    “陸韶遲,你他媽的怎麽變這麽不負責了?你不說清楚不準走!”陳楚洋一把拽住了他,為什麽他會在陸韶遲眼中看出托付的意味?難道這小子打算一去不迴?他一直把以陌當成親妹妹,他不能讓他就這麽離開雲澤。更何況,當年凱瑟林曾動用她州長老爹的權利強留陸韶遲在美國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

    “我中午的飛機,你不要耽誤時間好不好?我不去跟以陌告別,是因為我不想對她撒謊。”陸韶遲歎了一口氣,從公文袋中取出以陌的化驗報告遞給陳楚洋。陳楚洋盯著報告看了幾分鍾,臉色唰地黯了下來。

    “怎麽會這樣?”陳楚洋不可置信地望著陸韶遲,“之前,病情明明很穩定的。”

    “不能吃喊咖啡因的食物,隻有動物才會這麽脆弱,你知道這些年,以陌活得多辛苦嗎?她的發病越來越頻繁,我救得了她這次,那下一次呢?如果不動手術,她可能連三個月都活不了。”

    “所以你去找凱瑟林?你確信她會幫你?”

    “這種病,人類患病幾率非常少,很少有專家研究這種病。凱瑟林,是醫學院的天才學生,二十三歲那年就拿到了醫學博士學位。她父親一直以來都為她提供了最好的實驗室,我看過她近期的論文,我可以肯定,她和她的研究團隊可以幫到我。她的新藥和我的手術方法,是唯一能夠救以陌的。我沒有選擇,無論什麽代價,我都願意接受。”

    陸韶遲的眼中透著堅決,那種堅決讓陳楚洋都覺得震撼。平時的陸韶遲是絕對不會在他麵前講這些的,在他印象裏,陸韶遲是從不示弱的人。而這一次,他卻在他眼中看到了不惜一切的孤勇。陸韶遲也會露出賭徒一般的絕望,絕望中又帶著孤注一擲的悍勇。隻有安以陌,才會讓他這樣!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安以陌不在了,陸韶遲會變成什麽樣子?越是他那種沉著收斂的個性,恐怕越是難以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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