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兮兮的寬沿高頂氈帽, 舊得磨出毛的牛仔褲皮上衣,斑斑駁駁的高筒皮套靴,最騷包的是, 脖子上還圍了塊印花大方巾, 這個滿臉絡腮胡子的高大男人可以說在人群中很風騷了。


    最滿分的操作是, 他自己做了一塊大牌子,上麵寫著:


    雲生哥, 我是你的牛奶果醬啊!


    吳真生生止住了腳步, 好像……現實和劇情有點不一樣?


    下一個反應,吳真本來決定轉身就走, 畢竟她可不需要優樂美。


    但是……他是壕啊, 閃閃發光的壕啊!!


    吳真的內心充斥著對錢的向往, 一想到自己以後不用再擠地鐵, 那股仿佛從史前就生出的渴望, 迫使她走近了這隻巨型絡腮胡寶寶。


    吳真右手機械地向上舉起, 打了個招唿:“嗨,你好,牛奶果醬。”


    近距離看, 牛奶果醬的絡腮胡還要恐怖,幾乎覆蓋了鼻子以下的大半張臉,五官全部模糊了,隻看見一雙狹長眼睛, 眼神倒有點水潤潤的, 浸透著純良無辜的感覺。


    嘖, 她討厭不修邊幅的大叔。


    “姐姐您好,是雲生哥派您來接我的嗎?”一口音調奇怪的普通話。


    姐姐?=w=+


    吳真有點火大,她一個22歲花樣年華的美少女,比您這史前巨獸的模樣起碼要年輕個十來年吧?


    “大叔,別……別叫姐,我才二十二。”吳真擺擺手,承讓了承讓了。


    “正好,我二十一啊。”大胡子咧嘴一笑,露出又白又整齊的牙齒。


    吳真:“……”


    得,您老保養得跟個七十歲大爺似的。


    吳真眼尖地觀察到他那一身破爛牛仔裝後麵,立了一口大皮箱,她突然生出一個非常可怕的猜想。


    “牛奶,你這是幹嘛呢?”吳真鼻尖指著那口箱子。


    大胡子不好意思地一蓋自己的氈帽,“我命由我不由天!雲生哥的話讓我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於是我就和家裏攤牌了。”


    說著,把箱子往自己腳上一並,“所以,理所應當被趕出來啦!”


    吳真一臉懵逼地把額發往後一抹,站在那裏呆若蠢鵝。


    “您難道就是雲生哥?!”大胡子非常有眼色地體味出了吳真神情裏的不同,好似生怕吳真說出什麽反悔話的樣子,高大個子往前一邁,“雲生,我投奔您來了!”


    吳真的眼前,浮現出以前看過的三國電視劇,一個大胡子武將跑到曹操麵前,向前單膝一跪,抱拳,“主公,我投奔您來了!”


    “不不不,我不是雲生。”吳真緊張地搓搓手,休息時間就一個小時,她還要趕著迴去做指甲呢。


    說完,她腳底抹油,準備轉身就跑。


    “哦……”大胡子有些失望,一雙狹長眼露出小鹿斑比一樣純潔無辜的眼神,戀戀不舍又不得不禮貌鞠躬,“那就……不打擾您了。”


    明明狐狸一樣的眼睛,卻要做出超無辜der的表情。


    吳真點點頭,本想直接成全他的退讓,可那種一臉邋遢的絡腮胡大漢賣起可憐來,真讓她有點承受不住。


    隻見他頹然地垂下腦袋,徹底展現出一隻巨型寶寶被拋棄時的無助、彷徨和失落,那人喃喃道,“我……在北城除了雲生哥沒有其他朋友,他們都隻看我的錢,隻有雲生哥第一個把我當朋友……”


    沒有哦,你誤會啦,我就和你比試下誰更能裝逼而已。吳真心裏喃喃,她沒有想到,真正的牛奶果醬竟真的聽進去了她那些逼話,還為了這些話跟家裏決裂。


    偶像劇裏也不能這麽演啊?!


    當然,牛奶果醬這副尊容,偶像劇裏估計連路人甲也拿不到。


    吳真扶額,轉過身一把把手遞給他,“走走走,別說了,姐帶你走。”


    大胡子眼睛鋥地一亮,甜甜地叫了一聲,“姐!”


    他長得極高,差不多有一米八七的樣子,就這樣被她拉著,穿梭人海裏,如同兩朵無名的浪花,在這大海深處,浮了又歇。


    “姐,我們要去哪兒啊?”大胡子拖著箱子跟著吳真亦步亦趨地走。


    “理發店!”吳真吸了一口鼻子,“給你,剪頭發,剃胡子!”


    “!!”大胡子手有點抖。


    “不準怕,必須去,不然不收留你。”吳真拿出了殺手鐧。


    一路上,吳真了解到,牛奶果醬從小在國外長大,那時候同輩間出了幾個綁架事件,他家怕這根單傳獨苗出事,沒有讓他接受正規教育,而是聘請了國內外名師家庭授課。


    他也爭氣,在數學上頗有建樹,得了幾個國際大獎,然後被深泉學院錄取。


    他的青春幾乎都在深泉穀裏的大荒漠裏度過,以書為鑒,牛羊相伴。


    “所以他還是處男哦,從小連女孩子都沒接觸過,連左右手都是純潔的關係哦。”腦海深處,橘慢騰騰地奸笑。


    “你什麽意思?”吳真心裏蔑視這隻肥喵。


    現在橘實體化了,不能出現在她識海裏了,天天被屈婷婷養在宿舍,吃了又睡,睡了又吃,胖了好幾斤。


    橘如今正躺在吳真宿舍的床上,肉墊踐踏她的枕頭,嘴裏叼了一隻小魚丁舒舒服服地慢慢啃,“小生是來恭喜你解鎖原劇情的,來,咱們看看牛小慧和牛奶果醬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吳真眼前,快速浮現出遊戲畫麵。


    牛小慧那傻孩子果真隻是心疼牛奶果醬的智商,與吳真豪氣衝天的逼話不同,她用少女獨有的那種溫柔撫慰他。


    這種安慰在普通人來看算不了什麽,於牛奶果醬就不同。


    他可是信了吳真鬼話敢和家裏決裂換取自由的壯士喂!


    所以他與外表不符的少男心中喜歡上了手機那頭溫柔熨帖的解語花,他用的告白方式也很別致,“雲生,我窮得一無所有,隻剩下錢了,你……會嫌棄我嗎?”


    牛小慧明顯以為他在開玩笑,“要是你能寄一百萬來,我就不嫌棄。”


    對方要了她的銀|行|卡號,第二天,牛小慧接到了一條銀行轉賬短信,她快被數字後麵的零逼瘋了。


    牛小慧是個無功不受祿的好孩子,不聲不響地退了迴去。


    對方的消息又來了,“雲生,我……我想見你一麵。”


    牛小慧想了一個通宵,迴答了聲好。


    人潮洶湧的鬧市區,她見到了這個靦腆又純情的大胡子,她沒有現身,隻是把謝雲生的照片放在了座位上。


    第二天,她把賬號還給了謝雲生。


    單純善良的牛小慧還沒有想到搞基這個層麵上的問題,她隻是覺得,比起胸無大誌的她,謝雲生更需要結識這樣一個有錢人。


    她沒有想過牛奶果醬會奪走她的愛情,也沒有想過謝雲生會忍心讓她做自己的墊腳石。


    直到後麵,那顆心被虐得死了,連痛也不會痛了。


    橫廠影視城的那場施虐,徹底將牛小慧所有的感情消耗殆盡,就這樣罷,她到死也不願意傷害謝雲生。


    隻是從此,她與他也再無瓜葛了。


    吳真鼻子一酸,媽噠,她最討厭看到這種被炮灰的愛情故事了。


    “那牛奶果醬現在對我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吳真問橘,“我怎麽感覺劇情變化這麽大呢……”


    橘嗬嗬一笑,“要小生把你的那些逼話都截屏再給你複習一遍嗎?”


    雲生獸:[想當年哥從小安村東頭殺到西頭,橫行無忌,就沒帶怕過的。]


    雲生獸:[經濟封鎖?不存在的。我們華國人最優秀的品質是什麽?打不死的小強精神!]


    雲生獸:[哥在北城混了五年,多少還有點關係,你別怕,哥罩著呢。]


    “嘖嘖,一股從尖沙咀殺到九龍塘的氣勢呢,社會你浩南哥。恭喜你掰歪了劇情,牛奶果醬在你鼓勵下,成功走出了家庭的桎梏呢。”橘笑得肚子都快痛了,好久沒見到這種做任務把情人做成兄弟的傻逼了。


    吳真:“……”


    她還是趁屈婷婷不在把這隻肥貓給塞迴識海裏算了,留在人間汙染空氣。


    吳真把牛奶果醬帶到了一家理發店,指著他一頭亂毛大胡子,“給我都處理了,弄個清清爽爽的造型就成。”


    又轉頭伸手,不客氣地問,“出來帶銀|行|卡了嗎?”


    牛奶果醬一愣,乖乖從皮上衣上摸出一張卡,交到吳真手上。


    “以後你住我那兒,這個東西放在你這裏不安全,雲生姐給你存著。”吳真不敢看他的眼睛。


    牛奶果醬信以為真,從吧台抽出一張名片,摁了圓珠筆,寫好密碼遞給她。


    “姐,我叫孫昭,孫策的孫,昭告天下的昭。”牛奶果醬的狹長眼充滿了信任與欣喜。


    吳真舌苔發苦,“牛小慧,牛哞哞的牛,大小的小,智慧的慧。”


    她再也不敢看他,逃也似的出去了。


    一路上吳真走得很快,她打定了主意,才不幫謝雲生養男人呢。


    既然牛小慧的願望是搞一個牛奶果醬的佛跳牆,隻要她取了他的錢,自己去直播網站買一個佛跳牆,也算吧?


    就這樣做完任務,各迴各家,各找各媽,多好呀。


    吳真氣唿唿地找了一台atm機,按照紙條上的密碼輸入,上麵的金額跳了出來。


    她數了數後麵的零,20萬,大少爺離家出走真是一身輕。


    吳真取走了二十萬,裝進自己的包包裏,臨走前,再給謝小畜生打了個電話。


    吳真:“歪?”


    那邊的聲音略顯沙啞,這是吳真第一次在現實裏聽到謝雲生的聲音。果真是這個世界的男主,即便是不耐煩,也性感得要命,“你怎麽打電話來了?”


    吳真眉毛一翹,“我他媽就不能給你打電話?謝雲生,你算老幾啊?”


    謝雲生:“……”


    “謝小畜生,老娘受夠你了!那個賬號已經給你打到星耀了,自己拿去滾,錢也不用給了,以後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牽扯。”吳真劈裏啪啦噴了個爽。


    “那個……代練是你?”謝雲生眉頭蹙起。


    “嗬嗬,告訴你,不僅代練是我,以前你辦假|身|份|證找的人是我,去橫廠幫你訂房間的人是我,給你接天貓廣告的人還是我!!!”牛小慧以前到底默默為謝雲生付出了多少,她臨走之前,想讓這個小畜生通通都知道!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吳真咄咄逼人。


    謝雲生:“……”


    吳真拿著手機,超級解氣地緩緩氣出丹田,“把我丟在北城,孤孤單單過了五年。謝雲生,你以為誰的心可以讓你這樣反反複複糟踐啊?”


    “小慧!”謝雲生帶著哭腔,“你在哪裏,我去找你。”


    “不見,老娘壓根不想見你!”吳真鼻子哼哼,“讓我們紅塵作伴江湖永別吧,拜拜,死基佬!”


    吳真那邊掛了電話,謝雲生這邊,早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莫名其妙,他的眼圈紅得有些可怕。


    就在剛剛,他還在為了直播時段被搶而煩惱。如今,這一切都豁然開朗,比起小慧為他所做的,他受的這一點小小的苦又算得了什麽呢?


    謝雲生捏緊了拳頭,他不能再自怨自艾,他得再付出十倍的努力。


    為了小慧,為了小慧能夠過上好日子。


    “那個賤種,不許你喜歡上那個賤種!”一想到小慧,謝雲生腦子尖銳劇痛,那個聲音又不可抑製地浮上腦海。


    母親,臥病在床的母親,明明不到四十垂垂老矣的母親,她的眼裏放著怨恨的毒液,她枯爪似的手掐著他血痕遍布的胳膊,又是血流如注,“那個丫頭身上流的血都是髒的,你要跟她在一起,就是要了我的命啊!”


    謝雲生捂住腦袋,那聲音依舊一刻不停地傳來,“我的孩子,愛情是天底下最糟糕的東西。”


    “千萬不要喜歡上任何一個人,隻要你付出了感情,她就能把這份感情玩弄於鼓掌之中。隻要她得到了你,擁有了你,早晚有一天,她會怠慢你、輕賤你,最後甩了你。”


    “不……不……”謝雲生痛苦地呢喃,他瘦削的肩膀抵住牆,緩緩往下滑。


    太陽很是刺眼,他清楚地記得那一天,小安村小學開學。


    然後他看到了更為刺眼的所在,一個小女孩,背了個小書包,穿著最好看的花棉襖,朝他走過來。


    他再也移不開眼睛了。


    ……


    吳真從玻璃窗前偷偷往裏麵望,那隻名叫孫昭的牛奶醬似乎被人刷刷刷修著頭毛,他哼著放牛歌,很似快樂的樣子。


    “小姐姐,你們這個花賣嗎?”孫昭注意到了鏡子旁邊放著的一束睡蓮,盛開得正好。


    “嘖,這是tony店長自己訂的花哦。”理發小姐姐道。


    “可以幫我問一下,這束花賣嗎?”孫昭輕移花瓶,捧起來嗅了嗅,“小慧很配這花呢,都是外表沉靜舒服的一款。”


    “小哥,她是你女朋友嗎?”理發小姐姐問道。


    孫昭搖頭,朝她笑了笑,“一個很佩服的人。”


    理發小姐姐的耳根驀然紅透了,垂下腦袋,默默剪頭發。


    吳真心頭不是滋味,她本來已經注冊好了雲狸app,輸入好充值金額後,忽然覺得屏幕燙手,怎麽也按不下確定鍵。


    “唿,幸虧你沒按。”腦海裏又蹦出的橘的聲音。


    “牛小慧這個世界的任務屬於a級任務,由於她的願望太過簡單,係統自動設置了隱藏條件。”


    “你要讓牛奶果醬主動送你一個佛跳牆,不能有任何提示,不能有任何強迫行為。”


    “一旦做出越矩行為,就判定任務失敗,需要被傳送進懲罰世界哦。”橘躺在吳真床上打了兩個嗝。


    “喵喵喵?”吳真難以置信,這種肥仔居然差點把它坑了,“你怎麽不早說?!”


    “你又沒問……”橘剃了剃牙。


    “你等著,”吳真擼袖子,她一想到給謝雲生打的那個臨別電話,頭都大了,“我要把你給閹了!”


    “小慧!”孫昭從鏡子裏找出了吳真的身影,趕緊轉頭,跑到玻璃窗邊,敲了敲窗子跟她打招唿。


    窗前的熱氣浮起又散開,孫昭剃了大胡子後的容顏緩緩顯現出來。


    吳真的手停了下來,她呆呆地望著孫昭那張臉……


    “咕隆隆……”呆呆地,咽下了一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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