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上尉。”


    “項小姐。”


    歸有光和項芳見麵後互相喊了一聲對方的名字,隨後便站在原地。


    發現兩人的距離有些相近,項芳先是麵色羞紅,忽又發現“張修平”的身上似乎有傷,當即發出驚唿。


    “張上尉,你怎麽了?”


    歸有光左手捂著右臂,額頭滿是冷汗,搖了搖頭道:“沒關係,被白狗子叮了一口。”


    項芳心中猛地一震,卻沒有多說,上前查看起對方的傷勢。


    隻見“張修平”右臂包著一塊布巾,上麵還有血水滲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隱隱傳來,顯然“張修平”的傷勢並不像他說的那般輕鬆。


    “你的傷很重,需要去醫院救治。”項芳手上緊了緊布巾,抬頭露出一張帶著擔憂的俏臉。


    “不行,不能去醫院。”


    歸有光沒有絲毫猶豫果斷拒絕,接著麵現遲疑之色,片刻後低聲問了個問題。


    “項小姐,我能相信你嗎?”


    項芳聯想到路上的場景,已然猜到了“張修平”的身份,雖然不該答應對方,但她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見到她這個反應,歸有光暗自歎氣,心道果然被副座猜中了,便按照計劃掏出一張紙條遞了過去。


    “能不能幫我將它送到紅岩嘴附近的四海雜貨鋪,見到掌櫃後你問他:有南洋的侯氏白糖嗎,他會告訴你下月六號來貨,聽清楚了嗎?”


    項芳嘴裏默念了幾遍,確定記住後用力點頭,表情有緊張也有激動,嘴唇微動想要再說些什麽,但被歸有光阻止。


    “什麽都不要問,我不能告訴你,今天晚上八點,我們再在這裏碰麵,我先走了,注意安全!”


    不給項芳開口的機會,歸有光說完豎起衣領大步走遠,一眨眼的功夫便鑽進了樹林,仿佛從未來過。


    項芳目送他離開,將紙條放入隨身的坤包裏,想想又覺得不夠保險,幹脆擰開口紅,把紙條纏繞在管壁上並扣上蓋子,這才抬腳走向公園大門。


    在這個過程中,她並沒有查看紙條的內容,出了大門坐上山轎後更是緊緊抓著坤包一動不動,表現得頗為冷靜。


    此時的山城街頭,氣氛愈發緊張,不時有行人和車輛被攔下接受檢查,全副武裝的憲兵也開始上路設卡。


    項芳很幸運,順利通過了幾處檢查點,沒有引起檢查人員的懷疑。


    一路上,她不斷指揮轎夫繞行,偶爾迴頭觀望身後,查看是否有人盯梢,花費一個多小時來到了紅岩嘴。


    看著馬路對麵的“四海雜貨鋪”招牌,項芳下轎後左右看了看,發覺周圍的行人個個行色匆匆,目光驚惶,於是強作鎮定走了過去。


    隨著高跟鞋敲擊在路麵發出“噠噠噠”的聲音,項芳的心跳漸漸加快,下意識握緊了坤包,腳步越來越急。


    剛走到門口,她便感覺到一絲異樣,餘光瞥見幾個便衣警察站在不遠處的街角,好像在尋找什麽。


    項芳假裝若無其事走進鋪子內,發現裏麵有幾個小夥計正在忙活,櫃台後的掌櫃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來,眼中閃過警覺之色。


    猜測這或許就是自己要見的接頭人,項芳微微頷首示意,徑直走到櫃台邊四處打量了一下隨口問道。


    “有南洋的侯氏白糖嗎?”


    問完,項芳將心提了起來,唿吸也急促了幾分,這是她以往從未有過的經曆。


    對麵的店老板目光一凝,放下手中記賬的毛筆,伸頭朝外麵望了望,沉聲迴道。


    “下月六號來貨。”


    暗號對上了,項芳心頭一鬆,連忙打開坤包取出口紅放在櫃台上,壓低聲音道。


    “我是張上尉的朋友,這是他托我帶來的東西。”


    掌櫃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沒有去拿口紅,而是謹慎的詢問項芳是什麽人,“張修平”為什麽不親自來。


    “我我也是組織的人,張上尉身體不適,不方便過來。”


    小聲解釋了自己的身份和“張修平”的情況,項芳就準備告辭,不想原先分布在店內各處的小夥計,不知道什麽時候圍了上來。


    望著神色陰鷙的夥計,她往後退了兩步,表情驚恐,想要大聲唿救,又擔心這麽做會引來特務和警察。


    這時,櫃台裏的掌櫃摘下瓜皮帽放到台麵上,抬首微微一笑:“項小姐,鄙人左重,你剛剛說你也是組織的人,能告訴我是什麽組織嗎?”


    軍統!


    項芳聞言如墜冰窟,手上一鬆,坤包掉在地上,整個人斜靠在牆上,勉力支撐總算沒有直接癱倒。


    化妝成夥計的一處特務見狀掛上停業的木牌,哐當一聲關閉大門,又有女特務出來將目標反銬,搜身、控製一氣嗬成。


    項芳此刻已經完全放棄了反抗的念頭,麵色慘白地站在那等待發落,瘦弱的肩膀不住顫抖。


    左重卸掉麵部偽裝,走到對方身邊,笑眯眯地看了她一會,迴頭衝著裏屋喊了一句。


    “有光,出來吧。”


    屋內的歸有光麵無表情,聽到召喚撩起門簾大步走了出來,視線與震驚的項芳撞了個正著。


    剛剛分開的兩人,以一種戲劇性的方式再次見麵了。


    “張上尉,你是特務?”


    項芳不敢置信的問道,直到剛剛她都以為是“張修平”的上線出了問題,怎麽也沒想到這次接頭就是個圈套。


    歸有光搖搖頭,如實迴答:“項小姐,我是軍統局特別行動小組的組長,為了你和你家人的生命安全,請配合我們的調查。”


    聽到“張修平”這個人不存在,項芳頭腦一片混亂,漸漸地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悲傷放聲痛哭,淚水順著臉龐肆意流淌。


    哭著哭著,她對歸有光吐了口吐沫,恨恨道:“呸,苟特務。”


    謔,這該死的八點檔電視劇既視感。


    左重嘬了嘬牙讓人將項芳押走,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他和大光頭也上了一輛轎車,朝著羅家灣開去。


    “有光,心軟了嗎,同情一個異己份子,這可不是你的性格。”


    途中,坐在後座閉目養神的左重忽然發問,語氣很是平淡,完全沒有責怪的意思。


    歸有光急了,連忙解釋:“沒有,副座,卑職就是不明白,您怎麽知道目標是地下黨?”


    “誰說她是地下黨了?”


    左重反問,問完雙手搭在小腹之上,從頭說了起來。


    “這件案子從一開始,我就有個疑問,如果司馬玲瓏真的有問題,她是靠什麽讓鍾笑、項芳這樣的千金小姐聽命的?


    錢嗎?不可能,權勢?也不可能,跟鍾家和項家比起來,司馬玲瓏隻是個小角色,就算她跟孔二小姐是朋友。


    之前何逸君打探到,司馬玲瓏利用心理控製來發展鼴鼠,由此我有了個猜想,或許項芳她們一樣被騙了。


    司馬玲瓏可能通過某種謊言欺騙了項芳等人,讓這幫涉世不深的學生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幫兇,並且深信不疑。”


    說到這,左重倏地睜開了眼睛,眸子一閃,轉頭再次詢問歸有光。


    “你跟項芳聊天時,她曾提及到西北,言語間還多有危險言論對吧,你覺得她像什麽人?”


    “像什麽?”歸有光沉吟片刻,語氣肯定道:“同情異己份子的學生,對,就是同情異己份子的學生!”


    左重微微一笑:“不錯,似這等家境優越的學生,思想最為單純,甚至可以說愚蠢。


    要是有人告訴她們,自己是地下黨,希望她們幫忙搜集情報,你說,她們會不會答應。


    我們都進入了一個誤區,真的地下黨確實不會靠美┴色來獲取情報,但假的地下黨會!”


    歸有光一拍手,難怪項芳之前問他怎麽看待地下黨,原來是這樣。


    隨之,他想到國府對待異己份子的態度,不由得擔心起項芳的命運,但也僅僅是擔憂而已,並無其它情愫在內。


    一個合格的情報人員,必須分清楚逢場作戲和心動的區別,更不能與任務目標產生任何私情。


    半個小時後。


    左重、歸有光、古琦、宋明浩在審訊室中看到了項芳,對方手腳上了枷鎖,頭發淩亂,略顯狼狽。


    “項小姐,知道此地是什麽地方吧,那我們就不要浪費時間了,你的上線是不是司馬玲瓏?”左重開門見山,直接點出了司馬玲瓏的名字。


    審訊椅上的項芳抬起頭又低了下去,沒有要迴答的意思,可見司馬玲瓏的洗┴腦頗有成效,項芳真把自己當成地下黨了。


    古琦已經得知了事情的經過,震驚的同時也深感敵人的狡猾,對方竟然敢冒充地下黨,當真是膽大包天,這可是比叛國還要嚴重的罪名。


    如今人證物證俱全,由不得項芳不交待,孔二小姐也無法插手案件,古琦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


    “說話!這裏不是學堂,我們也不是好好先生,有的是手段和辦法讓你開口。”


    左重在一旁裝起了好人:“唉,老古,不要這麽大聲,讓項小姐好好想想嘛,我們要給人改過自新的機會。”


    講完,他給眾人散了香煙,點燃後坐在那一言不發,靜靜等待著項芳的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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