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局長辦公室。


    左重將腳敲在辦公桌上,目光在桌子另一邊的歸有光身上掃來掃去,臉上似笑非笑。


    以前沒注意,今日一看大光頭還是蠻.精神的,雖然麵目可憎,但穿上軍裝,自有一股子男子氣概。


    這跟淩三坪那種小白臉風格完全不同,瞧瞧這腱子肉,主打就是個安全感,涉世未深的小女生應當很鍾意這款。


    瞅了一會,左重起身繞著歸有光轉了幾圈,右手摩挲著下巴吹了聲口哨,笑眯眯道。


    “想不想升職啊?”


    一身戎裝,頭頂閃閃發亮的歸有光聽到口哨打了個哆嗦,眼睛直視前方大聲迴答。


    “報告副座,想!”


    話音未落,他的肩膀一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隨之消散一空,轉身擠出一副笑臉討好道。


    “副座,您有什麽任務直說就行,別這樣,卑職有點害怕。”


    “莫名其妙,老子就問你想不想升職啊。”


    左重眉頭一皺再次迴到椅子旁坐下,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扔給歸有光,說明了叫他過來的原因,順帶發出了威脅。


    “檔案上的女人叫項芳,兄長是第三戰區主力師的師長,中央大學的學生,19歲,金蘭會會員。


    這一次你的任務是認識對方,並取得她的信任,你先將她的檔案和自己的假身份背熟,等待行動命令。


    我會給你一份行動指引,你要完全按照裏麵的內容去做,出了差錯,你就準備去東北吧!”


    歸有光張大嘴巴,讓自己去套一個女學生的話,這不是開玩笑麽。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就他這副尊榮,出現在目標麵前,別說獲取信任,人家隻怕會立馬報警。


    而且這種任務不是該交給淩三坪嗎,以那家夥的樣貌,什麽都不用做,光是往那一站,項芳就會全部交待,為何要找自己?


    腦中想著,歸有光手上翻開檔案,第一張資料的右上角貼了張照片,上麵赫然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年輕女孩,這下他的心裏更沒底了。


    若目標是無鹽女或是瞎子,他還有點把握,大不了為黨國獻身一把。


    問題是目標長得不錯,又有個師長哥哥,什麽樣的優秀青年接觸不到,這不是為難他麽。


    對自己相貌有著清晰認識的歸有光合上文件,將檔案推迴給左重,雙手合十放在麵前,苦著臉求饒。


    “副座,求求你了,項芳又不是瞎子,卑職這個樣子很難貼靠偵查啊,要不您還是讓淩醫生去吧,再不行您親自出馬,定然能.”


    “閉嘴!”


    左重一聲厲喝打斷了歸有光的胡言亂語,堂堂軍統副局長去勾┴引一個女學生,這事要是傳出去,他左某人不要麵子的嗎。


    “讓你去就去,執行命令就是,哪來的那麽多廢話。”


    不裝了,攤牌了,左重嚴厲地下達了命令,接著神色一緩,睜著眼睛說起了瞎話。


    “什麽叫你這個樣子,在我看來,有光你不比淩三坪差嘛,放心吧,我有一整套行動指引幫助你完成任務。


    金蘭會內部有何小姐,你從外部入手,盡快摸清金蘭會的底細,案子辦結我會為你請功的,去吧。”


    官大一級壓死人,歸有光腦袋一低,垂頭喪氣地迴了聲是,轉身走出辦公室。


    聽到房門被輕輕關上,左重長出了口氣,總算把這家夥給忽悠住了,見鬼,歸有光什麽時候變這麽聰明了,剛剛差點就露了餡。


    不是他不想讓淩三坪去,但任務需要一個其貌不揚、容易被策反的年輕軍官,就像卞吉超那樣的。


    如果項芳是間諜,以淩三坪的長相,等於把誘餌兩字貼在腦門上,很容易引起司馬玲瓏的懷疑。


    想完,左重拿起電話要通了白問之的號碼,等待片刻後便聽到老白那標誌性的魯省口音。


    “喂,我是白問之。”


    “老白,我左重啊,有件事要需要你的配合。”


    “哎喲,是左副局長,您說,我一定配合。”


    “你們廳在中央大學附近有沒有比較盡職的巡警,你將他們的巡邏區域和值班表送來,我有急用,這事你親自辦,記得保密。”


    “沒問題。”


    聊了兩句,左重掛斷電話將計劃複盤了一遍,確定沒有問題後出門前往情報二處,與宋明浩密談了一番。


    一個多小時後,白問之開車來到了羅家灣,鬼鬼祟祟地交給了左重一份文件。


    三天後的清晨。


    位於山城市區的項府內,項芳與父母正在用餐,傭人們壓低腳步聲將一份份早點送到桌上,餐廳裏落針可聞,氣氛異常壓抑。


    年約五旬的項父喝光碗中的粥,輕輕放下筷子,接過傭人遞來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慢悠悠地站了起來。


    項芳見狀連忙起身,畢恭畢敬地將父親送走,由此可見項家家規森嚴,屬於老派的封建家族做派,講究長幼有序,上下尊卑。


    項父輕恩了一聲,踱著步子離開了餐廳,原本緊張的項芳一下子放鬆下來,一邊吃一邊跟母親小聲交談。


    “母親,昨日同學來電話,說今天會有抗日英雄去學校講演,大家都很期待。”


    “女孩子要優雅。”


    相較於女兒的激動,項母慢條斯理的品了口燕窩羹,神情無比淡然,似乎抗日英雄遠沒有這點燕窩重要。


    飯後,項芳坐上自家的汽車返迴中央大學,路上她全程低頭看著手中的課本,直到前方的司機迴頭提醒。


    “小姐,前方公路被軍方攔住了,用不用繞路或者我下車護送您去學校。”


    項芳聞言伸頭看了看外麵,發現距離中央大學隻有幾百米,於是拒絕了司機的建議,拿起課本打開車門步行朝學校走去。


    路過哨卡時,她瞥了一眼執勤的軍人,腳下沒停走了過去,不想剛走了幾十米又被人攔住。


    “小姐,前麵修路,麻煩您從這條巷子繞行。”


    一個臉上滿是汙泥的工人伸手擋住項芳,指了指一條路口。


    其身後的地麵被挖出了一條大溝,另有十幾個工人在溝裏勞動,刺鼻的氣味隨風飄出去很遠。


    項芳皺了皺眉頭也沒多說,轉身走進了右側巷子,雙臂抱著課本沿著台階向上爬去,身邊的行人越來越少。


    就在她感到有些不安時,幾個短褂男子跳了出來,嬉皮笑臉的將她圍在當中,嘴裏說著不幹不淨的話,顯然沒打什麽好主意。


    中央大學周圍住戶很少,加之今天修路,很多行人從其它小巷分流,項芳一時間竟陷入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境地。


    眼看幾個袍哥越來越近,她不斷後退到牆壁處,臉上露出了絕望的表情,此時遠處卻響起警哨聲。


    “幹什麽的!快停下!”


    一名老巡警放下警哨大聲喊道,同時快步朝這裏跑來,袍哥們見勢不妙拔腿就溜,劫後餘生的項芳兩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再看逃跑的袍哥,麵對追捕不僅沒停,反而跑得更快了,隻要轉過路口幾人就能甩掉巡警。


    可最前麵的袍哥剛剛跑到牆角就飛了迴來,整個人重重撞在了牆上,發出一聲悶響。


    在項芳的注視下,一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果軍軍官從牆角慢慢走出,大喝一聲與剩下的袍哥廝打起來。


    軍官身手很好,幾下便將所有袍哥打倒,與趕來的巡警一起控製住了局麵,不算刺眼的陽光撒在巷子裏,將對方身軀襯托的異常高大。


    確定袍哥們失去了反抗能力,軍官低頭拿起打鬥中掉落的帽子戴在頭上,大步走到項芳的身前彎下腰,露出了一張不算英俊,但棱角分明的年輕麵孔。


    由於背對光線,來人的身體邊緣暈染出一圈金色的光芒,在項芳呆滯的目光中,他緩緩伸出右手語氣溫和道。


    “沒事吧,快些起來吧,地上很涼。”


    歸有光嘴裏說著,心中一陣翻騰險些吐出來,如果有的選,他寧願跟日本間諜大戰八百迴合,也不願意來執行這個任務。


    聽聽這話,酸得跟文明戲似的,哪個正經人會這麽說話,也不知道副座怎麽想出來的。


    等了好一會,看著一動不動的目標,大光頭不由腹誹這女人是不是傻┴子,怎麽不迴話呢,還要自己伸手伸多久。


    坐在地上的項芳這才反應過來,哦了一聲下意識抓住對方溫暖的大手,然後被用力拽了起來。


    或許是在地上坐得太久,她的腳下一滑撞入了歸有光懷中,一股濃重的男子氣味迎麵而來,項芳的臉蛋霎那間變得通紅。


    意識到兩人離得太近,項芳連忙退到一旁,伸手捋了捋鬢發,低著腦袋表示了感謝,並詢問對方的名字。


    有恩必報,是項家的家訓。


    她觀察到救命恩人領口上佩戴著上尉領章,決定迴去就向兄長寫信告知此事,想來兄長應當有辦法幫他吧,畢竟對方救了自己。


    聽著少女聲若蚊蠅的聲音,歸有光按照行動指引,撓了撓後腦勺憨厚一笑,後退一步敬了個禮,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我隸屬於第九戰區薛長官麾下,小姐不用客氣,保護國民乃我等軍人的職責,沒有事情那我便走了。”


    項芳沒想到軍官連名字不說就要走,趕緊上前幾步攔住了對方,非要問個清楚。


    就在兩人糾纏時,看了一會戲的老巡警走來詢問歸有光的姓名和身份,表示這是辦案的必須程序。


    歸有光“無奈”,隻好拿出了證件交給巡警記錄,但也強調自己要去中央大學參加講座,為學生們講述沙城會戰的戰鬥經曆,沒有時間去警署做筆錄。


    項芳側身看了看證件內頁,終於知道了對方的名字和職務,張修平,第三十七軍某部上尉連長。


    當聽到“張修平”就是去中央大學演講的戰鬥英雄,她登時心花怒放,主動提出要為對方引路,哪怕中央大學離此地隻有幾分鍾的路程。


    “張修平”客氣了兩句順勢答應,兩人就這樣有說有笑地走向學校,留下了一臉微笑的老巡警。


    距離現場百米遠的一座小樓裏,左重放下望遠鏡,望著兩道越走越近的身影挑了挑眉,轉身消失在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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