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重聽著老白說的漂亮話,瞄了一眼腳下,臉上的笑容愈發和煦,這就對了嘛,不能每次都要自己提醒,那豈不是成了敲詐勒索。


    外界提起他左某人的為人,哪個不是交口稱讚,在汙濁的官場堪稱淤泥中的一朵白蓮花,又怎麽會跟違反國法的勾當扯上關係呢。


    就算某些事不那麽合規,那也是為了朋友兩肋插刀,誰都不是石頭蛋裏蹦出來的,總有幾個摯愛親朋、生死之交,此乃人情世故。


    自我陶醉了一會,他很自然的用大腿碰了碰皮箱,兩秒鍾之後燦爛的笑容淡去,夾起一塊海參放入嘴裏,懶洋洋的跟白問天說道。


    “老白啊,不是兄弟不給你麵子,你是老警察了,一百多號人隻活了兩個人,你說我們該不該限製你族弟的自由,該不該深入調查。


    這件事是通了天的,海軍的人因為貽誤戰機,槍斃了五六個尉官,降職的中校、少校更是數不勝數,你現在讓我放人,這合適嗎。”


    “這個.....”


    白問之知道這事的嚴重,否則也不會求到姓左的頭上,對方辦事確實很有效率,可太特麽太黑了,自己每次都是光著口袋出去的。。


    要不是金陵警署的製服不值幾個錢,這個苟特務能把衣服和褲子都給扒了,自己若是天高三尺,那此人就是天高三百尺,三千尺。


    猶豫了一下,他試探著問了一句:“左處長,其實吧,我也不是不能等,等到案件結束,查清事實之後,你們會把我族弟釋放的吧?”


    “那當然,你去打聽打聽,左某什麽時候辦過冤假錯案,隻要白問天沒有勾結地下黨,我絕對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族弟,決不食言。”


    左重眉頭一擰很不客氣的說道,竟敢質疑自己的高尚情操,人與人之間還有沒有一點信任了,說了完完整整,肯定就是完完整整。


    隻是,死人也可以是完完整整的嘛,白問天主動去監督對地下黨的槍決,長得又是一副獐頭鼠目的樣子,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對於這種可恥的敗類,一定要清除出黨國的幹部隊伍,不能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這不是在打擊報複,他是為國鋤奸,光榮~


    白問天聞言訕訕的笑了笑,心說您老人家是什麽樣的人,我可太了解了,確實不搞冤假錯案,可是心狠手辣啊,這更特娘嚇人哪。


    他越想越不放心,想到城門樓子上那些日諜屍體的慘狀,不禁打了幾個哆嗦,那可是連完整人樣都沒了,最後一咬牙一跺腳說道。


    “要不這樣,箱子裏的那二十個小玩意請左處長喝茶,等人放出來,我想辦法再找三十個,給您湊個整,這已經是白某全部家當了。


    要是還不行,那就算了吧,說句實話,我與他隻是族內弟兄,平時關係很普通,我沒必要為了一個遠房親戚砸鍋賣鐵、賣車賣房。”


    白問天伸出三根粗粗的手指頭,示意將酬勞增加,同時給了底線,大有不同意老子就不伺候了的意思,廳長大人那也是有脾氣的。


    “哎呀,老白啊,你這是在幹什麽,都是自家弟兄,什麽錢不錢的,左某對錢一點興趣都沒有,你要相信黨國,相信我們特務處嘛。”


    左重一把就將他的手指直接摁了迴去,表情十分不悅,真是給臉不要臉,剛剛一碰那箱子,他就知道裏麵差不多是二十根大黃魚。


    這是在打發叫花子吧,老白長能耐了,要不是看在往日關係不錯的份上,這個混蛋早就被自己送到監察院的後悔椅上交待問題了。


    別人硬氣那是屁股幹淨,像對方這樣屁股底下一堆石還口出狂言的,確實少見,也不知道來這之前喝了多少酒壯膽,口氣夠大的。


    死死地壓著白問之腕子,左重感慨道:“老白,有些話憋在兄弟心裏很久了,白家在魯省是有名的大地主,按理來說你應該不缺錢。


    可你為何對金錢看得這麽重呢,有人向我們反映,說你跟煙土販子是八拜之交,對方脖子上有個青龍紋身,此人就關押在特務處。


    (第449節)


    當然,我是不信這些流言蜚語的,也沒有審訊過那人,可規矩就是規矩,早晚都是要審的,萬一人犯吐露出什麽,你要做好準備。”


    他將班軍的話原封不動的送給了老白,那叫一個掏心掏肺,臉上就差寫個義薄雲天了,旁人若是聽到,定然會為這份友情所感動。


    可白問之沒有感動,反而火冒三丈,這特娘是威脅吧,這個苟特務在威脅自己啊,恨不得當即把槍掏出來跟這個王巴蛋同歸於盡。


    隻是一旁膘肥體壯的衛士讓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打又打不過,命脈又掐在別人手上,能怎麽辦,當然是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他強擠出笑臉,開口解釋:“我與九紋龍是泛泛之交,哪裏來的八拜之交,一定是有人在惡意中傷白某,左科長您一定要明察秋毫。


    兄弟我突然想起來了,我家中還不少古董玉石,買的時候花了不少大洋,也不知是真是假,您要是有空幫忙掌掌眼,那就太好了。”


    老白的心在流血,那都是唐宋時期的好東西啊,隨便拿出一個來都能將文玩圈子震三震,送給姓左的這等粗人,真是明珠暗投了。


    但沒辦法,經過一次次的敲詐後,他家中的土特產已經耗盡,再想去外麵采購,哪裏來得及,對方不可能給自己那麽長時間準備。


    罷了,罷了,就當成是打狗的肉包子吧,隻要能趕走惡犬,一切都是值得的,大不了加幾個班,多抓點小偷強盜或者煙販子迴來。


    白問之下定了決心,腦中將藏品過了一遍,準備挑出其中最不值錢的一個送出去,反正姓左的就是個棒槌,哪懂得古董上的門道。


    要不是事關自己的烏紗帽和項上人頭,真想去朝天宮搞點假貨應付過去,哎?這似乎是個辦法,他心頭一動,想看看對方的反應。


    結果左重沒理這茬,直接擺了擺手:“古董玉石就不必了,那些東西太紮眼了,不如土特產那樣低調,我還是喜歡更有分量的東西。


    要是你沒有,我可以先借給你嘛,親兄弟明算賬,按照具體重量九出十三歸好了,放心吧,左某一向是誠實經營,從來不會坑人。”


    “噗。”


    正在借酒消愁的白問之將嘴裏的酒全噴了出來,世上竟然有如此無恥之人,借錢給別人向自己送禮,這民國還有沒有王法和公道。


    九出十三歸更是過分,隻怕到時候將家產全部變賣都還不起這筆爛賬,不行,絕對不行,自己就算去搶金鋪,也不能答應姓左的。


    他連忙結結巴巴道:“多謝左處長好意,白某自有辦法解決,不知道解決我和我族弟的事情,統共需要多少,我好迴去籌措準備。”


    左重聞言喝了一口酒,很不開心道:“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在敲詐你一般,這一百根大黃魚可不是給我一個人的,見者有份你懂不懂。”


    “一百根!”


    白問之目瞪口呆,這苟東西越來越黑了,價錢漲得比金陵的物價還快,一百根大洋都能在金陵買幢不錯的房子了,虧他說得出口。


    “對,就是一百根,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告訴你吧,你這是占了大便宜,你和白問天的問題不小,除了我們特務處沒人敢管。”


    左重一本正經的胡扯:“何況上上下下哪裏不需要打點,要是別人來,少於兩百根免談,可誰讓我們是朋友呢,這個啞巴虧我認了。”


    “好,好!”


    白問之牙都快咬碎了,一字一頓道:“多謝了,請給白某五天時間,這次數量有點多,隻能從滬上想想辦法,到時我定會登門拜訪。


    隻是醜話說在前頭,問題要是解決不了,東西必須全部退迴來,特別是煙犯九紋龍,我不想看到他活著走出你們特務處的看守所。”


    左重喝了一口酒,一臉憂慮的說道:“最近天氣真冷哪,聽說你們金陵警察廳凍死不少犯人,我迴去也得看看,免得出了什麽差錯。”


    有些話不用說的太明白,白問之冷哼一聲,一連倒了好幾杯酒仰頭喝下,企圖挽迴一點損失,直到服務員將賬單交到了他的手裏。


    “憑什麽我付錢。”


    他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跳了起來,惱羞成怒道:“今日我是來赴宴的,哪有客人給錢的道理,你們特務處太不講究了,老子沒有錢!”


    “噢?赴宴?”


    左重微微一笑,從口袋掏出一個東西:“請問你有請柬嗎,弟兄們把你們的請柬亮出來給白廳長看一看,別讓人家說咱們蠻不講理。”


    “哈哈哈。”


    “白廳長,你看。”


    特務們擠眉弄眼的將請柬拿在手上揮動著,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左重不理臉色鐵青的老白,示意古琦把小箱子拎著,隨即離開。


    走到德鶴樓門口,看著天空中的繁星閃爍不定,他深深得歎了口氣,娘的,明天就要去中央陸軍軍官學校上課了,老子的自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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