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點奇怪,總覺得氣氛不是太對。雖然母親這邊沒有什麽表示,然而不知道為什麽,覺得綿邊老師眼裏多少帶著一些責備的成分。


    是因為自己打擾了她們的交談嗎?可是,也像是並不盡然的樣子。隻是除此之外,穹乃倒是相當心安理得。


    這麽說的話,關鍵是在於……話題?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觸及到了什麽不該讓自己聽到的話題,穹乃擔心得不知所措。不過就在這時……


    “啊啊,少許等一下。”挽起長裙略有些費力地起身,“無論如何,早年的事最好停留在我們這一輩,不要讓孩子們也扯上關係才是。”


    就像是鬆了口氣一樣,氣氛變得平和了。


    “這種事不用你提醒,我現在也是當老師的。”


    “那就當做是一個母親的過度敏感,好嗎?前輩。”閉起單眼,有如妙齡少女般合起雙手做出拜托的手勢,“反正我也無法滿足前輩你的好奇心,不是嗎?”


    “什麽意思?”


    “啊,那個嘛……”海原母親輕點著臉頰,“你看,常盤台還有‘那樣的’一個能力者,對吧?”


    綿邊老師似乎咀嚼著這番話中的意思。


    “所以,不要讓孩子們也扯上關係……”


    雖然不是很明白大人們的對話,不過隻有短短的一瞬間而已,穹乃確實好像從一貫嚴肅的綿邊老師眼中,看到了一種接近於悲痛的神情。


    “對吧?就是這樣了。”母親非常滿意似的點著頭,她伸手將穹乃拉到自己的身邊。“給,快去換上吧。”


    不知從什麽地方,母親拿出了一個紙袋。打開一看,裏麵居然疊放著一件私服。


    “那個……母、母親大人?”


    穹乃有些不知所措,視線悄悄向綿邊老師所在的方向移動。


    “是,怎麽了嗎?”


    “常盤台的學生是規定節假日也要穿校服的啊。”


    先不論一直都沒搞明白的,母親是怎麽在眾目睽睽之下跑到常盤台學舍頂層來的。僅僅隻就讓自己換私服這件事來說,就很明顯是違反校規的行為。


    當著學校老師的麵要求自己的女兒違反校規,這究竟算是怎麽迴事?


    “是,怎麽了嗎?”


    母親用如此理所當然的語氣重複了一邊自己說過的話,讓穹乃忍不住頭疼。正當她打算反駁時,母親單手捧著臉,終於反應過來似的“嗯”了一聲,將食指偏向一邊。


    “常盤台的這條校規,從本質上講是出於保護學生的考慮,沒錯吧?其實我覺得,同樣的事我也做得到哦。”


    “哎?”


    穹乃眨了眨眼睛,稍稍歪了歪頭。


    母親的語氣沒有什麽改變的樣子,不過該怎麽說呢?僅僅隻是從這句話來看,就像是有著十足的自信……不,正確地說,更像是理所當然地有著這樣的職責一樣。


    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現,但總而言之,很難讓人將這句話的內容和母親率直的笑容聯係在一起。


    穹乃用眼神向綿邊老師詢問。


    “這次我就睜一眼閉一眼吧。”


    綿邊老師歎了口氣,多少有些無奈地說。


    “可以嗎?前輩。”


    “雖然不想承認,但常盤台這樣的防護程度的話,一打左右對你來說確實隨隨便便就能夠應付得過來。”


    綿邊老師聳了聳肩,與其說是認同,倒不如說是像在發牢騷那樣嘟囔。


    “哎呀呀,您真是太過獎了。總而言之,今天是特別的親子交流時間,快去換好衣服,我會在這裏等你的。”


    一邊如此說著,一邊將穹乃推出門外的母親,不知為何看起來興致高昂。無法迴絕母親的穹乃隻能順著她的意思行了個禮,順手帶上了那扇通向樓頂的門。


    “……”


    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樣,看著穹乃退出門外的綿邊的視線在海原母親的身上轉了一圈。


    “話說,你到底是怎麽到屋頂上來的?我不記得你有鑰匙,雖然我知道你的女兒有鑰匙,不過……”


    不用多說,剛才打開門的穹乃既然使用了鑰匙,那麽前一步到達的海原母親自然也就不可能持有鑰匙。


    “唔唿唿,當然是從水管爬上來的,不消一會就‘嘿呀’地到了哦。”


    “……我還真不知道你還有野生兒的一麵。”


    當然,不可能把海原母親的話當真。要說這樣的方式能夠迴避常盤台接近200名高等級能力者和完備的監控設備,那自然是胡說八道。但她既然如此說,顯然意味著她不打算實話實說。


    在過去的同學中,以非常喜歡自尋煩惱著稱的女孩竟然會變成如今這樣,確實讓人不得不發出歎息。(.好看的小說)


    “學習是對於信息的複製,同量的信息就能夠造成等量的結果。從信息角度上來說,學習可是很簡單的東西。”


    海原母親輕描淡寫的語氣,卻讓人有種背脊發涼的感覺。


    從理論上說,將一地的信息在另一點複製出來,就可以被認為是學習。站在這個角度上,學習不存在什麽難以逾越的壁壘。


    但問題是,將學習簡化為本質,純粹信息複製的途徑實現,這是人類能夠接受的“學習”嗎?


    說完後,海原母親咯咯地笑了起來,突然她向著一無所有的地方伸出手去。緊接著就是“啪”地一聲,就像是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將她的手拍開了一樣。


    “嘿哎?――”


    拉長了聲線,她的右手不停頓地繞過一個小圈,用完成得非常漂亮的擒拿手法憑空抓住了什麽東西的樣子。也不見她發力,就將抓住的東西扭到頭頂。


    在活動中,現在確實地看到了空氣中如波紋般浮現的痕跡。很明顯,那是光學迷彩無法在活動中對光線的折射進行即時匹配,因而露出了破綻。


    綿邊皺眉,她倒是沒發現在這樓頂上竟然還有著別人。


    “切斑芽美,你給我解釋一下。”


    沒有問發生了什麽。作為常盤台的老師,哪怕僅僅隻從切斑現身時散開的一層薄薄的水花她都猜得到切斑是如何使用能力的。念動力能力者使用能力的方式,從來都是如此的多樣化。


    “啊,這個先等等。”保持著單手五指以驚人的力量將切斑的雙手扣住固定過頭頂的姿勢,海原母親插口製止。“不需要知道這些。所謂的通訊,就和學習一樣,是在一地精確地或者近似地複現另一點所選取的信息,沒錯吧?”


    綿邊一愣之後,突然明白了過來。


    “是她嗎?”


    沒有迴答的意思,海原母親輕笑著,伸出手指在切斑的嘴唇上輕輕一捏。


    隻是如同大人和小孩子之間“保密”的示意一樣,海原母親就此鬆開了緊扣著切斑的手。很不可思議的,一直在試圖掙紮的切斑的雙手平靜地垂了下來。


    就像是被母親哄著的孩子一般。


    同時――


    “唔!!!”


    享用著一天一次的甜點的少女突然捂住嘴,毫無淑女氣質地雙腳亂蹬起來。


    “女……女王?”


    被嚇到的常盤台學生打算上前詢問,卻在同一時間停下了腳步。


    就隻是字麵上的意思。所有人,不論本來在做什麽,或者打算做什麽,都在同一時間整齊劃一地停止了所有的行動。


    屬於人類係統的社會機構的一小部分就在這一瞬間,陷入了徹底的停滯狀態。


    “咳咳!”


    好不容易調勻和唿吸,少女顫抖的手指才從如遙控器般的控製器上挪開。


    “痛痛痛痛~~”


    毫不優雅地按著上唇,眼角甚至都滲出了淚水。


    她剛才一時失手,一口咬在了垂直豎起的叉子上,差點因此崩掉了牙齒。因為實在太過丟臉的緣故,她立刻使用能力抹消掉了所有目擊者的記憶。


    “哈……哈……”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她賭氣地扔下了刀叉。


    牙齒的酸痛感還如電流般在邊緣遊走。雖然她一直很喜歡吃甜食,但現在她隻要想象一下咬下去時牙齒的感覺就頓時沒了胃口。


    “真是倒黴!”


    當然要刪除這段不愉快的記憶不是什麽難事,不過雖然操縱記憶對她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可她很少對自己的記憶下手。記憶是學習的體現,不論是好事還是壞事,她都沒有讓自己忘記的想法。逃避現實這樣的事,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但反過來說,她倒是一點都不排斥更改別人的記憶。既然存在著謊言和欺騙這種東西影響他人記憶的方式,那麽她的手法也不過是比較直接罷了。


    自我和他人存在著不同,作為學園都市第一的精神係能力者,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這一點了。如果向著更深入的領域去思考,在人類精神的彼方……


    慢慢喝上一口清水,透明的水杯中留下了一絲鮮紅的絲線。看來剛才的這一下,畢竟還是造成了一些影響。


    注視著這縷沿著重力在水中伸展的血絲,仿佛被墨跡測試吸引,她的思緒也在慢慢地展開。


    按照群體無意識理論的一個推論,記憶本身來自於無意識之海的流出,這流出的部分對應的概念或許是“母體”。無意識的主體為“樹”,而樹與“神”這一概念成類似於“母子”的關係。在“母體之樹”的底層孵化的“卵”,便是榮格所追求的四大原型之一“自性”(self),有如煉金術的“黃金”一般的存在。


    要是將信息論的概念代入其中,將記憶與信息量建立足夠的關聯……


    “嘖!”


    不行,實在沒有足夠的頭緒。苦思無果的她用力搖了搖頭,伸手摸向控製器。她想,先解除對周圍人群的操縱。


    手指碰觸到控製器的時候,她如同被電擊般猛地抽迴了手指。


    為什麽,自己會忽然開始思考這樣的話題?


    一種非常古怪的感覺,就像是從海中浮現上來一樣,開始漫過她的思緒。


    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似的。就像是……被自己操縱的同學那樣?


    單手托著太陽穴,她的表情開始漸漸扭曲。


    自己是學園都市最高等級的精神係能力者,類似的能力對她應該是無效的才對。可是……這種好像發生了什麽,卻想不起來的,難道……不是錯覺?


    等等,在那之前……


    自己一貫的習慣,隻有在等候消息的時候,才會在這裏喝茶。


    那麽,今天的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在等什麽樣的消息才會坐在這裏?


    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靜默,一切都是安靜的。


    將豎起的手指按在綿邊嘴唇上,海原母親後退幾步。她發出“啊哈哈”地爽朗而八麵玲瓏的笑聲,張開雙手如舞蹈般旋轉著。


    “啊,確實是這樣,確實是這樣。沒錯,沒錯呢。”


    不知向著何方,不知向著何人。仿若自言自語,又仿佛確實有著對話的對象。海原母親帶著實在沒有比之更像母親一般笑容溫和地笑著,如詠唱般迴答著。


    縱使,這個世間並不存在她與之對話的對象。


    突兀地停下腳步,慢慢睜開雙眼。慢慢地,握起雙手。


    感覺上,就像是握住了什麽一樣。


    不,不對。說不定,那是……


    被根本不存在之物,握住了一般的感覺。


    “意下如何呢?諸位。”(注:這裏的“諸位”讀作“shadow”)。


    以貴婦人般的姿態,捏起裙角。優雅而不失莊重地,像是舞台上謝幕的演員那樣。


    向著看台上的觀眾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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