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咱們都是廟灣人,我騙你幹什麽呢。”


    旁邊手持折扇,一臉猥瑣的白衣書生盯著小狐狸看了良久,直到方元咳嗽一聲,這才擦幹了口水,信誓旦旦地聲稱自己看到了朱子現世。


    “真的,你不知道,當時那個景象,天撒粟雨地湧金蓮,朱聖人的雕像忽然間就活過來了,還和人說話了呢。”


    方元扯了扯嘴角。


    天粟雨,鬼神泣是倉頡書文的無上異象。天女散花,地湧金蓮是頓悟菩提的大道感應,怎麽也和朱熹扯不上關係。


    小狐狸這時也睿智的發現了猥瑣書生言語中的漏洞,並犀利的指了出來。


    “你騙人,地上明明沒有米!”


    ……


    方元無奈的別過頭去。


    果然不該對這隻狐狸的智商抱有希望。


    所謂異象,亦幻亦真。


    天地所感,油然而生。


    所以有河洛出圖,朱鳥銜穗。


    非至聖至德之人,異象對他們來說隻是一場真實的幻像而已,看得見,摸不著。


    真的能以幻化真,除非朱熹已經超越了孔孟荀曾,成就無上混元,那時一念生滅,掌中佛國也不是什麽難事。


    “怎、怎麽我就騙人了!”


    猥瑣書生急了,激動的舉起了手裏的折扇:“這是我從知交好友口裏得知的,怎麽可能會錯!”


    ……


    “這個啊,話說朱聖人的雕像忽然就變成了真人,天上飄來九隻金龍,朱聖人左右前後各走了九步,一手指天一手劃地,嘴裏大喝:“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然後跨入虛空消失不見了。”


    方元無聊地靠著朱子的石塑雕像,聽著猥瑣書生的朋友繪聲繪色的描繪朱熹複活的景象。


    “冒昧問一句,是哪一座雕像複活了。”


    “就是你倚著的這座。當時我就在旁邊,沒錯的。”


    猥瑣男和朋友一起點了點頭,神色之中充滿了肯定。


    ……


    “朱子的雕像上麵流出了眼淚,果然是家國不幸,聖人垂淚啊……”


    恩,這個忽略掉。


    “朱子來到江邊感慨:河不出圖,鳳鳥不至,吾已矣夫。”


    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捋著山羊胡子,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然後他就投江自殺了?”


    方元忍不住調侃了一句。


    山羊胡子老頭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方元立馬倒退了幾步。


    這個表情太熟悉了,某個活了幾千歲的老頭子要坑人的時候都是這個表情。


    “年輕人果然有見識。沒錯,當時朱聖人就念了兩句詩:苟……”


    “不對吧,我怎麽記得投江的是介之推啊,後來不是還有那什麽重陽節了嗎?”


    旁邊一位顫顫巍巍,衣著華麗的老婆婆臉上露出了懷疑的神色,提出了自己深刻的見解。


    頓時山羊胡子老頭氣的吹胡子瞪眼睛,一把扔掉了自己的拐棍:“你懂什麽,介之推是被火燒死的,要不然怎麽叫重陽節呢!”


    方元明智的拉著小狐狸從戰場離去,繼續探尋著事情的真相。


    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孫誌懷書生親切的告訴方元:“朱聖人啊,沒錯,我就是第一個發現他的人,當時我就和他談笑風生,水平不知道比你們高到哪裏去了。朱聖人當時就對我說,這一任的狀元就非我莫屬了,我說這怎麽可以呢?我又沒參加過科舉。朱聖人說了,這個不要緊,他和聖上已經在夢裏深刻探討過了……”


    “朱聖人,是誰啊,我隻是來賣糖葫蘆的,你要糖葫蘆嗎?”


    “給我一根。”


    “好嘞!又甜又香,不香不要錢嘞!”


    小販數了數手裏的銅錢,臉上露出了淳樸的笑容:“這位公子,你給多了,這些錢夠買三根糖葫蘆了。”


    方元咳嗽一聲,又從小販手裏拿過一根:“你們賺些錢也不容易,就這樣吧。”


    小販千恩萬謝的走開了,方元心虛的捂住了胸口。


    “看來真的沒人發現我和小狐狸偷了糖葫蘆啊。”


    “那為什麽都傳的有鼻子有眼的,嚇死我了都。”


    小狐狸輕輕拍了拍胸脯,粉舌努力的舔舐著糖葫蘆上的冰糖,一臉的認真。


    “誰知道呢,就像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個白衣書生要幹嘛一樣。”


    “那你現在都知道了。”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白衣文士不知何時又出現在方元身邊。


    不,仿佛方元從未離開過一樣,白衣文士一直站在那裏,隻是方元自投羅網罷了。


    方元艱難的扭過頭。


    “是你,朱熹……”


    稷下學宮與朱熹之間的恩怨情仇源遠流長。


    哦,不對,雙方隻有怨仇,從來沒有過恩情。


    朱熹當年意氣風發,執掌天地浩然,鼎定倫理道德,三綱五常,幾乎便是人間聖賢。


    可惜,荀子出手斷了他的路。


    從此浩然歸天地,人間無聖賢。


    縱容後來人間王朝翻覆,朱熹也已配享孔廟。


    可惜,他與荀子之間依舊是雲泥之別。


    哪怕是諸葛孔明,也可以視他若螻蟻。


    不過方元嗎……


    “哈哈哈,原來是豬聖人當麵啊,學生見過豬聖人,聖人萬安,小狐狸,我們走。”


    “慢走不送。”


    ……


    “啊,學生忽然想起來,還有些事情要請教聖人,倒也不急著走。”


    一個唿吸之後,方元拉著小狐狸又迴到朱熹麵前。


    “孺子可教也。”


    朱熹笑嘻嘻的捋著胡須,仿佛鄰家的老者。


    方元看著門外那些孤魂野鬼,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我,我剛剛和這些人說些什麽話啊。”


    老頭,老太婆,猥瑣書生二人,此時正一遍遍的重複著剛才的動作與話語,身上散發著森然的陰氣。


    賣糖葫蘆的小販好似並未察覺到這些人的存在,直接消失在了院門裏。


    見過朱熹的人,都死了。


    “你有什麽問題,看著荀聖的麵上,我便迴答一二。”


    朱子隨意坐在一座石凳之上,瞥了兩人一眼,似乎很是隨意。


    “如何離去。”


    方元的問題很簡潔,卻也很深刻。


    “燧皇鑽木取火,真是高山景行,讓人望而生歎啊。”


    朱熹答非所問,感慨了一聲。


    人皇經文,朱熹還真是貪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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