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一柄纖細詭異的長劍,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大先生的腳下。


    長劍出現時,沒有絲毫的征兆和痕跡,就像那柄劍,原本就在那裏,隻是大先生自己不小心撞上去了一般。


    無痕劍,劍出無痕,本就是這個江湖公認的最快最可怕的劍之一,劍出不知何時,劍落不知何往,謂之無痕。


    沒人知道無痕劍會何時出現,從哪裏出劍,落向哪裏?


    因為從來沒有人知道薛玨會出現在哪裏?藏匿在哪裏?


    當年薛玨弑師滅門,受到江湖正道和朝廷的雙重通緝,但偏偏沒有一個人能追蹤到他的蹤跡,就連當年東唐六扇門最有名的追蹤高手,號稱鷹眼無雙的鷹眼老七,也束手無策。即便是薛玨露出任何蛛絲馬跡,也總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再次隱匿,憑空消失。


    他的人無痕,所以他的劍,亦無痕。


    人不知所往,劍不知所出,這就是江湖鼎鼎有名的無痕劍薛玨。


    就像大先生,雖然知道薛玨隱匿在附近,等待致命一擊,但卻始終無法發現他的蹤跡,感受到他的氣機,自然也無法預料到薛玨會何時出劍。


    所以,大先生以陰陽散手演天地磨盤,磨殺唐尊四人,故意留下了背後的一處破綻,就是在等薛玨上鉤,你不出手,我便以身為餌誘你出手。


    但偏偏薛玨沒有從那處明顯的破綻入手,而是選擇了最不可思議的一個地方,地裏,腳下。


    畢竟,陰陽散手借力卸力,唐尊四人的真氣勁力主要就是卸往地下,勁力真氣衝擊之下,大地皸裂,沙石成粉,力達千鈞,從地下潛行刺殺,如負山嶽江河而行,不說有無餘力出劍,一個不慎,就有可能被山嶽河流壓個粉身碎骨,一命嗚唿。


    但薛玨卻生生從最危險的地方刺出了最不可思議的一劍,大先生沒想到,雖然他一直警惕著四周,卻依舊沒想到薛玨的無痕劍會從腳底下刺出。


    所以他隻來得及微側身子,躲過了那柄足以從下體直入心髒的詭異長劍,卻沒能躲過另一柄刺入自己左腿的長劍。


    無痕劍,有兩柄,一柄在明,一柄在暗。


    這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因為,凡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死了,死在那柄暗劍之下。


    暗劍刺穿腳底,雖未能繼續前進,但割斷腳筋骨骼的疼痛,仍讓大先生忍不住悶哼一聲,氣機也由之一頓,天地陰陽磨盤也在那一瞬間出現破綻。


    唐尊、唐傲、黃沙老人趁機抽身而出,反倒是惡羅漢無愚,在破開陰陽磨盤的那一瞬,怒吼一聲,琉璃金芒籠罩全身,映著殷紅的鮮血和蒼白的牙齒,如金剛怒目,不退反進,一拳捶往大先生的胸膛。


    我佛慈悲,有割肉喂鷹,有立地成佛;但佛亦有怒,金剛怒目,菩薩低眉,殺魔而守淨土。


    大先生由於陰陽磨盤被破,氣機牽引之下受到反噬,體內真氣紊亂,地下又有無痕劍芒刺在背,無法閃避,惡羅漢充滿怒意、無我無畏的一拳,直接擊碎了大先生身外的浩然勁氣,轟在其肉身上。


    與此同時,那柄消失的無痕劍,再度出現,但不是在腳下,而是在大先生的身後,隻要大先生後退一步,就會正好撞上無痕劍,繼而貫穿心肺。


    然而,大先生仿似早料到會如此一般,不但沒退,反而微向前跨出一步,生生受了惡羅漢一拳。


    毫無花哨的一拳之下,大先生身軀微晃,胸腔塌陷,麵色陡然慘白如紙,一口鮮血噴出,但剛出口,就被拳勁震碎蒸發。


    至剛至陽,若大日琉璃,汙穢邪魔自消,是謂佛門功法。


    看到大先生吐血,惡羅漢咧嘴,剛準備露出雪白的牙齒,卻在下一刻凝固在唇角。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拳頭,忽然像是陷入了泥潭中一般,怎麽也拔不出來,就像小時候在在懸空寺,遭師兄弟戲弄,跌入後山泥潭一般,越努力,越掙紮,就陷得越深,粘得越緊,他拚命得唿喊求救,卻無人理睬,周圍都是冷漠刺耳的嘲笑聲,恐懼、孤寂和絕望,若非師父及時趕至,他恐怕就會死在那裏。


    而此時,他又像是迴到了那片夢魘般的泥潭裏,焦急地掙紮著,恐懼地嘶吼著,卻無能為力。


    大先生左掌上提,緩而沉,若然提著萬鈞重物一般,而後重重印在惡羅漢的胸前,我接你一拳,你也接我一掌,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清脆的骨裂聲同時響起,惡羅漢的胸膛塌陷,口中鮮血不可抑製的噴灑而出,而後整個人倒飛而出,生生將大地砸塌了一大片。


    塌陷的大地中央,惡羅漢雙眸圓睜,四肢微微抽動著,掙紮著,但卻無法站起身子,仿若垂死的野獸一般,雖然有著狠厲,卻終究逃不過死亡的命運。


    一掌拍飛惡羅漢後,大先生原地未動,右手駢指,往前點出。


    本來空無一物的虛空中,忽如水波一般微顫起來,繼而一柄纖細詭異的長劍顯露出來,而大先生這一指,正好點在無痕劍的劍尖上。


    劍出無痕道莫名,秋風未動蟬先覺。


    薛玨的無痕劍,在惡羅漢出拳之時在大先生背後,然而,當大先生一掌拍飛惡羅漢後,其卻已然出現在大先生身前。


    若是大先生欲徹底結束惡羅漢的性命,或者躲避本以為還在身後的無痕劍,向前一步,都會不由自主地撞上薛玨的無痕劍。


    但偏偏大先生沒有乘勝追擊或者躲閃的意圖,讓薛玨的打算落了空。


    秋風未動蟬先覺,一指點出,正中那柄無形無痕的長劍,詭異纖細的無痕劍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而握劍的薛玨,亦感同身受,忍不住悶哼一聲,麵色煞白,急忙收劍融向虛空。


    然而,大先生卻不依不饒,一指再度向前點出,融狂風,納塵埃,容金陽,看似瀟灑隨意,好似縱酒狂歌的詩仙神來一語,又似丹青聖手的閑來一筆,妙趣自然,羚羊掛角,不著痕跡。


    但在薛玨看來,這一指,卻勾勒了天地至理,風為綴,塵為飾,光為媒,以天地為詩,自然為畫,這一方天地自然,早已容納於這一點一指間,閃亦無處可閃,藏亦無處可藏。


    納須彌於芥子,而薛玨,就在芥子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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