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年前,大秦烈風將軍烈臨風,夏季暴雨夜以火油混雨水,火燒齊國吹角連營三十裏;


    三百年前,東唐橫山將軍薑元承,初春借東北風,毒殺西魏一萬疾風騎,退敵三舍;


    九十年前,南楚樓船將軍黃名古,寒冬鑿冰引水,倒灌拒鹿關,淹殺其間五萬大軍;


    ……


    古來天地多英豪,負手登臨九重霄;


    胸中乾坤藏錦繡,一朝揚名青史笑。


    古來名將先賢,一人謀萬人之事,向來數不勝數。


    在英賢書院時,像這種名人軼事,不管是後人附會還是真人真事,向來是唐笑風最喜歡讀的書籍,其人其事其壯舉,他可謂了如指掌,時常給山下的章然賣弄顯擺。慨當天地一壺酒,盡付英雄風流事,真假先不論,倒也暢快酣然,熱血沸騰。


    大先生常說,這世間沒有無用的書籍知識,無用的隻會是人,所以也不禁止唐笑風觀覽這類書籍,沒想到在這西流關,倒還真派上了用途。


    那天唐笑風和薛小刀在城樓上巡視,聽了關於苦荊藤的特性後,腦海中忽然湧現出諸多以弱勝強的名人軼事,便想著說不得可以利用苦荊藤擺北莽人一道。


    首先,西流關長期利用苦荊藤根莖提神之事,已是眾所周知,兩者氣味相近,利用有毒的苦荊藤枝幹算計北莽人,不易被其發覺,有先天的優勢;其次,西流關周邊有大量的苦荊藤,足以提供大量的苦荊藤枝幹,有地利之便;最後,現為冬季,吹西北風,不會讓北莽人在短時間內意識到火中有毒,故不會及時出兵救援,有天時之優。


    這是他當時打算以苦荊藤算計北莽人時的想法,後來,他將此想法告訴了唐書城和楚傾幽,但其後的具體實施方案,例如魏破關出城誘敵等,他並不知曉,也未參與。


    而以此一舉滅殺北莽三萬人,更是他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所以,事情他可以承認,但功,他卻實不敢領!


    “哈哈,你小子倒是謙虛,若沒你這個點子,怎麽可能有‘火燒西流關,毒殺三萬軍’的壯舉。”


    薛小刀拍著唐笑風的肩膀道:“老哥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隻會跟在都督身後端茶遞水,牽馬挽韁啊!”


    “但不可否認,這個方案計劃也執行的漂亮。”薛小刀抬首望天,莫名感慨道:“世言羨巾幗,男兒歎弗如,歎弗如啊!”


    “世言羨巾幗,男兒歎弗如”,這兩句詩,唐笑風自然聽過,也知道出處。


    當年讀《巾幗傳》《烈女傳》,開篇便題有這麽兩句詩。相傳當年蜀國最後一位皇帝英宗年間,有太傅為宮室公主郡主授《女戒》,言及“女戒”非禁錮束縛人之思想,而是明以德,曉以禮,知以義,以女子之身,謂家國之義,自古紅顏巾幗,何輸男兒?


    古有紅顏不輸男,春秋甲子守國難;


    世言幾羨巾幗眉,慨歎男兒多弗如。


    英宗之後昭烈皇後聞之,甚為欣悅:筆言誌,書育人,劍衛國,不分男女。著令太學大儒將這首詩後麵的兩句加以精簡,題刻於《女戒》《巾幗傳》《烈女傳》等諸多訓誡女子的書籍開篇,頒定全國執行,以勵世間女子。


    《蜀國誌》中有言:後周破蜀,英宗攜十萬大軍亡於英山,周軍進逼蜀都京畿,英宗皇後以女子之身,守都兩年而周軍不得入,周軍大將周世彥一怒而掘漢江,水淹蜀都,英宗皇後及城內十萬百姓皆歿。人敬英宗皇後光明勇烈,諡號曰昭烈,其所定女規之言,以為後世法。


    唐笑風當年讀《巾幗傳》《烈女傳》等書,倒也常常慨歎世間女子聰慧英勇不輸男兒,古有蜀國昭烈皇後,以身殉國難,今有北莽女帝燕碧霄,女子登大寶,有西魏英慧皇太後,素手扶孤執廟堂,更莫說那些江湖上的赫赫巾幗英眉,端是令人敬佩萬分。


    此時薛小刀將巾幗與毒殺北莽三萬大軍放在一起,莫不是……唐笑風抬頭,恍然大悟道:“薛大哥是說這毒殺北莽三萬軍的具體方案,是傾幽製定的?”


    “要不然呢?唐都督決計想不出這樣的點子來,或者說不是想不出,而是不願去想!”


    薛小刀嘿嘿一笑,背負雙手,頗有幾分城外魏破關嘿然一笑之風:“我還是一個跑腿打雜的小卒子時,就跟著都督,已有二十多年了,這二十年多年沒幹成什麽事,倒是把西流關內外摸了通透,誰喜歡偷看王癩子家那傻媳婦洗澡,誰表麵一副老好人模樣背地裏卻一肚子男盜女娼,誰性格豪爽但卻一肚子花花腸子,我閉著眼睛也能說出個子醜寅某來,當然也包括都督府琉璃道邊的那些個文臣武將了。”


    “就像唐都督,他擅長守城不假,西流關僅靠著這麽些人就守了這麽久,都督功不可沒,但要說都督能想出這種環環相扣、算人謀心的東西,卻實在是難為他了。”


    頓了頓,薛小刀繼續說道:“都說皇家的人心有九竅,最善使一刀一劍:口蜜腹劍和袖裏藏刀。但唐都督卻是個例外,向來心直口快,不善謀算,用兵守城也倚正不倚奇,且都督在西流待了大半輩子,西流也算是他的家,你認為一個以西流為家的人會想出燒自己家的主意嗎?”


    聞言,唐笑風默然半晌,輕輕搖了搖頭。


    “薛三刀啊,你倒是把都督給摸了個透,與你相識這麽久,我竟不知你還有這等觀人識人的本事。”


    聲音清清朗朗響起,潺潺如流水,溫潤綿長,亦帶有一抹堅韌不屈,陽光下,鄭無袖緩緩走來,銀甲粲耀生輝,纖塵不染,仿若這兵燹烽煙,屍體鮮血,生來就與他無關一般。


    倒是與他同行的肖寂,氣息陰沉暗寂,黑沉的甲胄上,沾滿了殷紅的鮮血和碎肉,掩映著蒼白無暇、無喜無悲的麵容,煞氣凜然,若然行走在屍山血海中的閻羅一般。


    一黑一白,一仙一鬼,截然相反,卻又相映趣然。


    “鄭溫吞,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薛小刀笑道,望著銀甲粲然不沾絲毫鮮血的鄭無袖,嘖嘖搖頭歎道:


    “怪不得是鄭溫吞,行事總比別人慢半分,就連打仗殺敵也比別人慢得多,瞧瞧你,再看看你旁邊的閻羅,嘖嘖,難道你就不覺得羞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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