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陳遠生嘴上不在意,但他心裏卻還是很小心。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年代,任何疾病都很危險。


    吃完飯,留下兩個人值班,剩下的人睡覺。


    陳遠生處理好傷口,躺在床鋪上。今天的稻草比前幾天的舒服了許多,因為它們已經處理過了。


    煮沸,晾曬,編織。


    從衛生,舒適等角度來講,都比以前都好了太多,唯一的缺點,就是這麽處理,太費時費力了。


    陳遠生今天實在是太累了,躺下還沒到半分鍾,就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全身都有些酸痛,特別是肩膀的位置。抬起手捏了捏肩膀,走出屋子,抬頭看了看,太陽已經挺高了,他衝著不遠處的寨員們喊道,“怎麽沒人叫我?”


    “寨主,我們看您太累了,就沒叫您。不光您,二郎和李伯,今天都多睡了。”正在整理柴火的峰子說道。


    “寨主,這是早上煮好的粥,您吃點。”一旁的小魚,拿起在灶台上熱了幾個時辰的粥,端到了陳遠生的麵前。


    陳遠生接過碗,幾下就把粥喝幹淨了,然後問道,“昨天晚上抓到的那些人,喂他們吃的了麽?”


    “喂了,也是粥。不過,每個人沒喂多少,福通哥說他們吃飽了,該想著逃跑了。”峰子接話道。


    陳遠生點了點頭,確認了一下每名寨員都在做什麽,才說道,“峰子,你去通知下其他人,過一個時辰,讓所有人都迴山寨集合,帶幾個人陪福通把那幫人都弄上來,咱們趁著最熱不好幹活的時候,開個審判大會,看看他們都做過什麽壞事,罪大惡極的嚴肅處理,殺人償命的殺人償命,如果錯誤不大,就勞動改造。


    勞動改造,一是讓他們在勞動中想想明白,改過自新,二是山寨確實也比較缺勞動力。”


    “好嘞。”峰子聽陳遠生說完,撒開腳板立即跑去通知了。


    “寨,寨主!”小魚的聲音又變得有些忐忑了。


    “怎麽了?”陳遠生問道。


    “寨主,我覺得,山寨裏根本不缺人,把他們直接放了吧。”小魚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陳遠生的麵龐,似乎陳遠生稍微有點反對,她就要把話咽下去。


    陳遠生被小魚謹慎的小財迷形象逗樂了,笑著說道,“你是怕他們吃的太多吧。”


    小魚沒想到寨主會這麽說,她有些羞愧,微微低下頭道,“嗯。”


    “你個小財迷,錢不就是花的。”陳遠生敲了一下小魚的腦袋說道。


    當陳遠生想敲第二下的時候,小魚跑遠了,可能是陳遠生力氣用大了,把她搞的眼淚汪汪,她離遠了說道,“寨主別敲了,再敲該敲傻了。還有,小魚不是財迷。小魚真覺得山寨裏人夠了,不用再多了。”


    “人不夠。”陳遠生搖了搖頭,他踮起腳,看著山下的路說道,“我想修路啊,要致富,先修路。”


    “修路?”小魚歪著腦袋,顯得很迷惑,“修路和致富有什麽關係?修路不都是官府和那些大善人幹的麽,光賠錢了,哪還能賺錢?”


    “你不懂,”陳遠生對著小魚解釋了起來,“咱們這處於荊湖南路、荊湖北路、江南西路的交界處,昨天去城裏打聽了一下,直到五年前四麵八方來的人還很多。可是五年前一場大水把路衝壞了,來的人就少了。


    所以,我想如果咱們把路修好了,來往的人多了,來往的商人多了。咱們也不必搶劫了,直接設卡收費,保證安全,提供服務就行了。”


    “哦……是這樣麽……”小魚覺得寨主說的似乎很有道理,但是她卻覺得很複雜,很迷糊。


    “寨主!人來了!~”吃了幾天飽飯,底氣足了許多的峰子遠處喊道。


    虎子在前,福通壓後。被麻繩穿在一起的閑漢,像是腳邊幹枯的野草,秋天蹦不了幾天的螞蚱一樣,聳搭著腦袋,意誌消沉。


    原本山寨裏十多個人坐著一點都不擠的棚子,多塞了十多個人後,就變得擁擠了。


    單獨處理的小幫閑和老大,現在完全是兩個狀態。


    小幫閑經過了昨晚那段熱血上頭,不怕死的階段後,變得有些害怕了。老大則從昨天瑟瑟發抖,腳跟發軟的狀態,變成了今天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寨員們排排坐好,陳遠生坐在最前最中央,他對著這些城裏閑漢說道,“昨晚,你們襲擊了我們的糧車,好在沒有造成太大的傷亡。今天帶你們來這裏,是想問一問,你們做沒做過壞事,都做過哪些壞事。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罪大惡極者,自然不能免死,罪情較小情有可原的,可以從輕處置。


    廢話我也不多說了,現在就開始吧。”


    陳遠生衝著福通使了一個眼神,福通拽著第一個閑漢,來到了空地上。


    這名閑漢有些愣,剛開始他還不明白怎麽迴事,等福通走開了,他發現就他自己,一下子慌了起來。


    “寨……寨主……我是好人啊。”愣漢按照以往被人抓住的套路,立刻開始哭訴起來,“寨主,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您就放過小的吧。”


    陳遠生看著愣漢很浮誇、很做作,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表演,並沒有笑,他表情嚴肅的說道,“老老實實交代,我們不會冤枉你的。”


    愣漢沒說話,反倒是長串當中別的閑漢叫起來了,“你們這是私設公堂!有能耐你們把我們送到衙門,讓縣官來審我們!”


    “抱歉,我們沒能耐。要是覺得這裏私設公堂,你們可以跑出去,自己去縣衙。當然,前提是能先跑出去。”陳遠生沒有順著閑漢的意思說,反而拍了拍他身邊的木槍。


    這名叫囂的,就是昨天被木槍刺中的,他看到陳遠生拍木槍,氣勢一下死跌落到了穀底。像是泄了氣的氣球一樣,嘀咕道,“還有沒有王法了。”


    “有,不過這裏我們說了算。”陳遠生說完,又拍了拍木槍。


    閑漢被噎的沒話說了。


    繼續審問。


    氣氛愈來愈嚴肅,愣漢漸漸地把持不住了,開始把自己犯過的錯誤,一件一件往出說。


    “我,我偷過王記燒餅鋪五個燒餅,搶過仨小孩兒的蜜糖。……還,還跟著老大打劫過幾迴……”


    除了打劫,基本上都是些小事,可能就比雞毛蒜皮稍微大上一些。


    陳遠生拿著木炭做成的炭筆,在石頭上把愣漢說的都記錄下來,審視了一番說道,“錯誤不大,勞動改造一年。”


    “下一個……”


    “我偷過張家的雞,李家的鴨,和要飯的趙四搶過地盤,一腳把他踹傷了……還,很跟著老大打劫過幾迴。”


    第二名看起來身體有些強壯的閑漢,看起來特老實的說著自己的惡行。


    “勞動改造一年零三個月。”


    “下一個……”


    “俺,俺沒幹過啥壞事,寨主,您,您就饒了我吧。俺也和他倆一樣,就偷個雞摸個狗,傷人殺人的事情,俺可不敢做。”


    “勞動改造一年。”


    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


    前麵的人都審完了,剩下的隻有小幫閑和老大了。


    “我偷看過玉鳳姐洗澡,搶過錢,搶過大餅子。”小幫閑說道。


    “勞動改造一年。”


    最後輪到老大了。


    老大來到了空地的中央,一直閉著嘴一言不發,一句話都不說。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陳遠生在石頭上磕了一下手裏的炭筆說道。


    空地就是空地,連棚子也沒有。火辣辣的太陽照著全身,沒有人會覺得舒服。先前罪犯們一個個開口,除了木槍與福通的震懾外,還有的原因,就是這天上的太陽,和審問完能拿到的水瓢。


    “你說我怎麽就這麽倒黴?啊?”老大開口了,“再怎麽說,我也出生在秀才家,可我出生第二年,我那個秀才爺爺就死了。然後分家,我那個不爭氣的老爹,沒分著田,沒分到地,就分到了一堆破書。到死連秀才都沒考上。


    等我拿著這些書想看的時候吧,一把大火就把家給燒了。珍藏的那幾本書,都被主簿借走了,再也沒看到過。去要吧,還被揍了一頓,扔在了大街上。


    再然後,我就成了閑漢了。別看他們一個個都管我叫老大,要不是我能填飽他們的肚子,我這個老大就是個屁。


    這不,餓肚子了,心思找點吃的。跟你們出了城,走了那麽遠,心思等你們累了,搶了就走。


    唉,哪想到你們是塊鐵板,把老子的腳都給踹腫了。


    被你們抓住就抓了,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可是,你們要審問我們,讓我們說出自己的罪行又是幹啥。有能耐去找城裏的那些當官的,讀書的,經商的,他們做過的壞事才多,用籮筐裝都裝不完,砍幾次頭都少。


    你問我們做過什麽壞事,也都偷偷雞摸摸狗,看看寡-婦洗澡,再頂多搶槍外地人。除了這些,我們還能做什麽?


    稍微踩進一點別人的地盤,分分鍾被分屍喂狗。


    你們不信?覺得我說的是假的?覺得我們太老實了?


    你們愛信不信,那些不老實的早就死了。”


    老大發泄完,就不說話了。


    陳遠生想了下,最後說道,“勞動改造兩年。”


    陳遠生將寫在石塊上閑漢們的罪行,謄抄在紙上,一式兩份,簽字畫押。做好這一切,閑漢們接下來一二年的生活,就是在山寨的勞動中度過了。


    陳遠生知道,閑漢們的訴說,肯定有不實的地方。不過,他們終歸沒有犯下大錯,沒有必要刨根問底,過猶不及,若是讓他們產生了魚死網破的心態,反而不好了。


    天不那麽熱了,陳遠生讓福通看著他們先去地裏除草。而他自己,則和李伯這個老田把式,一起來到田地邊。


    “土、肥、水、種、密、保、管、工。”陳遠生在心理默默地念了一遍。


    “土”是指深耕、改良土壤、土壤普查和土地利用規劃。


    “肥”是指增加肥料、合理施肥。


    “水”是指發展水利、合理用水。


    “種”是指培育、繁殖和推廣良種。


    “密”是指合理密植。


    “保”是指植物保護、防治病蟲害。


    “管”是指加強田間管理。


    “工”是指工具改革。


    “李伯,您看這地該怎麽弄?”陳遠生根據這八點對山寨的耕地評判一番,結果很不理想。


    李伯蹲下來,摸了下有些幹枯的葉片,沙啞著的嗓子說道,“能怎麽弄,還不是天旱鬧的。井水澆少了沒用,澆多了太陽一曬,地上都一層白,更難漲東西了。”


    他抬起頭看了看萬裏無雲的天空,繼續說道,“隻能等老天爺啥時候下幾場雨緩解旱情了。”


    陳遠生點了點頭,他沒有盲目指揮種地的心思。


    盡管他知道一點理論,但是理論是理論,實際是實際。


    他以前除了種點花花草草,哪裏種過其它的植物。


    所以啊,必須要虛心,必須要腳踏實地。在現在的情況下,隻有能夠聯係實際,指導實際的理論用處才最大。


    這也是陳遠生這些天來,一直沒有談製度的原因。


    他想少談些主義,多幹些實事兒。


    他認為,如果建立了一個優良向上,正向循環的環境,人人能吃飽,人人有衣穿。在那個世界裏,會選擇作壞事的人,會少很多吧。


    像是這些正在地裏拔草的閑漢,他們當中又有幾個是自願當閑漢的。


    有的不願意低三下四當地主家的佃農,有的家道破落無家可歸。


    但凡是真的有別的活路,他們何必當閑漢。


    陳遠生覺得自己隻要能夠建立一個好的環境,就算是一個鬼,到了這裏也能變成人。


    為什麽有的地方不管誰去都是貪官汙吏,而有的地方不管誰來都是廉-潔政-府。


    陳遠生覺得這是一件很值得思考的事情。


    當然,這一切隻是他腦海裏的最高目標,要達成這些,不是嘴上念叨幾句悲天憫人的詩,就能夠達成的。


    發現生產力,用更少的人創造更多的財富。這就是陳遠生實現最高目標的途徑。


    農業雖然是最基礎的產業,但是增長程度實在有限,再加上山寨周圍都是山,大部分地段都是紅壤,稍好的土地都集中在地主手裏。


    沒有足夠的水源,土地有相對貧瘠,想要用這樣的土地積累財富,隻能比現在那些已經存在的地主心更黑。


    若是發展第二產業工業,近期看來也是不現實的。


    別說最基礎的煤鐵共同體不知道去哪裏弄,就算山寨裏擺著數座現成的工廠,沒有產業工人,又有誰會用。


    那些機器最後的下場,大概最好也就是被拆解,廢物利用,鍛造農具。


    好在山寨的交通位置還可以,根據陳遠生與山寨成員們的交談,以及進程的了解。發現這裏以前算是一條比較繁榮的交通線。


    如果能讓這裏的交通恢複暢通,恢複繁榮,積累財富就是比較容易的事情了。


    陳遠生預想中是借鑒他印象中的修路模式,建立收費卡站,保證道路通順以及安全,還可以提供倉儲歇息等服務。


    不過,這僅僅是他現在的設想。


    若是真的做起來,一定不會沒有阻力一帆風順,反而會困難重重。


    因為他既沒有強力的背景,又不是現有既得利益集團的。因此,一旦交通恢複,繁榮恢複,一定會有許多勢力來爭奪。


    這個過程不會溫文爾雅,不會談笑風生,而是會非常血腥暴力。


    因此,陳遠生覺得要在修路的同時,擴充實力,在交通線恢複繁榮後,能夠守護住一切,保證不會被別人奪走。


    隻有這樣,才能保證後續的計劃有實現的可能。


    不過,要達成這些,也已經非常困難了。


    陳遠生按照以前的習慣,打算做一做調查,搞一份調查報告。與此同時,也要協調山寨現有人員,恢複生產,具體事務落實到人頭,做到人人頭上有指標,人人有事做,事事有人做。嚴格監督進度,定期稽核質量,不留後遺症,不產生瓶頸。


    想做到一切不容易,不過,事在人為,路在腳下,總要向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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