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紙化辦公,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來說,還無異於天方夜譚。元康每天的工作,就是和無數的紙張打交道。有的上麵寫了一個好故事,而絕大多數紙張上的故事,並沒有想象中的好。


    他掀開這份稿子,開始看了起來,嗯……有點意思。他所指的有點意思,並不是說劇情有多麽好,多麽棒。而是這個題材正是他感興趣的題材。就像是他最近十分喜歡玩的《太空侵略者》一樣。


    軟盤這種東西,元康當然見過,可是,他卻不會天真的認為,這裏頭會住著許多小人。放去計算機裏,能讀取出來的東西,都是這些小人搞出來的。


    這算是最近的熱點話題了吧……元康沒有具體看故事本身,而是從文章的切入點,來分析這篇文章。電子遊戲確實是最近一段時間,正好熱門的題材。能準確的把握住熱門題材,由此寫出一個還算過得去的故事。那麽,寫這篇文章的作者,就還有培養的可能。


    繼續順著這個童話般幼稚的開頭看下去,第一部分情節總體來說,就是軟盤裏的小人,應付危機的情節。在生存危機之下,現場製作出了一部遊戲。


    ◇↓, 如果,故事單單隻是這樣,那這篇稿子,雖然看上去有那麽一點意思。但卻還是沒有達到可以過審的水平。《星雲》作為全日本最出色的科幻小說雜誌,真的不是什麽阿貓阿狗,想隨便上就能上的。


    就比如元康自己,投稿多年。也僅僅有一篇,因為創意良好。而刊登在了《星雲》之上。但是,哪怕是隻有這一次。就讓他覺得足夠自豪的了。因為,這是他朝思暮想的事情,說是他的夢想也不為過了。


    有什麽能比實現夢想,更讓人開心呢?


    元康放下稿子,揉了揉太陽穴。每天都有無窮無盡的稿子需要看,這是很讓人覺得疲勞的事情。他沒把這篇稿子看完,就開始休息了,不是說這篇稿子很差,但是也說明了它並不是那麽吸引人。


    休息了兩分鍾左右。他又繼續拿起了這篇稿子。已經到結尾了,如果沒有一個讓人驚訝的結尾,那麽這篇文章,也隻是一篇童話故事罷了。


    等……等等……我看到了什麽?


    元康覺得自己眼花了,怎麽文章裏描寫的對象,一下從軟盤裏的生物,變成了上帝?


    ……


    加百列大天使長慌張地喊道:“上帝啊,伽利略還有大概十五分鍾就要開始觀測太陽係了!”


    上帝怒吼:“天使們,快點加班加點。把太陽的高質三維貼圖做出來,然後替換掉。”


    加百列補充說:“天知道他會不會好奇地向著其他方向觀望。”


    “我的天,親愛的天使們,十分鍾內給我一份宇宙新質地貼圖。其他行星的貼圖質量也需要提高!”


    ……


    “不,不用了。發動審判日吧,我親愛的大天使們。讓我們重新再做一份任務。”


    “好的,我的上帝。”加百列麻溜地刪除掉了。“再也不改,再改是小狗。再改就去死第十三版”的項目文件夾。


    “我們重新再來一次。”上帝大手一揮說道。


    ……


    元康瀏覽文字的速度一向很快。但是,這隻是粗讀,如果他想要精讀的話,那閱讀的速度,實在是不快。


    他粗讀完這篇故事後,覺得不對勁,還是從頭開始精讀了起來。


    這個故事……


    元康重新看了一遍,居然覺得背脊發涼,全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難道……上帝也是軟盤裏的小人?而人類所看見的世界,都是上帝製造出來的?


    為什麽有光速,因為上帝與他的天使們,工作速度最快也隻有光速這麽快。為什麽宇宙的曆史會有幾百億年,那是上帝讓給宇宙的曆史有幾百億年。事實上,或許地球的誕生就在昨日。


    原來前麵那個童話故事,是在隱喻現實世界麽?那麽上帝創造地球,創造宇宙,創造人類的目的又是什麽?為了討某人的開心,避免自己被毀滅死掉?


    元康在剛開始的“童話故事”中,套入了上帝和天使,他越看越覺得毛骨悚然。這種表現手法,其實在現在這個年代,並不少見。


    科幻大師星新一大師,就是運用這種手法的奇才。但是,就算是星新一大師,寫下的故事,都沒有這篇中學生寫下的故事,讓人覺得不舒服。


    這種不舒服,來自人類對於自己命運的不確定感。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元康注意的還不是這些,而是,他從這一篇短短的科幻文章中,看出了一種名為“大氣”的東西。


    沒錯,就是“大氣”,說起來玄之又玄的一個詞。


    這麽多年以來,元康一直有一個遺憾。那就是沒看到一個日本本土的投稿,寫出大氣的感覺。不管是科幻大家,還是科幻新丁,寫出來的文章,都像是自家逼兀的空間一樣。讓人看上去覺得很憋屈,沒有那種氣象萬千的感覺。


    他一直以為,這是所有人的瓶頸。因為一直以來,都生活在狹小的生活環境裏,自然就像牢籠裏的小鳥,無法描繪出大自然的廣闊景象。


    但是,今天他發現,他居然從一個中學生的手中,看到了這樣一篇,隱隱蘊含著大氣的文章。


    蘊含,並不等於文章的內容很大氣。而是,從文字背後,透露出的東西很大氣。按照這篇文章的思路想下去。整個世界,就是一個一層套著一層,一層套著一層,洋蔥般的世界。


    不光如此,讓人看不清盡頭。“最上麵”的那一層,還是“最下麵”那一層的下層。活生生地組成了一個讓人驚異的嵌套結構。就像是神秘學中說的那樣。一切都在輪迴。


    雖然說開頭並不算吸引人,但是從立意到文章結構來說。都算是一個蠻好看的科幻小短文。


    元康在夾子下的紙上,寫好了自己的審核意見。然後放在一邊,一會自然會有跑腿的實習生過來,把那邊堆好的文稿,交給另一名審核編輯進行交叉審核。


    林彥還不知道自己寫下的小短文,正在經曆著怎麽樣的篩選。其實,他對於自己的文章蠻有自信的。不是說他覺得自己寫的有多好,而是他覺得自己寫的比大多數同齡人要強。


    征文比賽和考試大概差不了太多,本來就都是一個優中選優的結構。不用真的門門滿分。隻要比別人強那麽一點就夠了。


    下午放學了,林彥把那一打軟盤,交給千葉有希之後,她就“嗖”地一下沒影了。為了軟盤裏的內容,連她一手創辦的遊戲社都不管了。


    小胖墩依舊還在苦心鑽研著他的電子遊戲大業。他今天沒有繼續在畫遊戲原畫,有可能是繪畫部分的設定做完了。他現在正在紙上寫著一行行,可以實現他腦海中遊戲模樣的代碼。


    其實,這個過程看起來,真的有那麽點像魔法。隻要輸入對應的代碼。就能出現好玩的遊戲。這不就和魔法師念著亙長的咒語,搓出來一個火球一樣麽。


    不過,似乎親手寫出一個遊戲,遠比搓出一個火球。更有成就感。


    河邊麻友依舊在畫畫,每當林彥看向她的時候。她總是恰到好處的抬頭與他對視一眼,就像是兩個人安排好的一樣。讓林彥不免有些覺得奇妙。


    其他的同學。也都在各幹各的。仿佛千葉有希的離去,並沒有給任何人帶來影響。


    與台灣方便麵企業進行合作的三國版《命運遊戲》。都已經畫完提交那麵審核了。那麵的人這麽快就收到交稿後,也感覺很奇妙。他們知道製作《命運遊戲》的遊戲社。隻是一個高中社團,他們預計還很久很久才能拿到,卻不想一共隻過了幾天。百思不得其解的他們,隻能把這種神奇的速度,歸咎於年輕人的幹勁。


    其實,這還算是小胖墩比較輕鬆地時候了。製作前兩版《命運遊戲》不能說毫無作用,至少,為遊戲社的整個團隊,積累下了足夠的經驗。怎麽又快又有質量的完成任務,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十足的把握。在他們看來很正常的速度,反而讓方麵便企業那麵,覺得驚訝無比。


    下午,臨近下班的時間。《星雲》雜誌社裏一派紅紅火火地景象。這不是大家都在忙著準備下班,而是在準備匯總這一天看過的所有稿子。


    《星雲》雜誌社,雖然說每天規定的工作時間隻有八個小時。但沒有人真的隻幹八個小時。能加班的決不推辭,這是任何一個日本上班族,都必須具備的基本素質。如果,不具備加班這個基礎能力,那麽不說別的,至少沒有升職的空間。一輩子看起來黯淡無光就對了。


    下班前的例會,總編輯問道,“今天有沒有什麽特別值得關注的文章?”


    他環視了一圈,在等待人的迴應。這種例會,在開會的眾人看來,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星雲》編輯部的要求就是這樣,每天都要發現一篇有特點、值得特別關注的文章。這裏的有特點,並不是指多麽多麽好看,而是指要有足夠的亮點。


    說起來,這兩點似乎很衝突,但真的說起來,絕對一點都不衝突。有亮點的文章不一定好看,這是雜誌社裏所有編輯都公認的一點。之所以不好看,有可能是因為筆者的寫法,故事的角度,以及別的種種方麵。


    而發現這種有價值的文章的時候,就需要麵積們,群策群力去分析,然後找到這篇文章的作者,看他有沒有修改的意思。


    有時候,這些寫文章的作者,都很執拗,有很多寧可不上雜誌,都不會改自己的作品。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誰沒點堅持不是。更何況這些能夠寫文章的“文明人”。


    寫科幻小說的人,乃至寫小說的人,有很多真的不是為了名為了利,有的人真的是為了自己的開心。


    但至少林彥不是這樣的人。


    元康把林彥的文章提交上去了,這篇文章,他越是迴味,越覺得寫的有味道。雖然初看上去,就像是一個中學生隨意的塗鴉一樣,但是一迴想,真的讓人覺得好看。


    “這篇?”總編反問道,他把一遝稿子,放在了桌子上。


    原來早就被總編輯注意到了啊……元康看到擺在遠方桌子上的那份稿子想到。他想想也是,這麽好的故事,肯定不能被埋沒,進入到碎紙機中就是了。


    《星雲》編輯部,雖然每天收到的稿件,都多如牛毛。但是,卻還未發生過,稿子沒有被讀過,就被扔到垃圾桶裏的事情。


    交叉審核,不能說是最有效率的審核方法,但是,卻是很實用的方法。就算是一個人會忽略,兩個人會因為自己的偏好,而放棄一篇文章,難道三個人還會這樣。


    “這篇文章確實不錯。準確的說,是《校園科幻王》征文以來,到現在為止最好看的一篇了。”總編說道,“它已經確定會發布在下個月的雜誌上了,還有一篇空餘的位置,還希望諸君多多努力。”


    沒有想象中那種據理力爭的場景,大部分情況下,好的就是好的,沒有人會在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睜著眼睛說瞎話。


    元康想要證明自己的打算落空了,這也是應有之義。他知道自己隻是一個新人,一個很幸運,進入編輯部沒跑腿兩個月,就當上了審核編輯的新人。


    要是前輩們的能力,還沒有自己強,那《星雲》也不用辦下去就是了。


    “我們在確定一下這篇文章中的看點……”總編繼續說道,然後,開始講述起了這篇文章的看點,以及從這篇文章,能看出作者相關年齡層的動態。


    “電子遊戲你們有誰了解?”討論告一段落後,總編問道。有幾雙眼睛,有意無意的瞟在了元康的身上,誰讓他總是喜歡去玩樓下商店裏的街機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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