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家裏的人怎麽這樣,哥哥不給參軍,讓個這麽小的孩子過來頂替?


    而就當朱幹事皺著眉頭上前看到顧崢填寫的資料的時候,卻是吃驚的跟著眨了眨眼睛。


    這位已經快十八歲了?


    完全看不出來啊!


    麵嫩是一方麵,主要是這身體素質,被對比的有些堪憂呢。


    長得這麽瘦,莫不是早產兒之類的吧。


    哎,看來今天的第一個兵,怕是還要再等等了。


    這位字體漂亮的不像個大老粗的年輕學生,就算是過了政審那一關,怕是這體檢,也是通不過的吧。


    歎了一口氣的朱幹事瞬間就失去了繼續瞧下去的動力,他不甘不願的坐迴到了原位,就一直將眼珠子粘在顧寧的身上,怎麽都拔不開眼了。


    這讓填好了資料的顧崢就是一笑,這招生辦的幹事也免不了以貌取人的毛病啊,看來,自己是被小瞧了。


    不過對方就是一個征兵點的接待員罷了,自己從若是進了新兵連,就等同於斷了與這些士兵軍官們的聯係。


    對方對他的感官如何,完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顧崢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著屬於他的入伍通知書的到來。


    然後在對方的通知之下,依照征兵處的安排,去進行參軍前的第一次例行體檢。


    至於體檢達不達標?


    這還用說嘛?


    170,105斤的體重雖然是輕了一些,但是總算是達到了49公斤級別的及格線了。


    通過初次體檢後,就要等著征兵處根據這一批次征集迴來的兵員的資料,擇優定兵。


    剩下的再按照國家的規定,與各個單位進行常規的對接。


    當然了,就顧崢這種條件,他當然被剩在了大部隊的隊伍之中。


    待到征兵處的人員將軍綠色的無肩章軍服連同新兵集合的具體通知一並給發送到顧崢的家中的時候,這日子竟是已經過了大半個星期了。


    這讓已經適應了顧崢在家幫忙,並一度以為顧崢通不過新兵篩選的顧媽媽,再一次哭了一個鼻涕橫流。


    她這個傷心啊,在送兒子去火車站集合的那一天,就拽著顧崢的袖口子,怎麽都不撒手了。


    “媽,你趕緊鬆手,被人看到了影響多不好?”


    “你看我的新兵連指導員現在正看著我呢。”


    被顧崢提醒的何紅旗略帶心虛的瞅了瞅就站在火車車皮進出口的那個帶著大簷帽的軍官,拽著顧崢袖口的手是鬆了下來了,但是她轉手就給手挪到顧崢的胸前了。


    何紅旗一個褶皺一個褶皺的將顧崢胸前的大紅花給捋順了,那眼淚就控製不住的掉了下來。


    “有啥好看的了,這管天管地的還能管得著親娘送兒子了?”


    “我就說當兵有什麽好的?新兵兩年說不定一天都迴不得家呢。”


    “咱們家是不富裕,但是缺不了你的吃喝,就算是你有理想有抱負,那也可以從別的地方使勁兒啊。”


    “比如說,你考個什麽軍工學校的,不是一樣為國家做建設嗎?”


    但是穿著這一身綠油油的軍裝的顧崢卻是笑了,他特別輕鬆的將何紅旗的手給拿了下來,反倒是將自己的手放在了自家媽媽的手掌底下,讓對方看清楚彼此之間的差距了之後,就一字一句的說著讓對方放心的話語。


    “媽,不要擔心,你看你兒子的手掌,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比你大了許多了。”


    “原諒兒子的不孝,在剛剛成長成一個成年人了之後就要為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奮鬥了。”


    “但是媽媽,我還是依然愛你的,就算在我的心中,實現抱負是現階段的第一目標,但是永遠愛著你,卻是我一生都不會變的宗旨。”


    “你給予了我生命,並將我拉扯長大,我為你爭光,讓你感到驕傲,難道不是一個兒子應該做的事情嗎?”


    “與這些相比,苦我也不怕,累我更不怕,因為我知道,我保衛了這個國家,保衛了自己的祖國的同時,其實就是在保衛我的小家,保衛我的媽媽啊。”


    “所以媽,等我走了,你就給我寫信,新兵連的地址就在通知書的上邊,而我閑下來的時候也會給你迴信,等到出了新兵期,管理的稍微鬆快點了,我再將分配的部隊地址發給你一份。”


    “那個時候,你兒子就是一名光榮的國家軍人了,而我也會掙下一份最為光榮的津貼。”


    “你是我的母親,更是敬愛的子弟兵的母親,咱們家的大門口還可以堂堂正正的掛上軍屬家庭最光榮的小牌子。”


    “當初,你去鄰居家串門的時候不還說嗎?”


    “這廠區街道和居委會搞得這個特殊家庭的門牌,咱們家怕是一輩子都掛不上一次了。”


    “這次好了,你兒子已經實現了你的一個願望了。”


    “你是不是特別的高興啊?”


    “媽,能不哭了嗎?你把我胸前的大紅花都給哭蔫了。”


    “這可是我從小到大能夠得到的為數不多的小紅花之一了,怕是說不定還是最後一朵呢。”


    這委屈巴巴的口氣,一下子就讓感動不已的何紅旗憋不住的又笑了。


    雖然自家老娘又哭又笑兩個眼泡子又是紅彤彤的特別的可笑,但是顧崢卻是半分嘲笑的意味也無,他抬起頭來看著站在自家媽身後的另外兩位家人,那個撐起了家庭的重擔,尊重他選擇的父親,那個唯恐他受到了欺負,明明比他小卻又拚命的護著他的弟弟,就露出了上火車前的最後一個笑容。


    “爸,我走了,你多安慰安慰媽,兒子長這麽大,沒給你幫上啥忙,你可別嫌棄我啊。”


    “你再等等我,等我幾年,等我從軍隊裏邊出來了,我就在平城找個事兒幹,踏踏實實的待在你們二老身旁,哪裏都不去了。”


    “辛苦你了,爸爸!”


    說完這些話,顧崢趁著所有人都未曾反應過來的時候,就一步上前緊緊的擁抱了一下這個父子關係從來都是淡然處之的安靜的老爸,再朝著那個目瞪狗呆的傻弟弟眨了一下眼睛了之後,這位大出乎他們意料的長子就毫不留戀的揮了揮手,一個縱躍跨上了這節拉新兵的綠皮車,依照隊長的安排將行軍包扔到架子之上了以後……就坐到了那個靠窗的位置。


    在這裏,透過淺灰色的窗簾,還能再多看一眼到了現在一直都未曾離開的家人。


    這個被擁抱了的父親,終究在兒子踏上了火車的那一刹那,紅透了眼圈。


    顧家的這一家人,是那麽的普普通通,但是他們對於顧崢的愛卻是如此的切切實實。


    而就是由這一個又一個普通的家庭所培養出來的孩子,構成了這戰力強悍,穩定團結的祖國。


    那些被人銘記的每一個士兵的背後,都是由這種普普通通的家庭所構成的。


    而他們,才是最偉大的父母,最偉大的家人。


    想到這裏的顧崢,在對方壓根就看不到他的地方朝著這三個家人輕輕的揮了揮手,看著對方哭成了狗,自己的鼻子也跟著酸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他的凝望太過於專注,就讓隨後上了車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對麵的一位新兵,對於顧崢的表現產生了偌大的興趣。


    “喂,你也平城的嗎?我也是啊。”


    “家哪兒的啊,說說,說不定咱們還認識呢。”


    顧崢抬眼瞧了這位自來熟一下,就表現出了無心認識的狀態又將頭轉向了火車窗戶的方向。


    ‘哐當……哐當……’


    ‘嗚嗚嗚……噗呲……’


    隨著這鐵皮車廂的一陣震動,這輛即將駛向遠方的火車就跟著緩緩的晃動了起來,讓站在車前一直埋頭哭泣的何紅旗終於反映了過來,她知道,她的大兒子終究是離開了她,就隨著這輛火車一起,漸行漸遠了起來。


    “兒子啊!”


    何紅旗的哀嚎還沒有衝出嗓子眼,一旁還有些清醒意識的顧寧就突然發現他爹身上怎麽還背著一個小布包,待到他定睛這麽一瞅,就想起來,這是他媽今兒早特意起了一個大早,給他大哥做的椒鹽胡麻餅。


    家中平日裏不怎麽舍得吃的胡麻油,在今兒個早上可是被何紅旗給用了整整半小壺,基本上全填在了現在他爹顧擁軍包裏的餅子中了。


    胡麻油遇到熱熱的鍋溫,散發出獨有的清香,若是再配上鹹香合適的椒鹽兒配比,混合在發酵的麵團之中,待到出鍋的時候,那個味道別提多香了。


    這種餅子,何紅旗一共做了兩種,一種是趁熱吃的麵餅,滾燙柔軟的內芯兒配上兩麵焦黃香脆的外殼,哢嚓一口別提多麽的香口了。


    而現在他爹口袋中的這種就是千層的酥餅了,適合放涼了之後吃,因著餅層如同薄脆一般的輕薄,整個餅子的層數又是巨多,待到餅子涼透了之後,送入到嘴中一咬,那些還未曾入到口中的餅皮兒,就著自己的脆勁兒,就噗啦啦的往下掉渣渣,而那些被人僥幸給含在了最終的餅渣,則是完成了它們入口就化的重任,將最為鮮鹹的口感貢獻給了吃到這張餅的幸運之人。


    而現在,這種充滿了愛心的人間美味,就因為他們光顧著哭,給拉在了車廂之外。


    讓當時就急了的顧寧指著顧爸爸的包大叫了起來:“餅沒給我哥拿!”隨後他就手這麽一扯,就將這個帆布包給拉了下來,在他媽眼淚一瞬間就被憋迴去的同時……朝著他哥上去的那節車廂飛奔而去。


    “算了!我去追!!哥哥哥!餅餅餅!!”


    中氣十足的顧寧,嗓門特別的大,讓坐在這輛有著巨大的噪音的車廂內的顧崢都聽了一個分明。


    見到外邊有個傻大個抱著個包奮力的追火車,坐在顧崢對麵的那個小子……一下子就特別沒有形象的樂了起來。


    前仰後合,特別的自我,把跟他同排的一個同樣塊頭不小的新兵,差一點就給擠到了地上去。


    “哈哈哈!快看啊,有個大傻子在追火車啊,連話都說不利落,到底是再叫哥啊還是在叫餅啊,哈哈哈!”


    而聽到了自家弟弟的叫聲的顧崢,卻是特別淡定的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刷拉一下就將手側邊的車窗給拉了上去,趁著火車還未曾開動的空檔就將自己的胳膊朝著外邊探了出去,對著那個就知道埋頭猛跑的傻弟弟大聲了召喚了一句:“扔,使勁兒!”


    聽到了自家哥哥的聲音,一抬頭的顧寧就看到了那一身綠的都認不出來原樣的大哥。


    他從火車車廂之中探出身來,背著陽光,一下子就高大偉岸了起來。


    讓看到此情此景的他,嗓子眼就像是被什麽卡住了一般,什麽話都喊不出來了。


    他隻是下意識的聽了他大哥的話,奮力的將手中的帆布包朝著那個距離不算太遠的窗口拋了過去,一下子就被他的大哥給踏踏實實的接到了手中,再然後就聽到了這位寡言沉默的大哥,從未曾這麽貼心過的叮囑。


    “我走了,爸媽全靠你照顧了!你就是咱們家真正的男子漢了!”


    “顧寧!加油啊!大哥看好你!”


    就這一下子,讓這個傻小子停下了追逐的腳步,如同一個被人搶走了糖果的漢子一般,長大了嘴巴嘶聲裂肺的大哭了起來。


    “哇,哥!!哥!!”


    “我一點都不想你走啊!你快點迴來啊……嗚嗚嗚……”


    這叫一個傷心,連帶著將一車站來送人的家人們都給引逗的一起悲傷了起來。


    一時間,這個站台就成為了哀嚎的海洋,讓負責對接新兵車廂的工作人員集體安靜了下來。


    他們這個車站年年都要迎來這麽一波新兵的浪潮,雖說每年都是哭著送人的多吧,但是哪一年都沒有今年這麽多啊。


    弄得跟一車皮人拉走了,就再也不迴來了一樣。


    這是車外邊的西洋景,咱們暫且不提,現在光來說說車廂裏邊的情況吧,就有些許的尷尬了。


    那個笑的前仰後合的新兵在見到了顧崢探出車窗的動作了之後,笑聲就是戛然而止,他在車廂裏邊公然嘲笑過的傻大個,竟然就是這個坐在他對麵,一看就特別有眼緣的安靜的戰友的親弟弟。


    嗬嗬,這話他沒法再往下接了。


    這新兵的話說不下去了,坐在他旁邊的那個體型著實不算小的同伴可不算完了。


    那壯碩的漢子見到這人一下子就在顧崢這裏卡了殼,心中那早就憋著的氣兒跟著就發了出來。


    “我說,你對傻大個有什麽意見嗎?”


    “若說這大個子也是分要跟誰比,我跟你比,自然就是個傻大個,可是若是用你跟對麵的這個小兄弟比呢?”


    “嗬,你豈不是也成了個傻得!?”


    這壯實的漢子看著麵上憨,裏子裏著實是個精明的。


    隻不過是一句話,就給這位仁兄噎了一個夠嗆。


    讓已經抱著帆布包坐下的顧崢,對著這位粗中有細的壯實漢子就樂了。


    “要不要嚐嚐我媽給我做的胡麻餅,結結實實的千層,酥脆。”


    而這位壯實的漢子也不傀他這體格了,一點都不曾矯情的就點頭應了下來。


    這兩個上車之後就坐著斜對麵的人,因為一個討厭鬼,就將關係就這樣給拉近了。


    待到顧崢趁著指導員未曾注意的空檔,將餅子塞到大個子的手中的時候,這位挺實在的漢子就特別自然的自我介紹了起來:“兄弟真是個實在人啊,能跟人分享食物的人都不是壞人。”


    “我叫謝為民,會省安城人,你呢?”


    而這個時候順手把另外一張遞到了自己身邊坐著的自打上了車之後就一言不發的戰友的手中的顧崢,則是抬著頭特別和善的一笑,迴應到:“顧崢,平城本地人。”


    “咱們這一車的人都來自同一片地方,細算起來都算是老鄉的。”


    “不過是一張餅,這算得了什麽呢?”


    說完這番話了之後,顧崢就將手中的帆布包卷吧卷吧,隨手就給插到頭頂上的行李包邊側了,就是不給對麵的那個小子一個個渣渣。


    讓那個上來就打算結交顧崢的小子,立馬就嚷嚷了起來。


    “為什麽就沒有我的餅?你不能這麽區別對待啊。”


    “我是真的不知道那是你弟弟啊,再說了,我說這話的時候不也就是順嘴那麽一禿嚕,哪裏能當個真的嗎。”


    “做人不要這麽小氣行不行?我這個人就這一張嘴略微的賤了那麽一點點。”


    “真的,實際上我是一個特別好相處的和善人呢。”


    “所以?餅好不好吃啊?給我一張行不行?你要是不給我餅……我就……我就告訴指導員,說你們偷吃零食!”


    這位為了一張餅也是夠拚了的。


    讓三個湊頭偷偷嚼著餅的人,忍不住的就將芝麻粒給噴了出來。


    這顧崢見到人被他給教訓的差不多了,對方那慘兮兮的模樣著實不像是個壞的,隻歎了一口氣,抬手抽出一張最小的,一邊遞給對方,一邊語重心長的勸告著:“也就因為你這身新軍裝,我才對你和善一些,若是對著外邊的人,怕是你這種嘴賤的人,會被人給打上一頓。”


    “你剛才上車的時候就說過了吧,家裏也是平城本地的人,喏,咱們倆是確確實實的老鄉,就衝著一個小城出身的,這張餅我也不能不給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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