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選的接班人,連撐起個鋪子的本事都沒有,他又何苦冒著得罪地頭蛇的危險,為了一個本就沒有什麽情分的小子出頭呢。


    所以,原本的委托人所經曆的那個世界之中,對於何水墨的逼迫,黃大河是裝聾作啞的給無視了。


    至於鬧到了最後的那般地步,也不知道這位在原主的印象之中也隻是一個符號般的人物,他的心中是不是存有一份的不安。


    但是這些事,都不是現在的顧錚顧忌的事情,他也沒時間去仔細琢磨認真分析了,因為現在的黃大河隻著便衣,腰間捆綁了一根白麻腰帶,背著手的已經走到門前了。


    盼到了正主的顧崢,立刻就將脊背挺直了幾分,掛上了一張憨厚的臉龐,在與黃大河照麵的那一瞬間,這個大男人就嚎啕大哭了起來。


    “黃叔啊,我可把你盼來了啊!我師父去的,太突然了啊!”


    “叔!俺們陳記鐵匠鋪給你添麻煩了啊!”


    “叔,俺不是那不識好歹的人,師父生前總是囑咐俺們,在這個平縣裏你是對俺們鋪子有大恩的人啊。”


    “做人不能忘本,等俺師父的棺缽下葬了,五天,不,三天後,俺就把上次拖著的活計都給修好了。”


    “都不用您來收,俺給你送去。”


    這哭的是情真意切,讓顧崢身後已經站的半滿的屋子中的人們也跟著潸然落淚了起來。


    不少人還幫襯著隨著顧崢一起應和著。


    “是啊,黃監造,這人到底還要分個遠近親疏呢,顧崢這個娃子不容易,自己一個人將他師父的身後事都給撐起來了,卻是咬著牙的一聲都不曾吭。”


    “可是一見著你,就哭出了聲,可見真的是將你給當成他自家的親人了啊。”


    被眾人這麽一說,黃大河再看看麵前那個名為顧崢的娃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慘狀,就算是無心多沾惹麻煩的他,也隻拍了拍顧崢的肩膀,就將對方的話給應承了下來。


    “既然你叫我一聲叔了,我還能苛責你什麽呢?那活計本就不是什麽重要的工作,等你忙活完你師父的這一攤事兒之後,你再過來找我。”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放心吧,等你得空了來官署作坊裏找我一趟,給我過一遍你的手藝。”


    “若是差的不多的,以後你師父在我這裏接著的活,你就繼續替他幹下去。”


    “這活給誰都一樣,給你外人也跳不出理,放心,你黃叔不是那落井下石的人。”


    前提是你要有那接下活計的真本事。


    這些以後再說,但是官辦作坊的這條人脈經過這一哭,沒有被顧崢弄丟了,反倒是又聯係上了,那麽他這一哭的目的就達到了。


    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許多。


    而那位不笨的何水墨竟然也真不含糊,還真就自己跑到顧崢師父的葬禮之上祭拜了一番。


    在看到了黃大河的身影之後,再看向顧崢時,那笑容就更加的真摯了幾分。


    這位還真是一個不好糊弄的主,這讓將師父的棺材順利的下葬了的顧崢,心中就警醒了幾分。


    小人物自有他們自己的精明,在和他們打交道的時候,還是要小心三分啊。


    琢磨完了這些事情了之後,守在陳三寶床榻邊上的顧崢就抬頭看了看現在的時間。


    因著師父下葬,陳三寶這個親兒子就算是病的下不了炕了,也是要隨著眾位賓客們一起,瞧著師父的棺木入土為安。


    經過這麽一打晃悠,就算大部分的事情陳三寶都是被顧崢抱著完成的,但是小孩子不抗折騰,這一天下來,原本有些好轉的病就有點反複了。


    顧崢好不容易哄著他吃了藥,到了將近傍晚的時候,才能得出空來,往自家的工坊鋪子中去走一趟了。


    因為顧崢有一個猜測需要他去親自的驗證一下,想要看看那個莫名其妙的夢境,能為現實中的他帶來怎樣的改變。


    心急的顧崢,腳底下走的飛快。


    待到他入得那個多日未曾進入,都有些冷心冷肺的鋪子的中央的時候,才發現他這個世界的師父,對於這個鋪子到底投入了多大的心血。


    雖然,曆經數個世界的顧崢,從來沒有打過鐵。


    但是架不住他與工部,兵器屬衙門的官員都有著比較緊密的往來。


    再加上曾經與孫氏老爹學習過的兵器構造以及火藥的改良等技術層麵的接觸與了解。


    他對於一個鐵匠鋪子中的構造還是有著基本的了解的。


    而這個陳氏鐵匠鋪裏製辦的鑄造設施,別說一般的民間作坊了,就是跟縣郡的官辦工坊相比,它也不差多少。


    從提煉礦藏的熔爐,到提供高溫功績的風箱,從吹入碳粉金屬混合物的鼓風器,到傾倒液態鐵的磨具,那是一樣都不缺。


    更別說在鐵匠鋪的居中,占據了最大麵積的那個可以當成機床來操作的鑄造台了。


    用後來的詞匯來形容鐵匠鋪此時的設施的話,有一個詞語是十分的符合的。


    那就是超前。


    所有的都是當下最好的工具,這外在條件都給創造成這樣了,顧崢要是還拿不出個像樣的架勢,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深吸了一口氣的顧崢,順著記憶裏的指示,輕車熟路的就來到了鋪麵側邊拜訪的工具箱旁邊。


    從擺了一溜不同型號的鐵錘當中,很自然的就抽出了一把自己平時得用的錘頭。


    在手中微微的掂量了一下,找到了點感覺了之後,也未曾開爐箱引火,反倒是站在那個光禿禿的鍛造台上,閉目養神了起來。


    這個時候,鐵匠鋪之中,因為天色的緣故,已經全黑了下來,站在這當中的顧崢,身上的氣勢卻是越來越盛,而他的唿吸卻是越來越緩。


    到了最後,這不小的鋪麵之中,竟是連他輕微的唿吸聲都不曾聽得見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顧崢突然就將眼睛睜開,而他那許久未曾動換的胳膊,也跟著輪了起來。


    ‘噹!’


    大錘敲擊在鍛造台上的聲音,短促而清脆,可是這般短的聲音,它還未曾落下的時候,‘噹!’……第二聲就緊隨其後的響了起來。


    一開始這種噹噹的敲擊聲,還能保持著不疾不徐的節奏,可是待到這樣的聲音響起來十幾下了之後,這音與音的間隔就逐漸的縮短了起來。


    到了最後,那聲音響起的是越來越急,就像是雨滴敲打房梁,珠玉跌落平盤一般的疾風驟雨了起來。


    ‘噹噹噹噹!’


    這聲音越來越短,越敲越快,讓聽到的人,心都跟著揪了起來,氣兒都被帶的唿哧唿哧的急喘。


    但是,搞出了這般心煩意亂的動靜的顧崢,此時卻陷入到了一種十分玄妙的狀態之中。


    此時的他已經完全的融入到了昨晚的夢境所展示出來的動作之中,不但完美的將其複製了出來,還陷入到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頓悟的狀態。


    若是現在那黃大河站在顧崢的眼前的話,懂行的他一定會驚唿不已,說不定心頭一熱,就會將顧崢轉而收到自己的名下呢。


    那是因為對於匠人們來說,簡單的模仿,以及熟練的重複,隻能稱得上是匠人,而具有自己的感悟以及靈光一閃的念頭之人,才能被稱為師。


    他們可遇不可求的狀態,現在就在顧崢的身上得以體現,又怎麽能不讓他們重視呢?


    可惜,顧崢的師父不在了,在這個安靜的鋪子中,也隻有顧崢一個人。


    所以,因為力竭而從這種狀態之中脫離出來的顧崢,除了一絲欣喜之外,並沒有其他任何的感受。


    “果然是這樣!”


    顧崢欣喜的方向還不對。


    顧崢之所以高興,那是因為他發現,昨天晚上他跟隨在夢境中的自己練習了一晚上的效果,就在今天的白天得以體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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