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尚食局的錢粟白,就將目光轉向了陶霓衫身後落後一步的任紅昌的身上。


    她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親近與可惜,勸著這個年紀尚輕卻是頗有主意的掌冠使,讓她也替自己的未來努力一把。


    “紅昌啊,你聽姐姐的一句勸,莫要將這大好的時光在宮內蹉跎了。”


    “這宮裏邊需要伺候的主子是那樣的人,而你又不是個想要攀高枝的性格。像你這般的容貌,在這宮中活的更是戰戰兢兢。”


    “現在總歸是好了,那個荒誕的正主沒了,可是你這大好的年華,也不能就這樣的蹉跎了啊。”


    “我看這局勢要亂,若是能碰到好的,還有能力帶你出宮的男人,你自己也要上點心啊!”


    這番話說的是情真意切,而被提及到的任紅昌則是抬起她那若秋水一般的雙眼,波瀾微微的瞧了一眼她麵前的這位自打入宮一來就十分照顧她的同鄉的姑姑,略帶感激的迴了一句:“姑姑,我曉得的。”


    “可是我就算是想要找尋到一個良人,最起碼的,也要知道這個人的能力品性到底如何吧。”


    “更何況,我看到你們口中所說的那位樂師,他身上的穿著以及舉手投足之間的風範,好像是大家出身。”


    “像是我等這般的女官出身,聽著是有品級的女侍,可是在真正的世家大族的眼中,我們就是鄉野出身,迫不得已投身宮中伺候人的角色罷了。”


    “在這等人的家中,為妾尚可,又何談一生一世一雙人呢?”


    聽到任紅昌的顧慮,這一群原本還帶著點小希望和小竊喜的宮女們,則是齊齊的歎了一口氣。


    是啊,天大地大,她們這些表麵光鮮的人,又何曾有人知曉她們內心的苦呢。


    而原本還熱情高漲的討論,也因為任紅昌的這幾句話,將這蠢蠢欲動的小心思給迅速的扼殺住了。


    大家就這樣悻悻的各自散開,連皇帝駕崩的身後事做起來時也是半分的力氣也無了。


    宮女們的討論聲終歸平靜,可司樂坊的亂局才剛剛開始。


    因為這漢靈帝去的太過於突然,一下子就把這群心不甘情不願才來樂坊之中報道的樂師們,給堵在了宮中。


    說是給陛下演奏散心,現在正主都掛了,他們演奏給卵子看。


    就出殯的那一天,倒是需要協奏曲目,可是也隻不過是一會的功夫,最多讓鍾鼓樂器組的成員上去串個場罷了。


    現在倒好,被人來了一個封宮門的大包圓。


    陷入到了這個宮內,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得以迴歸,生死不知時,這家裏的人,還不知道要如何的擔心呢。


    有那心懷不滿本就刺頭的樂師,當場就和這大司樂吵嚷了起來。


    宮廷樂師乃是無品級的聘用製。


    老子現在不爽了,連掛冠而去的麻煩都沒有,我們的主題思想隻有一個,你把我放出宮去!


    可是這個宮中,自打皇帝陛下駕崩了之後,說了算的,就是那十來個人組成的宦官小團體。


    若是樂坊的大司樂敢在這個要緊的關頭,因為這無關緊要的小事而讓他們打開宮門放人出宮的話,怕是這話剛說出口,就能被高度緊張的十多人的組合給當場哢嚓了。


    政治覺悟還是十分的敏銳的大司樂,現在就像是鋸嘴的葫蘆一般的,任憑你吵嚷不休,我自當聾子一般的紋絲不動了。


    而他所做的這個決定,也是十分的明確的。


    就在那三兩個刺頭吵嚷的聲音越來越大的時候,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就在這樂司坊的堂外響了起來。


    “我倒不知道,這宮內當家作主的人已經換成了你們幾個了。”


    “國喪當前,這宮裏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


    “既然你們這麽迫切的想出宮,那我就成全你們。”


    “嘿嘿嘿,要知道,現如今想要出得這高牆,隻有一個渠道,那就是從後宮的小角門出!”


    後宮的小角門是做什麽用的?


    是處理那些死的不明不白的太監宮女的去處。


    一個破草席一卷,一具或是多具的屍體,就從那小門處給送出宮外了。


    自有那收斂屍體的義莊,收錢辦事的給處理的妥妥帖帖。


    而聽到了這位張讓大太監的話語,這樂司坊內瞬間就陷入到了詭異的安靜之中,隨後眾人就親眼目睹了這個表情陰森的大總管,將手臂一揮,他身後就衝出來七八個膀大腰圓的內侍黃門,如同拎雞崽一般的將剛才那兩三個吵鬧的最歡實的樂師給架了起來,徑直的給拖到了樂坊的門外。


    “住手!我可是良民,並不是內選的宮侍也不是罪臣家眷,你無權處置與我!”


    “蒼天不公啊!你這個禍國殃民的閹人!你不得好死!”


    得了,聲音是越來越小,須臾的功夫,這些人就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這個深宮之中,落得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而在人群之中看著熱鬧的顧崢,原以為自己夠低調了吧,肯定是沒自己啥事了吧?


    可是偏偏這位大太監卻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挪的走到了自己的麵前,成功的讓自己的身邊形成了一個無人的真空地帶。


    “嘿嘿,這位想必就是顧公子吧。”


    還是同樣的陰笑,莫名的,顧崢竟是聽出了幾分的溫柔。


    他打了一個冷顫之後,就立馬對著張讓一拱手迴到:“不敢,正是顧崢。”


    聽到了肯定的迴答,這張讓笑的更加的高深莫測,他抖動著臉皮繼續說道:“既然是吳郡顧家的人,當初我派人請顧公子過來的時候,你怎麽又不說明白呢?”


    “現在這種狀況,怕是要勞煩顧公子在宮中待上幾日了。”


    “若是顧公子有什麽話想要帶給家人,我張讓不才,還是可以替顧公子排憂解難的。”


    這皮笑肉不笑的勁頭,下邊顧崢的話,若是敢帶出一點的不滿來,明天還能不能見到太陽,還真不好說。


    萬幸,現在在與張讓應答的人是新鮮出爐的顧崢,他的話語之中的油滑是怎麽都擋不住的。


    他深知太監這個職業的小心眼子是多麽的嚴重,在遣詞造句的時候更是謹慎了幾分。


    在張讓的話音落下之後,他則是一拱手,率先迴了一句:“不敢。”


    “不過多謝張常侍的提醒,我還真的有些話想要帶給我的家人。”


    “就請張常侍見到我的侍女的時候告訴她,我一切安好。這宮中的樂坊之中,有著難得的樂曲的孤本典籍。”


    “一時間我是心神蕩漾,想要在這宮內與其它的樂師好手切磋研究一番,才能踏實的出得宮外。”


    “讓我的家人與老師莫要為我擔心,待到我出宮之日,一定是我樂曲大成的時候。”


    “所以,多謝張常侍了。”


    說完這番話,顧崢就用最風光霽月的儀態,將手再次的一拱,朝著對麵的一言不合就要命的張讓施了一禮。


    “就這些話?”


    “就這些!”


    然後,這張讓就笑了,依然是那般不開明的笑容,莫名的就不太嚇人了。


    “好啊,顧先生果然是大家的楷模,蔡邕的弟子,與那些不識好歹的人果真不同。”


    “我一定會把顧先生的話原封不動的傳遞到你的家人的耳中的。”


    “現在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攪顧先生在宮中的第一晚的睡眠了。”


    “我們走!”


    “喏!”


    隨著齊刷刷的一聲應答,已經成功的震懾了司樂坊中的眾人,穩定了局勢的張讓,就頭也不迴的率領著他的近衛團隊們急匆匆的離開,直奔著下一個需要救火的地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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