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現在的笑忘書的鏡頭中,已經從剛才的顧小胖的一片的混沌黑暗的神識海之中,撥開了雲霧,隨著一道金光的撒入,這個鏡頭的畫麵又再一次的被點亮了起來。


    這一次,場景變換的是那麽的朦朧,看著這一幕幕的場景的,不但有著書外的人顧崢,還有這書內的人顧白夢。


    他們兩個過路人,就像是看不屬於自己的風景一般,在同時的看著一個與他們都些許的有些關係的人,怎麽去演繹自己的人生。


    這是一個古香古色的廂房,一張拔步床上,一個頭裹抹額的年輕婦人,正滿是慈祥的看著自己懷中的仍在繈褓中的娃娃,輕輕的哼著不知名的歌謠,哄著這個香軟的小家夥,再多睡上一陣的功夫。


    這女子顧崢一眼就認了出來,是黃杏兒。


    現在的她早已經退去了當年的青澀,早已經成為了一個成熟富有風韻的女子。


    而隨著這一大一小溫馨的互動,那胖的如同藕節一般的嬰兒打了一個哈欠,就再一次的陷入到了甜蜜的夢鄉。


    直到這個時候,站在門外的丫鬟,才敢腳步放輕的走進屋內,服侍這床上的女主人,輕手輕腳的起身,整理妝容,走到一旁的軟塌上盤點家務。


    因為孩子尚小,就算是距離著床還有一段距離的主仆二人,說話的聲音也是壓低的。


    當這個女主人忙完了手頭上的小活的時候,一旁的貼身丫鬟才敢跟她稟報一些府邸中的雜事。


    “黃娘子,那李娘子家中的人又派人過來了。”


    “嗯?可是我原來的主家?你直說就是,大家都知道我什麽出身,不需要避諱的。”


    一旁的大丫鬟俯了俯身,繼續稟報到:“他們說這年節,到處都在打仗,這李清照李娘子先頭的丈夫體弱去了,後找的這個人也沒有什麽本事。”


    “竟是連朝廷的賦稅也交還不起了,想要跟黃娘子你這邊借點銀錢,先支應過去這一陣子再說。”


    聽到這裏的黃杏兒,沉吟了一陣,再一次的問道:“這李家的娘子已經從我們這裏借了多少銀錢了?”


    對麵的丫鬟也不猶豫,直接就報出了一個數值:“約有兩百兩的現銀了。娘子可要借?”


    聽到這裏的黃杏兒卻是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到:“咱們家的銀子又不是大風吹來的,這些年相公與我聚少離多,他放心將家交給我,定期的將銀錢寄迴家中。”


    “可是他做的是什麽買賣,心中的那道坎什麽時候能過去,我們都不知道。”


    “再加上這李娘子嗜賭成性,早已經沒有了當年李清照的清冽逼人的骨氣,這銀錢給了她,有多少是用來應急,又有多少是被她當做了麻醉思想所用的豪賭。我們不得而知。”


    “你且去給他們兩貫錢吧,不多不少生活夠用,讓他們沒有多餘的錢再給他們家中的女主揮霍吧。”


    “是!”大丫鬟接到了命令剛準備退下,卻是看到自己一直服侍的女主,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是滿臉的苦澀。


    她像是替黃杏兒抱不平一般的多說了一句:“娘子這邊剛生完小公子才半年,官人就拋下上了前線。”


    “竟是連偌大的家業也不顧了,他隻看到了百姓受金人的苦,又哪裏知道最不容易的,還是為他生兒育女的夫人呢?”


    聽到了自己貼身丫鬟的抱怨,黃杏兒隻是無奈的笑了一下,朝著丫鬟擺擺手示意她趕緊去辦正事,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的對著自己說道:“你哪裏知道官人心中的苦呢?”


    “這一道坎,就是我和我的兒子,也不見得能讓他邁過去呢。”


    退出去的大丫鬟並不明白其中的實情,可能隻有在那屋子中陷入到了沉思,以及在宋金兩軍的對峙的戰線上,如同餓狼一般靠在樹叢下大口喝著酒的委托人,才能明白其中的恩怨情仇吧。


    這個時候,顧崢和小胖子所看到的畫麵,又是一轉,整個場景就從溫馨安樂的宋國的居家後方,給轉到了一片蕭瑟的兩軍對峙的戰場。


    這時候的戰場,已經不是就貼在中原內陸的邊上的,原本的大宋國被打的狼狽而逃的戰場了。


    此時的戰場,已經到了太原府的最外圍,出得了雁門關外,宋國幾代君主都十分渴望著的燕雲十六州。


    那些同樣的流著漢人的血脈,毫無任何外族特征的百姓們,在雁門關外,對於宋軍的到來是翹首以盼的。


    但是金國這個彪悍的馬背上的民族所建立的國度,怎麽會把這一片富庶遼闊的土地,就這樣的拱手想讓呢。


    於是,兩個國家,就在這一片的土地上,形成了短暫的持久性的戰役。


    但是現在,都已經與此時的顧崢無關了,因為他正滿臉的胡子拉碴,頭發未曾梳臉未洗,依靠在一顆歪斜的鬆柏樹下,大口的往嘴中灌著太原府特有的烈酒。


    他的麵前,有一個孤零零的墳包,因為新墳未久的緣故,隻有那不知名的小紅花,在墳邊上隨風搖曳著,為這壓抑的一幕,增添了一抹亮色。


    顧崢大口的灌下一口酒,看著那朵紅色的花黃色的蕊,剛想伸手去拽下來的時候,卻又停下了他伸出來的手。


    因為他那原本拉弓執刀的手,現在卻沾著滿是不修邊幅的黑泥,看到這裏的顧崢,有些尷尬的將手縮了迴來,怕是驚擾了這墓中的人一般的,在同樣不怎麽幹淨的衣袍上,胡亂的蹭了一把。


    有些尷尬的朝著那個墳包笑了一下,像是解釋什麽一般的說道:“孫二娘,我知道你這人最愛幹淨了。”


    “你肯定喜歡這豔麗的花兒,和你自己一樣,都是那麽紅彤彤的。”


    “我不摘了還不行嗎?”


    “我隻是希望,你能給我個迴應,為什麽,我都醉成這樣了,卻還是睡不著呢?”


    “若是能睡得著,是不是在夢中就能聽到你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了?”


    “你說,你怎麽就那麽的傻,偏偏要救我這般看似忠肝義膽,實則無情無義的人呢!?”


    說到這裏,這個在千軍萬馬的包圍之下,都麵不改色的漢子,卻是抱著頭痛苦的嚎哭了起來。


    “我這樣的人,求的就是一個人間正義,為的是我心中的大義!可是我去做這般的事情的時候,也是有我的私心的啊!”


    “你沒看到我已經有妻子,有兒女,我顧崢就算是為了心中理想去死,那也是有了自己的後路了。”


    “這就是我留下的私心啊!”


    “可是你圖什麽?你倒是圖什麽啊!竟是為了跟我這樣的身後,為了求而不得,竟是連命都舍得丟了!”


    “你咋就不能為自己存著點私心呢?我壓根就沒有你想的那般的好啊!”


    說到這裏,顧崢整個人就捂著腦袋跪趴在了那個小墳包的正前方,那墳前一看就是由一個粗糙的人雕刻出來的粗糙的木牌上,歪歪扭扭的刻著這個墓主人的名諱。


    ‘孫二娘之墓’


    他的頭就像是停不下來一般的,在這個牌位的麵前死命的趴著。


    一邊以頭戧地,一邊說道:“你看到了嗎?二娘?”


    “你的心太急了,其實我再一次的出現在這戰場上的時候,並不是因為你天天在江南糾纏與我的緣故。”


    “我是想著,在完成心中的理想的時候,在屬於你我最先相識的地方告訴你,其實我很貪心,我的心被分成了無數塊。”


    “而其中一塊,它在不停的說這一句話,我心悅你。”


    “是的,”這一句話一說出口,顧崢就像是脫掉了全身的力氣一般,如同一條死狗一般的癱倒在墓碑的前方,大顆大顆的淚水匯成了怎麽都停止不下來的小溪,在黃土地上勾畫出了兩條蜿蜒的泥水的溝壑。


    “是的,我顧崢心悅孫二娘,從你說你做大,杏兒做小的時候,我的心就在顫著的。”


    “那時候的我,偷偷的想著,我咋能那麽的不矜持呢,作為一個大俠,怎麽能被這樣的妖女給勾走了魂兒呢?”


    “你那樣的狠毒,你可不是個善茬啊!”


    “可是你的追,你的逐,太過於濃烈了。”


    “我不停的催眠自己,卻又不停的被你一席紅衣的背影給吸引。”


    “直到最後,我應了你的求,來到了需要我的戰場。”


    “我總想著,我再抻一抻,我喜歡看你圍著我噘嘴,也喜歡你生氣跺腳。”


    “因為那是那麽的鮮活,是那麽的熱烈,是我從來沒有感受到的,熱烈的愛慕與被需要。”


    “是我貪心了,讓我沒有說出這句話!”


    “而這是不是異界的恩公說的,老天爺收走了你的命呢?”


    “我卻隻後悔,因為虛偽的狹義不敢接受你的情!”


    ‘砰砰!’


    顧崢的錘頭在地上衝起了黃塵漫漫,也衝起了心中無限的淒涼。


    嗚咽的他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卻是依然要問出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你看到了流箭射向我的後心?”


    “那你為什麽傻乎乎的撲上來?我這般對你不假辭色的大混蛋,不是索性死了才好了嗎?”


    “你是不是知道自己求不得了?所以才打算用你的命去讓我記住你的恩?”


    “那你應該狠毒一些啊,讓我死了算了!你救我這般的混蛋做嘛?我就是個混蛋啊!混蛋!混蛋!!!!啊啊啊啊!!”


    每多說一句,顧崢的手掌,就在土地上錘下一個絕望悲痛的坑凹,像是自殘一般的,怎麽都無法停下。


    到了最後,竟是滴滴答答的流下了鮮血,混合著泥土,像是悲哀的血淚,無比的哀傷。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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