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身份本來就做得不用心。也就是想要隱瞞一下同級。在大儒麵前簡直要分分鍾暴露的那種——當然暴露的會是林水馨和林楓言。


    但現在,水馨不那麽想暴露了。


    這會兒要是暴露了,保準所有視線都會轉移到他們兩個身上來。那個殺人逃逸的花豪,不就被忽略過去了嗎?


    哪怕定海珠沒有那雪鮫王珠重要,也是一條線索不是?肯定牽扯著不少謀算啊。


    文山書院作為書院,並沒有追求曲折迴環的園林之美。大部分的道路還是稱得上橫平豎直。建築也比較規整。


    水馨兩人一旦目標明確的往諸多高手氣息聚集的方向走,那種被監視的感覺就明顯起來。甚至還多出了額外的監視視線。


    之前那劍心其實沒有懷疑他們,隻是病急亂投醫看看能不能奏效罷了。現在他們兩人的舉動,在外人看來,自然就要覺得他們真的有問題了。


    和花豪一樣,沒人覺得兩個引劍能對使節團造成什麽威脅。


    但是,鬧出來了就是丟臉。水馨估計,如果他們兩人真想要走去見使節團的人,絕對會在落入使節團視線之前,就先受到劍心、陣法、或者戰陣的攻擊。


    且還不但有監視的視線。


    水馨和林楓言兩人才有走過了幾十米的路,就有另一個人匆忙跑過來。演技不好,看起來真不像偶遇,臉色還有些慌慌的。


    “兩……兩位有線索了嗎?”來人是顏仲安,當然,這其實是來幫忙的。


    “也不算吧。”水馨道,“剛才我們也都看了死人,顯然那人死前也挺警惕的,並不是毫無防備的被殺。他應該是沒料到那個花豪會那麽……衝動?決絕?也因為他有警惕,花豪將劍意集中,力量催動到極致,才能一擊斃命,但劍意也因此滲入傷口之中,無法消散。”


    顏仲安點頭。


    水馨說的,屬於是個劍修都能看出來的情況——死者死前有一定準備。估摸著有養老生涯消磨了身手和警惕的緣故,但最根本的原因,應該是,防範不夠。低估了對方的決心。


    “雖然張公子說花豪作戰勇猛,卻好像沒人說他為人衝動。文山書院這樣的地方,到處都是實力不怎麽樣的學生。若是很衝動的人,估計也做不了院衛。既然如此,他那麽一擊斃命,也就不隻是衝動了,是殺人滅口。”


    顏仲安迷茫,“然,然後呢?”


    目前說的這些,他也知道啊!


    “哎,小兄弟你怎麽還反應不過來?殺人滅口無非是兩種情況,緊迫的和不那麽緊迫的。正要去辦的事情被發現了,或者說會有後患的事情被發現了。後者就算趕著要殺人滅口,這會兒也肯定是哪兒隱蔽安全往哪藏,我們又不熟悉文山書院,哪能找到?反而是前者……倘若是趕著要辦的事情被發現了,殺人滅口之後也要接著辦啊!就現在文山書院的情形,要辦的事情,還能和誰有關呢?如今那邊那麽多人,又有好幾方的人,混著一個人,其實也不容易發現不是!”


    這話依然是有道理的。


    顏仲安就被說服了,就是總還感覺有哪裏不對。


    後麵監視的劍修則很明白是哪裏不對——你就是適逢其會的人,這麽認真的思考,這麽“熱心”的“幫忙”,怎麽想都不大真實啊!


    還有,劍修趕著去戰鬥好理解。你一劍修,一副刑部高手的模樣又是什麽鬼!?


    但撇開動機問題,水馨的話算得上是道理充足。事實上,知道這番變故的文山書院中人,已經就近安排了人,關注進入文山書院的使節團成員以及明國官員、侍從的動向。


    隻是沒有大張旗鼓去做罷了。


    所以監視的視線變多了,卻沒有人立刻阻止水馨兩人。


    加上水馨說了一大堆,腳程又快,沒有多久,就到了距離書山隻有兩百米左右的地方。使節團的人,現在都在書山學海之間。但重要人物基本都已經進入書山。這時候在外麵的,都是隨從。


    雖然也不乏高手,但正因為高手多了,反而所有人都隻能收斂,不能用神識去到處標識四周,自然也就沒法將周圍的環境都記在心中,也很難發現周圍隱藏起來的人。


    水馨很明白這一點,這才走近。在一個不會被人輕易發現的位置停下了腳步。


    左張右望。


    盡管前一天晚上才來過,文山書院的地形基本上摸清楚了。不過,那時候有大儒在側,要說仔細觀察,放眼欣賞……水馨都沒那麽大心。


    這會兒仔細觀察了一番,發現在這文山書院的書山學海,和曲城的書山學海是頗有些類似的。周圍的建築,都不像是用來上課的地方。建築大多精致小巧,就是用來教學,估摸著能教的學生也就是五六人。


    還有些新建不久的山河棋室。


    “這裏看起來,是辦些小文會的吧?”水馨好奇的道,“我以前就聽說,那些書生,三五個的,誌同道合什麽的,喜歡半個小詩會,小文會什麽的,文山書院還專門給這樣的事情安排地方啊?”


    他們之前走過的地方,可是很有些壯闊的建築的。


    很大的,能有上百個位置,幾層的樓。


    水馨甚至還聽見了裏麵有念書的聲音呢。看來文山書院的教學並沒有受到之前事情的影響……雖然水馨也能聽出,不少聲音有些敷衍。


    書山學海邊上的那些小建築,這會兒卻是完全沒人,就更不像是上課的地方了。


    顏仲安卻比水馨明白,且誠心幫忙,不知道水馨為什麽說這個,就道,“不是,這裏其實也是上課用的。”


    “這裏?”


    “我也是來了明都才知道,文山書院的學生,就不是先天天目,也都是天姿卓絕之輩,在考入文山書院之前,多半就已經熟讀經典文章了。等再到了文山書院,科考之前要學的東西,能學多久?”


    水馨眨眨眼。


    別說別人了,就是她自己,若是不求甚解,背幾篇文章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凡是修士,修煉出了神識,“死讀書”都是一件極為容易的事情。


    所以,在文山書院,學些什麽呢?


    “那後來學些什麽啊?”


    “學法術,學戰鬥?學那些將詩詞文章轉化成法術的手段,培養鬥境?”顏仲安道。雖然是用的疑問的語氣,但看他的模樣,是很當真的。


    也不怪他有這樣的念頭,畢竟他出身定海城。能鎮守海疆城的文膽都是比較能打的。那當然是在念書的時候打下的底子。


    當初水馨發現臥龍山脈的知府那麽菜,都有些不敢置信,有那麽大差別。


    “哦,鬥境是意境,意境是意誌。”水馨道,“他們考試前,怎麽都得先將意境確認下來。所以文山書院有很多教授,到了那個程度,也就得小規模教學了。”


    顏仲安點頭,“應該是這樣。”


    後麵監視的人卻很無語——所以這到底是在幹嘛?幹嘛還關心書山學院的學生怎麽上課?這是來參觀的嗎?


    “學派之分,科目之分。君子六藝、士工農商……想做一個好官,要學的東西應該是不少,也不隻是典籍。”水馨挺感慨。


    順帶有些明白了,為什麽她認識的書院學生,好像都並不很認真、正經的上課。


    原來打了基礎之後,就比較靈活了。


    社會實踐什麽的也肯定不能少。


    不過,這麽說的話,很難想象,使節團來的時候,那些學生會不想看熱鬧啊!


    圍著書山學海的建築恰好是一圈。


    書山從外麵看不大,學海從外麵卻就是一個大湖。圍繞的建築真的很多。水馨這會兒其實還是偏著學海這邊,距離“書山學海之間”,是有一定距離的。


    她稍微感應了一下,就繞著圈往另一邊走,一邊還和顏仲安道,“我們也不好靠近使節團,幹脆就繞著這個書山學海的外圍找一圈,要找不到,也沒法子。”


    顏仲安還好,後麵監視的劍修聽見,隻覺得渾身更加不對勁。


    ——你這麽通情達理,熱誠相助,實在是太奇怪了啊!不知道的還當是什麽世家貴子呢喂!


    水馨很快就發現,花豪在不在這裏不說,好奇看熱鬧的人還是有的。放不下麵子,不好當麵去圍觀,果然就聚在學海邊上的小院落裏。性質上感覺和文山書院外麵的那堆茶館店鋪裏的人很相似。


    哪怕看不到內情,能得到最近的消息也好,大抵如此。


    不過,水馨連著過了兩個有人院落,都沒有發現儒修之外的存在。


    這些儒生,顯然並不被允許帶著小廝護衛之類的人進入書院求學。


    水馨歎了口氣,終究還是將目光投向了林楓言。


    不能用“林冬連”的方式找人,不能細致的使用感知,就隻能使用林楓言了。


    林楓言的劍意是“一線生機”,一般來說,都想不到這劍意能用在找人上。但水馨是什麽人?她時常有清奇的腦洞,重要的是多次劍意共鳴,她對林楓言的劍意太了解了。


    劍修本來就擅長尋找陣法薄弱點之類的東西,林楓言的劍意是將這份普遍的擅長,變成了極致的專長。擅長尋找任何弱點,還擅長尋找任何不協調的東西。


    林楓言之前一路低調跟隨,本身就是沉默的性格,沒有掩飾,加上如今的身份相貌不出眾,直接就泯然眾人了。


    不過,得到了水馨的眼神示意,林楓言很明白需要做什麽。


    根本用不著放出實質的劍意通靈獸。


    有那樣的劍意,林楓言的感知,本身就走向了一個頗為極端的境地。而且,他的頭腦敏銳,水馨無意間的吐槽,和張丹諾的情報,都讓他想到了一些東西。


    在原地駐足了一段時間以後,他就越過了水馨,繼續沿著她之前繞路的路線往前走,速度比水馨之前快得多。


    這一加速,就從之前的“學海邊”,走到了“書山後”。和使節團的成員,已經隔了一個書山了。而從這個非書山入口的方向來看,文山書院的書山,又是一座巍峨山峰,山壁陡峭。


    總之,是完全看不到使節團影子的地方。


    在這裏,也有一些小巧的院落,林楓言慢下腳步來的地方,能聽見少女們的笑聲。


    院落雖然不大,但這個院子裏,卻聚集了十幾個女院的女子,一個男子也無。


    林楓言衝著水馨點了點頭。


    水馨卻沒感應到什麽異常,有些懵逼——那十幾個女院女子,並沒有任何一個她熟悉的聲音。比如說高菡葉崇瑛之類的。


    換句話說,這些姑娘的身上,並沒有什麽能讓她趕到熟悉的地方——嫁人黨、弱雞。


    莫非是這些姑娘好做人質?


    “侍女。”林楓言提醒。


    公子哥兒不能帶小廝書童,女院學生當然也不能帶侍女。裏麵的氣息,給人的感覺是清一色的儒生。但水馨仔細感知了下,也發現確實是有兩個女子,在幹著侍女的活計。


    端茶倒水,布置糕點,搬椅子什麽的。


    一個一邊幹著侍女的活計,一邊在那裏巧舌如簧的拍著其他女院學生的馬屁,另一個卻顯得相當的沉默寡言。


    “你哪個有問題?”水馨放低了音量問。


    “都有。”林楓言肯定的說。


    “另一個是什麽問題?”且不是要賣東西給華國使節團嗎?混在這裏麵有什麽用?


    “幫兇。”


    問題是你怎麽能確認是幫兇的?就算不管這個……


    “抓人?”


    林楓言搖搖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院子裏也有人注意到了門外的不速之客。如果是路過的還好,既然在外麵停下來了……


    一個穿著華麗儒服的女子走了出來,“你們是哪裏來的?在這裏做什麽?”


    “追捕逃犯……”


    水馨才開口,林楓言卻忽然伸出手,在顏仲安的背後推了下。


    可憐顏仲安,完全沒想到這種發展,加上林楓言並沒有惡意,他震驚之下甚至忘了抵抗。林楓言這麽“輕輕”一推,顏仲安就直接從那問話女子的身側撞了進去,撞進了那個院落之中!


    顏仲安本人一臉懵逼。


    但是,在注意著外麵情況的人眼中卻全不是那麽迴事。被林楓言說有問題的那個“沉默侍女”,身上的氣息瞬間變化,劍光如電,一劍就將另一個“侍女”的頭顱斬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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