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馨的臉上,很快就露出了震驚之色。


    剛才她先被林楓言吸引了注意力,混沌靈木的虛影也是“擅做主張”。她在那之後,匆匆忙忙的按照之前的尋找方向找到了應邀來找的東西,對張宅的“探索程度”,卻是遠遠不如葉宅了。


    這會兒她也沒有放肆的去搜索整個葉宅剩餘植物附近的東西。


    又不是說張煜感應不到。


    把注意力放在了於氏的院子裏,已經是很快察覺到了不對。


    不知道是不是和之前的一些動作有關,有些進程被打亂了,水馨能感覺到一種邪惡的氣息,在於氏院落裏的植物那滲入地下的根係之間蘇醒。


    她應該說“來得特別及時”,因為那氣息剛剛出現,於氏園子裏,那些布置得高低錯落,地下根係也是縱橫交錯的植物,就迅速開始枯萎,毫無反抗之力!


    對於外界的變化,植物總是比動物還要更加敏感。隻是很多時候……應該說絕大部分時候,這種敏感都不可能轉化為警示。


    即使是於氏園子裏的植物全部死光了,有這些植物死氣的遮掩,那蘇醒的東西倘若不立刻興風作浪,隻怕都能隱藏一段時間。


    不過,要麽怎麽說幹壞事的人運氣總是不會太好呢?


    即使以前可以好,碰到了天眷者的直覺也必須得跪。


    水馨沒有林楓言那種契合劍意帶來的直覺,但她對天眷本身的掌控是超過林楓言了。任何一件事,能主動調整概率的話,總是會容易很多。


    而水馨從來沒有嚐試過“調低撞事概率”這種事。


    現在混沌靈木幼苗的投影還能進行第二次投影了。哪怕它的靈智不那麽完整,但它的本體或者說母體在經曆什麽,幼苗是本能的清楚的。


    水馨才剛剛為“大儒宅院居然能隱藏感覺那麽糟糕的東西”這種事震驚的時候,混沌靈木的幼苗投影就先炸了。


    炸得比之前還要淬不及防。


    張清河那邊雖然帶走了張新苑,但就和之前水馨等人的猜測一樣,感覺是張新浣下手,還沒查到於氏得頭上,於氏偷情這碼事呢,也頂多就是兩三個心腹知道。


    下仆們就算是打聽了一二消息,也並不多慌,整個園子還是相對平靜的。


    頂多就有那麽一兩人,對環境的變化有了“是不是澆水澆少了”這樣的感想,整個園子,甚至是更外麵的植物,都在同一時間,直接化作飛灰,讓整個園子籠罩在了黑灰色的霧氣中。


    也幾乎是在同時,於氏臥房的下方,地底開始震動起來。


    照理說也有低階法器強度的建築,在這震動下,毫無反抗之力的開始崩塌。有那麽兩個正在屋子裏躲懶的侍女,因為沒能來得及反應過來,起身略慢了一些,就直接被崩塌的建築壓在了下麵,真如同被法器擊中,瞬間就沒了聲息。


    就是之前靈獸暴動,張新浣“變身”,也遠沒有在這裏引發那麽大的動靜。


    一時間,院子裏麵被波及,卻還沒有特別大危險的下仆們竟然有些懵——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不過,他們的“鎮定”,也頂多就維持到這時候了。


    當房屋幾乎崩塌完畢,地下傳來了一聲嘶吼,那嘶吼怨毒已極,光是聽見,就嚇得那些下仆們拔腿就跑,或者直接癱軟在地!


    這樣的動靜,當然不可能瞞過張煜。


    在嘶吼聲響起的同時,和盧氏正堂裏類似的印章的虛影,就出現在了於氏院落的上空,帶著萬鈞的鎮壓之力,往地下壓去。


    可惜,這鎮壓之力卻似乎失去了效果。


    一個身影,頂著那足以鎮壓文膽的壓力,從地下破土而出!


    隨著一聲輕咦,本來就在主宅內的張煜的身影,出現在了這個院落的上空,看到一根尚在活動的藤條,同樣不怕印章的鎮壓之力,依然追著那破土而出的,身形在球形和多手多腳或多腦袋的人體之間變換的東西打的時候,張煜的眼角抽了抽。


    不過,張煜還是沒說什麽。


    一伸手,他的袍袖就化作了一個巨大的袋子,迎著那身影逃竄的方向,一下子就將這身影裹了進去。


    然而,裹進去之後,張煜的袖子裏,分明出現了幾分掙紮。


    讓大儒再次詫異的揚了揚眉,但眉眼之間,卻很快染上了幾分怒色!


    目光再一掃,剛才還生龍活虎的藤條“啪嘰”一聲掉在了地上,生機全無。


    張煜轉頭就落到了盧氏的院子裏。


    隻見林氏的小姑娘一臉悲催的看著她,“我想說又暴走了,您信麽?好像那些東西是我這資質的天敵……”


    被人兩次一言不合的在自家的宅地裏大打出手,張煜要說覺得高興,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他能感覺到,“暴走”是真的。這姑娘才得到修仙資質有多久?根本就來不及研究明白。何況,確實是兩次都幫了忙!真正幫到了忙的那種。前一次不說,現在他袖子裏的東西,如果不是她提前發現,鬧出大動靜來,等到他去鎮壓,死亡人數絕不止那麽一兩個。


    “罷了。”張煜神情複雜的道,“我自家家宅不整,你幫了忙,我能怨你不成?”


    水馨眨眨眼。


    身為劍心對自身的敏感,同樣讓她確認,張煜說的是真心話。他並沒有對她產生惡意——殺人滅口是不可能了,報複心似乎也真的沒有。


    果然到了這個地步,基礎的心胸還是會有的。


    而張煜的目光越過水馨之後,走進大堂的他,目光依次從於氏和盧氏的身上劃過。


    於氏挾持了盧氏之後,他很快就注意到了這裏。


    得說這兩者都令他震驚。


    她們是凡人,能活到現在都仰賴於婚契。


    她們安守內宅,不管怎樣至少沒有插手政務。甚至連主宅內務都已經放手了。


    所以,不管是自己的夫人還是媳婦,他都忽略了很久。


    正妻盧氏,他知道她在一百多歲之後,脾氣就開始變得相當暴躁,一度想要解開婚契,自然死亡。


    不過那時候她的娘家還需要她幫扶,她終究沒那麽做。後來娘家也疏遠了,她將自己關在自己的院子裏,脾氣越發糟糕。


    他是真的不知道,她的陰沉暴躁是什麽時候消失的。但現在想想,她對“大儒夫人”這個身份的興趣都會消失,憤怒不持久,其實也算是正常的。


    至於她為什麽這麽做……以前忽略了也就算了,現在注意到了,仔細感知一下,也就明白了。


    從他的妻子到媳婦,他是都小看了她們。


    沉吟了片刻的張煜道,“夫人,於氏的事情,繼續交由你來審問如何?”


    張煜想起了遙遠的過去,剛嫁過來不久的,盧氏的模樣。


    盧氏心知自己不會是最終的審問者,也不可能單獨審問。當下也不說可否,隻反問了一句,“剛才是什麽?”


    張煜頓了頓,並沒有因為下人和外人在場而做隱瞞,“張氏旁支甚至是嫡支子弟,本嫡支子弟害死之後,殘留下來的怨氣。”


    不隻是這麽簡單的怨氣,但最重要的組成部分,確實是這個。


    這怨氣的來源保證了不會被主宅的禁製輕易發現。


    一旦開始第二步,隻怕也會有受到牽引,有更糟糕的變化。畢竟可以想見,應該是被殺之人,一部分被煉製成了丹藥,怨氣之類,卻被用作他途——兩者之間,必然還存在一定關聯!


    張煜已經再次給自己的幾個同僚發了信息,讓他們仔細搜索自己的宅院——總比把這個姑娘叫過去找的好。雖然他自己這裏算是丟了個大人,但他並沒有遷怒到自己同僚身上的意思。


    總之,現在算是有了相當的頭緒。


    前天晚上那隻爆發的黑龍也好,被封印掉的低配版憤怒化身也罷,甚至是那些失控的世家子弟……隻能說是被提前撞破了一部分的布局。


    遠非全部。


    張煜易地而處的思考——如果是他來做這樣的布局,當然會考慮一切因素全部爆發的威力,但也肯定要保證,一部分布局被破之後,剩餘部分的威力!


    如果被廢了一部分就會全部被廢,那樣的布局無疑是失敗的。


    能在他們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弄出這麽多事來,實在不可能是那種失敗的布局。


    “你們兩位……”張煜對著水馨兩人搖了搖頭,“出了這麽些事情,也不用等到一個時辰之後了,我先找人送你們迴驛館,看看其他家怎麽說。答應林姑娘的報酬,會盡快送上。”


    水馨略顯遺憾。


    雖然她對於氏怎麽中計的沒興趣,但要說那位“田公子”背後的勢力,那是當然有興趣的!


    不過,都已經在人家鬧了兩場了,哪怕是她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當下也就沒說什麽,老老實實的在張煜安排的人的引導下離開了張宅,坐上了張宅準備的馬車——講真,因為在處理收尾,而水馨這邊惹事的速度太快,葉府甚至還沒來得及,將他們自備的馬車送到張府來。


    當張府的人說“這是為兩位準備的馬車”這樣的話的時候,同樣在張府門前,坐上了自帶的馬匹的林楓言,投來了意味深長的一瞥。


    林楓言會自己備馬,是因為他的長相迴頭率太高了。


    坐在馬上,哪怕速度不快,也很少有人會注意騎馬者的容貌。


    水馨很能理解這一點,同時她理解了林楓言那眼神的意思——悠著點吧,照你這惹事的速度,哪怕你“林冬連”的身份再篤定,別人都能聯想到這兩身份是同一人!


    但水馨很冤,真的很冤。


    她本來隻想老老實實的找東西。


    是混沌靈木的幼苗投影自己暴走了啊!明明她現在媚骨這邊的道境也就是練氣頂峰的實力。但發揮出來的確實是築基級別的戰鬥力。


    而且,抽調凡植的潛力和生命精華,以自身實力催化……這樣的作戰方式,等於隻要有一定數量的凡植,就能形成超越境界的戰鬥力。那要是給了一堆靈植呢?


    不能不承認,這確實是有些過分了。


    資質本身,就很引人矚目。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葉府的時候沒有暴走,而在張府的時候,有林楓言這個半天眷在場。


    於是,坐上了馬車的水馨感慨了一聲,“太高調了。”


    林誠思斜睨了她一眼。


    原來你有自知之明的?


    “你不懂。”水馨一副寂寞的樣子。


    林誠思直接翻了個白眼。


    水馨能怎麽說呢?反正沒有混沌靈木的幫助的話,她自己是做不到將凡植調動到那樣的程度的。還能把剩餘的生命凝聚成靈植的種子。


    雖然是她提供力量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但其中分明有一些涉及到法則的東西,一些變化的過程,她別說靠自己複製了,連理解都還差得遠。


    “我覺得我的資質,會不會和李遙知的傳承有點關係?”水馨忽然摸著下巴道。


    林誠思也不願意在張家的馬車上和人討論張家剛出的事故。


    倒是林水馨現在這個資質……既然她願意說起,那肯定就是沒什麽問題的。


    “……因為你的資質和之前的東西有敵對的感覺,而和這一切看起來都有關聯的命毒,又和李遙知的傳承有關的?”林誠思猜測。


    “對,你知道我這個資質,開始修煉的前提就挺麻煩的。就好像有一道厚實的大門擋在前麵。李遙知那邊也是,得先養植物再修煉。”


    ……所以這麽一本正經的,難道還真有這樣的資質?


    林誠思扯了扯嘴角。


    “然後啊,同樣的修煉資質,都有正道魔道之分不是嗎?也可以後天形成……恩,用紅塵念火當然可以開天目,但要是要用孽毒來開天目,你覺得成型的會是什麽東西?”水馨腦洞大開。


    “就沒聽說過……”林誠思目瞪口呆。


    “凡人不可能承受得起孽毒吧。”馬車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就是用紅塵念火,如果讀書讀得不好,不能養一口正氣在胸,也一樣承受不了紅塵念火開天目的過程啊!”


    水馨兩人當然知道張氏有人護送。


    但真沒料到護衛居然會有人插口的。


    林誠思掀開簾子看了眼,外麵騎馬相送的確實是個兵魂沒錯。


    “哦,在下張丹諾。”容貌英俊銳利的劍修揚起一個笑容,“張家旁支,後天兵魂。迴來參加冬日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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