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馨聽到這話,還愣了下來著。


    她之前的言行舉止,其實都是順其自然。被挑釁了所以挑釁迴去,就那麽簡單。這會兒前後聯想了一下,才明白那個開始就說她沒禮貌的夫人到底是在說什麽。


    大概是在暗諷她之前期待的是婚約,聽說了不是,這才發怒?


    水馨也不敢肯定自己猜的是對的。


    從踏入北方以來,她對儒門“女子居後院”的製度就各種看不順眼。哪怕和不少儒家官員交流得還算可以,這一方麵的認知也沒有改變。她和這些女眷,也並沒有多少交流。


    實在是沒有共同話題啊!


    不過,這會兒被質疑,水馨也沒打算照著對方的思路來,不管她那些彎彎繞繞的話語下,到底是不是她猜測的那個意思。


    她看向那個開口的夫人,直白的道,“我可能把人想得太好了,還以為會得到之前強行塞人的行徑的道歉呢。畢竟,嬤嬤或者侍女完全可能傳達錯了主人家的意思,不是嗎?”


    那夫人就又被明顯的噎了一下。


    水馨掉頭就準備走人,但這時候,一個中年男聲傳出,“小姑娘年紀不大,倒是挺有脾氣。”


    這一聽就充滿了長輩意味的言論先出現,然後就是一個穿著華服的中年男子。


    他沒有蓄須,但眼角的紋路相當明顯。


    水馨頓下腳步,直白的看了過去。


    對於那句評價,她的迴答是,“按照律法規定,男人能納妾的數量和能力成正比。既然如此,有能力的人,自然該有些脾氣。”


    這個邏輯鏈條貌似有些奇怪。


    那君家的文膽就挺明顯的懵了一下。其他在大堂裏的人,也分明都沒鬧明白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聯。


    過了一會兒,那位文膽——說起來他的名字叫君丹齊。君丹齊才微微皺眉的道,“算了。小姑娘。你是想收報酬來培養靈植?”


    一邊說,君丹齊一邊走到主位上坐下了。


    君四夫妻——他們看起來和君丹齊差不多的年紀——低眉垂眼的跟在後麵,也不敢落座,就站在了主位邊上。


    倒是叫旁邊那些同樣是客人的夫人們,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雖說嫁了人主持家務,也不是說沒接待過男客。


    但作為客人到別人家裏麵,居然被男主人招待,卻絕對是頭一迴。她們都不知道該遵循什麽禮節來行動了。


    “確切的說,是培養使用花果枝葉入藥,不損靈植根本的靈植。”水馨糾正道,“至於收取報酬,那不是當然的嗎?”


    “還要不損靈植根本?”君丹齊匪夷所思的道。


    “當然,我的血脈天賦建立在等價交換的前提下。植物也有生命,且也一樣會看中自身的生命超過所有我能給予的東西。”


    說起“專業”,水馨還是撇開了之前的不快,很認真的迴答。


    說到底,惹她的人,挑釁她的人是君四夫人。


    目前為止,這叫做君丹齊的文膽,人品怎麽樣不好說,態度也成謎,但還沒到翻臉的地步。


    “血脈天賦不同於木係法術。當然也有自己的局限和優勢。”


    水馨道,“我培養出來的靈植,藥效可比一般靈藥圃培養出來的靈植藥效好不少。”


    君丹齊沉吟了下,居然同意了,“有道理。”


    這倒是叫水馨詫異起來。


    盡管君丹齊在這種時候忽然跑來這邊的君宅,還不讓君四夫妻出門待客,本身就是挺目中無人的感覺。結果這麽麵對麵的一交流,卻感覺挺正常的。


    之前的難道是錯覺?


    但是看君四夫妻那兩個服貼的樣子,應該是不用猛懟了。就算君丹齊別有用心,水馨也不是一個喜歡先惹事的人。當下隻等著君丹齊的結論。


    倒是那些夫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看著十分尷尬。


    過了一會兒,君丹齊開口道,“既然如此……”


    話未說完,這位堂堂的文膽,身體猛然一顫,臉色迅速灰白,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水馨張開嘴,目瞪口呆。


    她之前可沒覺得這文膽有什麽身體上的暗傷!所以這是什麽鬼?命毒?可是他也沒喝茶,周圍也沒有什麽植物失去生機……


    君丹齊似乎也懵了一下。


    但他肯定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臉色迅速猙獰起來,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然而,卻又似乎想到了什麽,硬生生的壓製了那種憤怒,臉色相當的陰晴不定。被壓製的文膽威壓也肆無忌憚的爆發開來,甚至有那麽幾個被請來的夫人一下子就暈倒了,連反應都做不出來。連君四夫人也並不例外。


    剩下的人,包括水馨在內,要麽腿軟到接近暈倒,要麽開始後退。


    當然,水馨的後退,倒更多是安撫在靈獸袋內蠢蠢欲動的小白,免得它躥出來。


    外麵的喧嘩聲,也戛然而止。


    過了一會兒……水馨可以肯定,君丹齊的表情應該形容為“破罐破摔”,他冷哼了一聲,評價道,“刑部那些廢物。”


    君四看都沒看他的夫人一眼。


    之前也退了好幾步,都快退到牆角了。這會兒見君丹齊的氣息緩和,連忙躥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問,“您怎麽了?”


    “倒也沒什麽。”君丹齊道,“你祖母就在之前去世了。”


    滿堂嘩然!


    君丹齊雖然吐了一口血,但是,從他當時無意識外放的威壓就知道,君丹齊的傷勢,絕對不到“根基重創”的地步!連重傷都稱不上!


    換句話說……


    這個例子是明明白白的,君丹齊在私下裏解除了婚契!


    何況,之前就有八卦聊到了君丹齊的妻子,正臥病在床。換句話說,人正在君鐸居住的君家主宅裏!


    人死在君家主宅裏,和死在郊外、茶館這一類的地方,能比麽?


    水馨也吃了一驚。


    甚至有些懷疑,這一次到底和命毒有沒有關係。


    在這座君家宅邸的外麵虐殺動物,不被發現很正常。但君氏主宅那邊是“康明坊”,也稱“閣老坊”,是明都十三坊之首,明都隱形的權力中心。周圍全都是在立國之初,就已經存在的大儒的宅邸!


    如果之前對命毒輔料的推斷是正確的,想要在兇案發生地附近製作那樣的輔料,未免太異想天開了!


    但不管怎麽說,如果那位君夫人不是正常死亡……這幕後黑手,就真是衝著婚契來的了。


    君丹齊之前的表現,就算是想要裝作重傷也裝不了,這才幹脆承認的!


    當然,根本的原因大概還真是林誠思所說的——因為私下解除婚契,其實根本就沒有明確的律法能對之量刑!


    現在,這一切從傳言變成了現實,明明白白的擺在所有人麵前了。


    水馨的目光掃向了那些尚且清醒著,卻表情驚恐的夫人們——這次,還能自欺欺人麽?


    &


    婚契是不可解除的。


    正妻與丈夫共享尊榮。


    隻要找到一個好丈夫,整個人生就能進入“躺贏”的模式,用不著怎麽費力,青春、壽命、臉麵、權力就都有了。


    何樂而不為呢?


    尤其是那些出身不差,卻並沒有先天天目的少女們。如果說先天天目的少女們,還算是有一條比較輕鬆的自強之路。對普通少女們來說卻並非如此。


    先天兵魂要在廝殺中成長。


    道修玄修的修煉資源難搞不談,也不受待見。


    後天凝聚天目?那點兒名額,在萬花國那樣的地方都很難搞了,何況是遍地儒修的華明兩國!課業身世得多麽出眾,才能搶到名額?


    別說被修改過的婚契了。


    最原始的那種婚契,也有無數沒有資質的少女們爭搶。


    被修改的那些就更別說了。


    被修改過的婚契有漏洞,水馨這麽個遠道而來的少女,不怎麽和內宅打交道的人都有所聽聞,這些能有一半的時間泡在各種八卦消息裏的夫人們,真的會不知道?


    在水馨的眼中,這就是自欺欺人。


    哪怕明知道這些事的背後,很可能有組織的手筆,目的很可能是為了攪亂北方局勢讓他們家國不齊無暇難顧。但對於這種“強製喚醒”的局麵,她居然有那麽幾分樂見其成。


    “林姑娘。”這時候,君九韶加快步伐走了過來,身邊還跟著夏曦。確認不是水馨恢複了原本身份和君丹奇打了起來並且秒殺了對方,君九韶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這才問候君丹齊,“三叔祖……是不是先找人將幾位夫人,還有園中昏迷的姑娘,先找地方安置?”


    水馨對著君九韶的方向挑了下眉。


    這位貌似也挺有說話水平的。


    “隨意。”君丹齊揮了揮手,“你看著辦……對了,那叫安元辰的小子,似乎是和你一起上京的?”


    君九韶奇怪的點了點頭。


    不怪他。


    之前君丹齊的威壓強烈。哪怕是有些修為又有些膽子的,沒有暈倒的夫人們,也不是真正無恙。就更別說那些仆人了。哪怕離得遠一點,但昏掉的也不少。剩下的就和沒暈倒的夫人們一樣,還在暈乎乎的時候,就被接下來的大料給砸暈了。以至於異常不專業的……居然沒人往外透消息!


    否則,君九韶怎麽會擔心是水馨將君丹齊秒殺了呢?


    一個連元嬰真君都斬過的劍心,哪怕是光明正大的對一個休養了幾十年的文膽動手……結果根本是毫無疑問的。君九韶對自己的叔祖一點信心都欠奉!


    “你叔祖……”水馨傻眼了片刻——沒辦法,儒修們多代同堂的事情太常見了,水馨甚至沒弄懂君九韶和君丹齊之間的輩分差,完全不知道他該怎麽稱唿那位逝去的夫人。


    “就在剛才,失去了自己的夫人。”水馨跳過了困難的稱唿問題,“聽說她之前就在君家主宅……所以,這應該不是什麽正常的過世方式?”


    水馨條理清晰,卻將君九韶嚇了一跳。


    他立刻就意識到了這個消息裏最重要的兩個要點,目瞪口呆。


    驚恐之中,還夾雜著幾分無語。


    要是是在君家主宅,還用得著安元辰?君家的陣法,能迴溯大部分的事件好吧?除非有那位閣老出手屏蔽。


    君九韶咽了口口水,“晚輩這就迴主宅去看看……”


    但他不知道,這絕非事情最糟糕的一點。


    就在君九韶稍微客代主職的安撫了一下君家來的客人,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下仆慌慌張張的帶來了另一個消息——


    君家那位老太太暴斃的同時,君二徽的夫人,在那兒侍疾的謝氏女,同時中毒,臉色青黑,重傷昏迷。


    但是……重點是,當時正在翰林院上班,眾目睽睽之下的君二徽,沒受到任何影響!


    很好,水馨確認,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整個明都的上層社會,隻怕都要被“君氏暗地解除婚契”的話題承包。


    君丹齊不講,君二徽,未免也太心急了吧?他和那位謝氏女,統共也才成婚沒幾年!


    聽到這個消息的君九韶,顯然整個人都懵了。


    “所以你結婚沒?”水馨挺同情的看著他。


    “沒有,還好沒有。”否則後宅一定起火。


    “別的我不知道,君道台成婚的時候,其實婚契根本就不是這個樣子吧?這也值得慶幸了。不過,婚契的更改好像挺諱莫如深的,保不定還是會有人認為,大儒們暗地裏也解除了婚契?”


    水馨自己,就是聽過這個傳聞的。


    大儒層級,國之重器,不能有那樣的弱點……巴拉巴拉。


    但知道了婚契的更改之後,水馨迴頭一看,其實絕大部分的現存大儒,都在婚契改變之前就結婚了啊!


    然後……


    君九韶詫異的看過來的模樣,倒是叫水馨又驚訝了一次,“……你不知道婚契其實是改變過的嗎?”


    看君九韶的樣子,水馨相信他事前是真不知道。


    水馨太意外了。


    畢竟君九韶可是被君幼誠帶在身邊的後代。君氏就算沒有林氏那麽枝繁葉茂,可君九韶在君氏的地位也遠非林誠思可比啊!


    林誠思告訴她的曆史君九韶原來並不知道……


    水馨扭頭看夏曦。


    “……婚契改變過的嗎?”夏曦一臉真誠的問。


    水馨想,大概她又得重新評估自己那位族兄了。


    “那你們之前知道婚契可以解除的嗎?”


    “……知道,但不知道方法。”夏曦誠實的道。


    君九韶附和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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