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猜到了鍾遠有參謀的君九韶,也並沒有想到,這個參謀會和鍾遠同級。


    當然也想不到,這個參謀能有這個本事,同樣悄無聲息的離開範陽城。鍾遠一暴露,君九韶就通知早有準備的任平逍,將這兩天發現的,和鍾遠有異常交流的人全都扣下來了。


    無疑,從這些“小人物”身上,反而更有可能抓到真正的線索。


    在君九韶看來,這應該也是林楓言沒有直接說出鍾遠名字的重要原因--這個男人,比林水馨要敏銳得多。但在同時,也就不討喜得多!


    鍾遠是個劍心,一個劍心必然有自己的堅持。就算是揭穿了又怎麽樣?他逃不逃得掉都不會暴露什麽,反而會讓他那個勢力剩下的人都產生警惕,選擇蟄伏。隻有他主動折騰些什麽的時候,才能抓到最多的把柄。


    現在的結果也證明了這一點不是嗎?


    道士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輕鬆的逃出了範陽府。他知道鍾遠會吸引火力,但吸引得如此強烈集中,道士還是知道,他應該是暴露了。


    霹靂子的爆裂氣息遠遠傳來的時候,道士還搖了搖頭。


    感覺是沒救了。


    他萬萬沒想到,差不多一個時辰之後,他還是在荒山野嶺被攔下來了。


    這會兒他的隱匿秘法因為維持在高水平消耗太大而接近失效。正在慶幸已經遁入密林丘陵地區,實力掩飾也還可以到位,距離範陽府已經有了相當遙遠的距離……就看見一個容貌絕美的女子,正抱著一柄青翠的劍,擋在他走著的峽穀小道上。


    而且,目光精準無誤的看了過來!


    這會兒,再是美貌的容顏,也顯得可憎無比。


    別說他此時受傷而對方完好,劍修近距離克製之類的話了……這家夥還有宗室血脈啊啊啊!


    為什麽會暴露?為什麽會暴露?為什麽會暴露!


    為什麽兜兜轉轉,還是能落到這人的手上!


    道士簡直要抓狂!


    雖然心底抓狂得很,道士倒也沒有強撐著。確認自己已經暴露後,道士歎口氣,也就撤掉了自己的掩護秘法。隨時準備將實力全都拿出來了。


    “好像閣下也不是很想暴露身份吧?”道士率先開口,姿態居然依然頗為瀟灑,看不出鬼鬼祟祟逃了一路的狼狽。


    “是不大想,但暴露了身份也肯定沒你慘。”水馨笑眯眯的道。隨即神情整肅,“你做了什麽!?”


    “什麽做了什麽?”道士略心虛。


    “你的身上,有一種類似於天譴的氣息。”水馨沒見過真正的天罰,但隻讓她一個劍心感應到的“標記”,總覺得應該和天罰很類似了。


    “前一次見麵的時候,還沒有。所以這兩天裏,你做了什麽?”


    道士一愣。


    要說這兩天做了什麽,除了從大儒任仲的手下逃生外,那當然是……


    他的臉色,忍不住白了一白--他沒有和鍾遠分辨,鍾遠當然也沒問。但真心的講,道士雖然想著逃生,丟了很重要的任務物品來保住小命,任務物品能有這樣的威力卻是……他真沒想到會是那樣的後果!


    “嗯,第一,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肯定沒有碰到天道的底線,想來還是沒碰觸到神魂之類的東西。”水馨很有探索精神的說,“其次,看來還真不是有心的?知錯犯錯,無心之過,還是有挺大差別的。”


    道士忍不住露出了幾分驚駭的表情。


    從金峰府的地震傳來開始,道士就完全不認為會有人相信,他是無心之過。畢竟做了就是做了,結果最重要,道士也並沒有想著要去分辨。


    然而,卻有這麽一個人,不過是見了第二麵,連問都沒有問,就說他是無心之失?


    再者……對麵這個“遺失的宗室女”,開口的話題是不是有些問題?


    他本來以為自己大致能猜到“遺失的宗室女”會想要做什麽的。在知道有這麽一個人以後。按照正常人的思維,發現自己本來有高貴的身份和地位,還有縱橫一時的天姿,卻淪落到了敵方的手中,被敵方培養長大……


    會想要去做的事情,要麽就是取迴自己的身份地位,去打擊冒牌貨,要麽就是要想方設法的報複讓她淪落到這一地步的人吧?


    在定海城之後就消失無蹤,怎麽看都和後麵一種猜測吻合。


    應該是隱藏起來調查,準備發難。


    但現在這麽一聽……


    道士竟然覺得有些摸不準,對方想要做什麽了!


    “所以,姑娘想要代天行道嗎?”道士心中懷疑,口中卻是調侃的說道。


    神情恢複了正常不說,姿態居然還挺放鬆。


    “哦,那是我的職責沒有錯。”水馨道,卻也沒有立刻動手的意思,她很認真的道,“不過,鑒於無心之失,罪不至死,你可以花消息買命。”


    她說得如此幹脆,道士反而噎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你身上傷勢未愈,動用隱匿秘法也消耗不少,一時間恢複不完全。加上我們現在的距離,和宗室血脈的克製……”水馨聳肩,“雖然戰鬥總是充滿意外,但就現在這情況,紙麵數據已經可以確認生死了。”


    道士抽抽嘴角,想想之前在龍泉山上,那驚鴻一現的劍光,無言以對。


    任他有千般花言,萬句巧語,也依然無法推翻這擺在了明麵上的絕對實力差距。


    別說現在,就是全盛時期,都已經被一個劍心劍修貼到了百米以內……都基本上已經可以宣告小命危殆了。


    “哪怕是儒修,也是有元神,也是有元神誓言的。”道士手一攤。


    能將任務物品都用掉來保命的人,要說對發布任務的人有多麽忠誠,那也是個笑話。


    順帶,他也間接承認了,他就是個儒修!


    “這關我什麽事?”水馨眯起眼睛笑道,“現在是你要想方設法讓我滿意才對啊!”


    道士再次無言以對!


    半晌之後,道士歎了口氣,“我可以把我這半年內的行動圖畫出來。”


    水馨想了想,“你先畫?”


    因為對方身上的標記淺淡,水馨倒並不覺得非要殺人性命。不管怎麽想,他之前跑去提醒龍泉山上守著的中雲衛,都不會是他背後的人給他的任務。隻憑這個,水馨就覺得他對臥龍山脈是有功的。


    所以她的態度才會這麽和緩。


    不過,這人還是很有可能和她的身世扯上兩分關聯,基本不會有“朋友”的可能。水馨要殺人也是沒任何心理負擔的。


    且水馨是個很坦誠的人,她的態度表現得明明白白,道士哪怕不是個儒修,隻要情商正常,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出來。


    道士歎著氣,在峽穀裏將一大片草叢給撥開,從身邊的一棵樹上折了一些樹枝,在地麵上畫了起來。


    他先定了幾個點——


    “這裏是原本的盤龍山脈主峰,這裏是金峰府、範陽府、落山府。”


    因為水馨之前也在龍泉山上出現過,道士先確認了這幾個點。說出一個地方,就插下一根樹枝。然後開始點京城、曲城、定海城之類的地方。看得出來,明國山河圖在他的心中熟悉無比。


    而對水馨而言,同樣也是相當熟悉了。


    道士點位置並沒有點錯。


    “半年前,我在這裏。”道士在盤龍山脈主峰的位置點了一下,然後開始述說自己的行程。從半年前開始,因為他半年前開始就沒有再停留在某個地方過了。而是不斷遊蕩。


    在盤龍山脈——現在的臥龍山脈遊蕩。他基本上沒有離開臥龍山脈的位置,最遠也就是到了臥龍山脈附近的各個城市——而且還都是府城。


    普通的村鎮,似乎隻會被他直接路過。


    而停留時間超過半個月的,都一定是臥龍山脈的林場。


    最後一個到達的林場是落山府的林場,然後就在龍泉山,被水馨撞見了。


    除此之外,道士的行跡顯得雜亂無章,似乎看不出多少東西來。


    水馨看了,卻並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她驚訝的是另一件事,“你不是官員?”


    道士嘿嘿一笑,顯然也放開了,又掏出了他的酒瓶開始喝酒,“早就不是了。”


    “我聽說,文膽級別的官員不容易致仕的吧?若是犯了什麽大錯的話,直接就廢除文膽了。重修迴去的話也不會再是文膽。”


    而這個道士裝扮的家夥,不管怎麽偽裝,他依然是個貨真價實的文膽啊!


    “嗯?”道士驀然一皺眉,看向水馨,“你在定海城連這個都能打聽到?”


    水馨麵無表情。


    道士也瞬間了悟,哈哈一笑,“我也不是致仕啊!好吧,這個也不是不能說,我是‘死’了嘛。”


    水馨皺眉。


    正如早前顧真君所說,所有文膽境以上的官員應該都是在祭天台上留有印記的。守祭天台的大儒林庸可以用這些印記去追查這些文膽。在同時,這些印記應該也能反應這些文膽的生死。而大儒林庸,在顧真君的眼中,顯然是儒修之中,最值得信任的人物之一。


    水馨也不想貿貿然的懷疑這一位後天天目的真君。


    但不管眼前的這個道士是斷開了祭天台上印記的關聯,還是幹脆就將祭天台上的印記抹除了,都必然代表,幫助他做到這些的勢力,相當之強大。


    比她之前預料的都要龐大。


    而且,宗室深深的涉入其中。


    這太糟糕了。甚至是最糟糕的一種可能!


    “你的名字?”水馨問,“你作為文膽的名字。”


    道士苦了臉。


    半晌才歎了口氣,“柳半梅。”


    水馨試探性的又挑了幾個問題問他。果然,一涉及到這個組織身後的具體人事,道士就是一副愁眉苦臉不能迴答的模樣。


    水馨也不是特別敏銳的人,找不到什麽刁鑽的問題,試探了幾個問題之後就放棄了。從一開始她也沒有打算逼供。


    最後才問了一句,“所以,你做這些事的目的是什麽?就你個人,你想達成什麽目標?”


    柳半梅喝口酒,“還要問嗎?天目謀心是不假,但誰說天目就要喜歡勞心勞心的去治理凡人、教導學生,牧守一方甚至是平定天下啊?煩死了好嗎!?我就想安安靜靜的修個長生逍遙,招誰惹誰了?我遲早要把這顆文膽,變成真正的金丹!”


    這下輪到水馨無言以對了。


    就算水馨無比契合天道的需要,在本質上是在守護這個浮月界,但就她自己,也不是為了守護浮月界而努力啊!那是她行事的必然結果,卻並不是她行事的原因。


    她好奇心重而憐憫生命,但除了少數人的生死,她根本就不真正在意。


    想想儒修的生活……不對,儒門官員的生活,水馨覺得自己也是萬萬過不下去的。


    先天天目有顆道修的心,實在是不能說有錯。


    “好吧,你可以走了。”水馨想了想,還是這麽說道。


    道士反而露出驚呆的表情,酒瓶都僵硬在半空,灑出一些酒來。顯然完全沒想到這麽簡單就能過關。


    “嗯,你真明白我畫了什麽嗎?”柳半梅確認道。


    “……如果我沒弄明白你在龍泉山上說的那些話,我見你就動手了。”水馨翻了個小小的白眼。


    “呃……”


    “對了。”水馨道,“你也該意識到了吧?指使你的人並不靠譜。”


    柳半梅的臉一黑。


    “你之前並不知道他們折騰的到底是多……多厲害的東西。”


    柳半梅歎了口氣,“人總是想要掙脫束縛的。”


    “你說那些和我據說有同一個祖先的家夥?”水馨嗤笑一聲,“宗室身上能有多少束縛?頂多皇位上那個有些——要不想背那個束縛,就幹脆別坐到皇位上嘛。又沒人逼誰上去。所以是當了皇帝再來矯情的想要擺脫束縛,還是看到了皇位也有再上升一步的可能,野心膨脹?”


    柳半梅這下確認,林水馨是真看懂了,他到底畫了些什麽東西。


    牽扯到某些東西的,不應該說是宗室……


    柳半梅有點兒意興闌珊,再說不出什麽,就這麽越過水馨,往東方走去。之前數次見到都會覺得灑脫的背影,這會兒卻有些寥落。


    水馨在他的身後按了按額頭,到底露出個有些苦惱的表情,“皇室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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