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遠的臉色幾乎已經成了黑的。


    他完全沒想到林楓言居然會那麽敏銳,又那麽決絕--那一劍有沒有留手,同為劍心,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林兄弟,這又是何必呢?”鍾遠勉強笑了笑,“那架子上的解藥,絕無虛假。”


    林楓言當然也知道這不是假的。


    他若無其事的收迴了手中的劍,“行。”


    一邊說,已經伸手取走了架子上的一半瓶瓶罐罐。


    鍾遠暗地裏鬆了口氣。


    還好,雖然這林楓言看來鎮定,但不可能真的不在意吧?如果被甩了禍亂範陽府的罪名……哪怕是劍心也吃不消!


    鍾遠也將剩餘的瓶子收走,“那麽接下來林兄弟是和我一起行動,還是分開?”


    林楓言瞥了他一眼,“一起。”


    這答案不出所料。


    鍾遠自己也並不想要單獨行動。


    畢竟這個俊美的劍修,給他的感覺並不安穩。更重要的是,他還發現了這個半天然秘境留下來的最重要的秘密!難免擔心離開了他的眼睛,會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見林楓言果然不再糾纏那晶體柱子,而是笑了一聲就往下來的洞口飛去,鍾遠狠狠的鬆了一口氣。


    那些瓶瓶罐罐裏麵,裝著的都是一種細膩的白色粉末。


    就從這一點來說,這個組織確實是有點兒底線的。


    至少沒有研究出一樣毒素,還沒收拾的辦法,就將毒用出去了。


    按照鍾遠的說明,林楓言拿出個瓶子,往周圍被劍元逼退的黑紅色汪洋中倒去。幾乎是立竿見影——粉末一下去,黑色汪洋的顏色就淡了。


    不過,還不等林楓言將手上那個小瓶子剩下的半瓶往外倒呢,整個山巒之中滲透進來的汪洋之水,就已經整個兒向後退去。


    本來已經將山巒內部的墓室給淹了三分之一了。


    眨眼之間,剩下的汪洋之水,就隻到林楓言的小腿了。


    如此的立竿見影,林楓言的臉上卻未見喜色。


    如此靈敏的反應,說明這陣法的靈智,比他之前注意到的還要高不少。更重要的是,在他之前進來的時候,陣法似乎並沒有那麽高的靈智!


    這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


    畢竟這個半天然秘境,正在走向毀滅。正常的自毀,通常都會追求敵我偕亡,是在絕境之下,坑敵人的最後一手。是能多暴烈就多暴烈。


    時間是最可能帶來變數的東西。


    敵人反應過來,或者外麵的人開始救人……種種皆有可能。


    若不能幹脆暴烈的結束一切,天知道會是什麽結果。


    但這個半天然秘境,從那被反噬的倒黴道修啟動自毀開始,這自毀的速度卻簡直是令人無語。林楓言走出山巒,重新飛上天空之後,甚至能看見,整片天空,僅僅是多了好幾道裂痕!


    而那黑紅色的汪洋,則還在醞釀著什麽。


    若非速度如此緩慢,哪裏有時間去找什麽解藥?隻能隨波逐流,在坍塌中尋找離開的路。


    如此緩慢的自毀……


    林楓言非常幹脆的,將手中的解藥不斷的往汪洋下揮灑。很快,汪洋就“退無可退”了。畢竟要堆積到一起留下空地也不容易。但是,黑紅色汪洋的顏色,卻在飛快的褪色!


    黑紅色正在變成純黑色。


    原本血雨的紅色正在迅速消失。


    當然,也多半不是消失。而是在向這片汪洋的深處匯聚——在黑色的柱子全部融化以後,這片汪洋至少也有上百米深了。完全無法看透的那種。


    這種狀況,無論是在鍾遠的解說之中,還是在林楓言自己的想法裏都是正常的。根本就不可能改變或者阻止。


    林楓言也不在意。


    沒多久,他們沒有特意去尋找的鄧遠章,就因為對手“嘭”的一下化作了無數水花消失,而呆呆的站在了汪洋之上,控製不住的氣喘籲籲。片刻之後,鄧遠章迅速拉高了高度,卻又小心翼翼的避開了那些出現在蒼穹之中的裂縫。


    他畢竟之前才中了劇毒,麵對劇毒的對手又不得不耗費大量的劍元來保護自己。也實在是為難得很。


    之所以會讓戰場不斷的轉移,也是有些扛不住的表現。


    他根本就沒有那份餘力,去追尋這一切發生的原因!


    如果可以,他都已經跑了。


    鍾遠迅速的迎了上去,“遠章。”


    “你也下來了?”鄧遠章迅速的打量了他一眼。發現他安然無恙,鄧遠章鬆了口氣。


    “多虧了那位林楓言兄弟,救我一命。”鍾遠笑道,“我之前就下來了,運氣比你好些,大概是你們牽製住了那家夥,倒讓我找到了陣法核心。可惜……”


    說道後麵,鍾遠真心實意的歎了口氣。


    寥寥數語,鄧遠章則是已經主動勾勒出了鍾遠的經曆——在“山巒中”亂撞,找到陣法核心,正想破陣,誰知道那怪物“返迴”,和他打起來。畢竟那怪物是在林楓言手中受了傷的,鄧遠章也掌握了一部分陣法核心。於是兩敗俱傷。鍾遠中毒,那怪物失去陣法核心後一怒自爆,引發了自毀程序。


    結果鍾遠又被林楓言救了。


    汪洋從黑紅色變成了黑色,總是有原因的嘛!


    “龍孽之毒那位林兄弟能解。那怪物的血雨之毒,這個能解。”鍾遠主動從自己的身上分了一部分瓶瓶罐罐出去。


    “看到紅色再灑。隻要毒素降低到一定程度,那種東西就會失去崩散重組的能力。”


    鄧遠章聽到後麵那句話,頓時鬆了口氣。


    一邊又想起另一件事來,“之前說是門中還有其他人下來了。你們可看見了?”


    林楓言沒說這事。


    鍾遠立刻就是一皺眉。


    但是他仔細想想,他下來的時候,雖然吩咐了穩重的孫琳。可剩下的那幾個……老實說,可都不是那麽聽話的孩子!尤其是易芙蓉那孩子,身上的好東西太多,明明自身修為那麽低,卻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要說跟下來,不是沒有可能!


    但就算好東西再多,到了現在……


    “沒看見。”


    鄧遠章左右看了看。


    蒼穹上的裂縫,現在數量已經有相當不少了。縱橫交錯之下,哪怕血雨止息,也極為遮擋視線。其他的感知,更是連那裂縫周圍的環境都不敢感知。對那些裂縫,本能的就有畏懼的情緒。


    鄧遠章自然也是相信自己的直覺的。


    所以明明是裂縫,鄧遠章又被那些汪洋中孕育出來的怪物逼得不要不要的,卻依然沒有往這些裂縫裏麵鑽。感覺上鑽進去就要命!


    不過,這些裂縫雖然在感知中有些可怕,本身卻並不具備多少引力。鄧遠章牽著那些怪物跑的時候,主動避開這些裂縫,避得十分容易。


    若說這些裂縫擋住了看到後輩們的視線,也是很有可能。


    “算了先不管這麽多。”鄧遠章道,“我休息下。等到你說的那種怪物出來,我也多幾分力氣。”


    鍾遠點點頭。


    若這些後輩還活著,現在的天空也沒有太大危險了。隻要小心避開那些裂縫就行。若已經死了,就更別說了。現在去找屍體什麽的更沒意義。


    所以確實,那些蒼穹上的裂縫雖然是秘境開始坍塌的外相,卻並非安全離開的通道。


    不過,引劍期的劍修,卻並沒有那麽敏銳的劍心,足以察覺到那裂縫蘊含的危險。連直覺最強的劍修都如此,就更別說其他修士了。


    所以說,雖然那叫做焦觴的劍修想要進入裂縫的想法被否決了,他本人也沒有那個勇氣自己投身進去。但他們依然落進了很尷尬甚至可以說很危險的境地——因為直覺有差,他們也無法察覺到裂縫的成型!


    於是,當飛行靈器在天空亂晃的時候,那些突兀出現的裂縫,就把飛舟嚇得到處亂躲。最後,三道先後出現的不規則裂縫的交錯,恰好將他們鎖在了裏麵!


    三道巨大的裂痕,隻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空間。


    那透露出了瑩瑩綠色的微光,隻能照耀極小的一部分空白。至少,能坐下十幾人的極品靈器飛舟,是萬萬飛不出去的。何況,這會兒靠得近了才發現,那些裂縫的邊緣,還在不停的變化。就好像有人不斷從上麵撕扯似得——瑩瑩的綠光之間,就時不時的閃過幾條黑線,那黑線又迅速湮滅。饒是如此,也足以讓人察覺到危險了。


    “不能這樣下去了。”道修主動提出,“我們得想辦法飛出去。”


    他舉目四顧,望著其他人。


    畢竟其他人不離開的話,他也不好將飛舟收起來。


    孫琳也點點頭。


    盡管那些是不是冒出來的黑色“絲線”讓她覺得有些發悚。但留在這個縫隙交錯留下的空擋裏,隻會更危險!


    “為什麽會這樣啊!”易芙蓉,也就是之前搭訕林楓言的那個少女,這會兒終於弄明白了情況,一臉崩潰。


    “我還是那個意見,與其飛出去,不如直接進去好了。”焦觴道。


    他指的自然是周圍那不動的黑色裂縫。


    以他們現在的角度來說,倒更像是被一個四處漏風的黑色圓球包圍了。也很難說那些東西是“裂縫”了。畢竟靠近了比飛舟都大得多啊!


    “隨意。”道修一撇嘴,“但反正我不進去。”


    他哥哥也點了點頭。


    這兩兄弟倒是立場一致。


    “所以你們還不下決定嗎?”另一個儒修站起來,取出了一頁文頁飛舟,“我可不想再耽擱了。我先走了啊!”


    但就在這時……


    “等下!”易芙蓉似乎想到了什麽,猛地大喝了一聲。


    儒修挑了挑眉,瞅了她一眼。


    說起來,這裏的人數雖然不很多,“二代”卻有好幾個。正如那道修所說,他是出自書香家族。這單身一人的儒修也是如此。他是中雲道道台的後人之一。


    不過,和這易芙蓉相比,卻又差了不少了。


    易芙蓉是個先天五品兵魂,論兵魂,也是中等了。是以,她的父母才會將她送到劍派裏來修煉。但事實上,卻也並不指望她能夠在劍修的道路上,又怎樣的作為。否則也不會給她那麽多東西傍身了——這靈器飛舟上貼著的符籙,可幾乎都是易大小姐的貢獻。


    易芙蓉的祖父,是明國六部裏的工部侍郎,距離大儒也隻有一步之遙。父親雖然是後天天目,此時也已經做到了府台的位置上。母親則更是名家之後、先天天目,當初能嫁給她的父親,也不知道驚爆了多少人的眼球。


    作為老來女,自然是備受寵愛的。


    易芙蓉在自己的儲物環裏四下翻找,取出了一塊玉佩來,“我想起來了,母親說過,這是危險的時候用的!”


    ——然而在易大小姐的人生裏,這才是她第一次真正的冒險,真正的陷入危機!


    所以就是之前,她都忘了這迴事!


    道修看了看玉佩的樣式,揚了揚眉。


    這玉佩乃是白玉,樸實無華。唯有內部一點鮮紅色,絲絲縷縷,勾勒出了一隻鳳凰的模樣來,頓時就將整塊玉佩的檔次,給拔升了幾個層級。更是讓這玉佩,很難進行更複雜的雕刻了。


    易芙蓉也不解釋了。


    直接咬破自己的手指,催逼出了幾滴心頭血來,滴落在了玉佩上。


    道修和他的兄長對望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欲言又止之色,卻又終究是都沒有開口。能說什麽呢?畢竟是猜測啊!


    易芙蓉的血滴落上去之後,迅速融入了玉佩之中。那勾勒了鳳凰的模樣,卻終究顯得有些單薄的紅色,迅速的豐盈起來,熊熊燃燒!


    血紅色的火焰,將整塊玉佩完全包裹。


    下一秒,他們頭頂的那道裂縫,那仿佛吞噬一切的黑色,居然抖動起來。越來越劇烈!


    在那一片漆黑之中,也出現了盈盈的紅光!


    易芙蓉福至心靈,大吼一聲,“快走!”


    但是,道修卻依然穩住了自己的飛舟,“不行!”


    “哎呀!”易芙蓉一跺腳,根本就不管這道修了。她是有飛行靈靴的,腳下一踩,自己就衝著那紅光飛了過去。而焦觴和另外一個劍修目睹這一幕,也頓時下定了決心,飛身跟上!


    ——易芙蓉的救命之物,總不可能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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