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界內,澹台燼和娰嬰走進去,九轉玄迴陣上方,洗髓印緩緩旋轉,環繞著洗髓印的饕餮之魂原本是透明的,現在已經有了實形。


    九個方位分別有九扇門,下為大,上尖銳,匯聚成一個“聚靈鬥”,洗髓印便在無形的鬥上方,吸納著天地間的靈氣。


    源源不斷的靈氣被玄迴陣變成魔氣,從下方四散開來,重新迴到天地間,供妖魔們修煉。


    周圍魔氣森然,鬼哭聲陣陣。


    娰嬰當初血洗好幾個門派,用來開啟玄迴陣。許多仙魂被困在這裏,染了魔氣,成了鎮守玄迴陣的魂靈,日夜啼哭。


    澹台燼抬手,握住一縷殘魂,認出了他:“太虛掌門的魂魄。”


    “正是。”娰嬰笑道,“這老頭修為不如何,但至今魂魄沒有被魔氣汙染,想把他煉成守陣靈,倒是要耗費娰嬰不少功夫呢。”


    娰嬰觀察澹台燼的表情,澹台燼收緊手指,捏碎了太虛掌門殘魂:“冥頑不靈。”


    殘魂破碎以後,澹台燼揮袖,太虛掌門的散魂飛向九個角落,徹底變成魔氣。


    娰嬰掩唇,嬌笑起來。


    她心中原本有所懷疑,現任魔君按理說當與上古魔神平分秋色,可澹台燼的邪骨消散在五百年前,娰嬰總怕他心還向著那些修士。


    如今看來,自己多慮了,生來便輕視生命的天生魔神,手段比自己殘忍,實力也令人心驚。


    旱魃可做不到隨手就能捏碎人的魂魄。


    “如今九轉玄迴陣愈發強大,大半個人間全是魔氣,很快這些魔氣就足夠開啟塵封萬年的同悲道。”娰嬰眯眼道,“可是前幾日,九轉玄迴陣中,似乎有靈氣溢出。”


    不該這樣,眼見就能開啟同悲道了,這個時候玄迴陣卻出了問題。


    澹台燼在心中冷笑一聲,祭出斬天劍,斬天劍飛向陣法中的傷門,帶出一個銀魚鈴鐺。


    娰嬰見到鈴鐺,眼神冰冷:“原來是逍遙宗那老牛鼻子留下的東西在作祟。”


    澹台燼把銀魚鈴鐺扔給她,走出陣法,結界在他們背後闔上。


    娰嬰毀掉鈴鐺,追上他:“聽說驚滅大人昨夜獻了幾個魔姬給魔君?”


    澹台燼看著烏壓壓的血鴉,道:“你的消息倒是靈通。”


    “妾可不是吃醋。”娰嬰的手搭在他肩上,塗滿蔻丹的手指下滑,“隻不過區區低等魔姬,配不上魔君。魔君能予她們修為,她們能予魔君什麽?”


    娰嬰嬌嬌笑道:“妾自上古誕生,與天地同壽,待他日同悲道開啟,六界皆妖魔,妾才是能陪魔君數萬年的人。再說了……”


    娰嬰頓住,媚眼如絲:“魔君不想知道,上古冷清無欲的眾神是如何雙修……嘶!”


    她話還沒說完,撫上澹台燼手臂那隻手突然一疼。


    娰嬰連忙捂住自己手掌,咬唇道:“魔君。”


    “娰嬰。”澹台燼湊近她耳邊,譏誚笑道,“需不需要本尊提醒你,你這具美人皮下,隻是一具……腐朽幹枯的軀體。”


    娰嬰臉色一變,眸光冰冷。數萬年來,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事實,卻從來沒人敢在她麵前說。


    “旱魃”說直白些,就是上古的一具僵屍,沒有血液,有強大的力量,卻容顏可怖。


    娰嬰跟隨上古魔神之時,就傾慕那具強大身體的力量,可是上古魔神不近女色,隻有野心。


    現在年輕的魔君既然願意走雙修合和之道,娰嬰自然饞天生邪物的力量。


    生來便是黑暗的主宰,多麽令人向往。


    可這個人的心,比曾經那位魔神更加冷,他薄唇吐出來的字眼如刀,帶著輕慢的羞辱。


    娰嬰收緊拳頭,心中的憤怒和不甘滋味隻有她自己清楚。


    若是其他人敢說這樣的話,早就被她碎屍萬段。偏偏眼前的玄衣少年是她的君王,她眸光冷厲過後,重新帶上笑意:“娰嬰明白了。”


    澹台燼彎起唇,道:“你很聰明,比驚滅那個蠢物聰明得多,你總該明白,什麽東西該想,什麽東西不該想。”


    說完這句話,澹台燼也沒看娰嬰什麽表情,消失在密林中。


    他迴到魔宮,不出意料,塌上那位小魔姬不見了。


    澹台燼抬步,走入殿內暗藏的通道。


    公冶寂無被關在裏麵。


    澹台燼走過的地方,藍色磷火幽幽亮起,澹台燼施施然在公冶寂無麵前坐下。


    “怎麽,見過她了?”澹台燼說這句話時,帶著笑意,可他眼睛是冷的。


    公冶寂無抬眸,玄衣少年墨發紅唇,在藍色磷火的映襯下,他精致漂亮,神情無聲透著一股對自己的厭惡。


    “滄九旻,你到底想做什麽?”


    “滄九旻?”澹台燼撐著下巴,“本尊險些忘了,你沒有上輩子的記憶。公冶寂無,或者說蕭凜,本尊和你打個賭,如何?”


    公冶寂無平靜看著他,仿佛在看一粒塵埃。


    澹台燼惡意地彎起唇:“你這樣的人,出生便高人一等,受萬人敬仰。可是你猜,你倘若失去靈力,成了一個普通人,墜入凡塵,他們還會不會尊敬你?”


    公冶寂無冷冷看著澹台燼,他不清楚澹台燼對自己的敵意從何而來。


    “嗤,小心。”澹台燼眼尾挑起,笑道,“凡人有時候,比我這樣的妖魔更可怖哦。”


    笑語間,澹台燼抬起手,封印了公冶寂無的靈台。


    公冶寂無身上的鎖鏈隨之脫落,靈台被封印,公冶寂無和凡人無異,他臉色蒼白,沒有說話。


    澹台燼憐憫地看著他,半晌止不住低笑起來。


    下一刻,原本還無還手之力的公冶寂無,袖中飛出一枚金色的針,刺入澹台燼心髒。


    澹台燼看著這枚針,臉上的笑容淡了。


    上麵有蘇蘇的氣息。


    想來是蘇蘇留給公冶寂無防身的,公冶寂無卻選擇用來殺他。


    他低頭,把那枚針取出來,麵無表情把玩著。


    公冶寂無閉了閉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你對小師妹做了什麽。”


    澹台燼身上也帶著蘇蘇的氣息。


    熟悉的修士間,自然認得彼此的氣息。公冶寂無很確定,眼前這個人是故意的。


    澹台燼笑道:“你說呢?”


    方才虛偽的平和被打破,澹台燼頭一迴在始終淡然的公冶寂無眼中看見滔天怒意。


    澹台燼並沒有覺得高興,他心中那個陰暗角落,無時不刻不在嫉妒著眼前這個人。


    不管過去多久,依舊嫉妒。


    黎蘇蘇來到自己身邊,永遠都有目的。曾經為抽他邪骨,如今為毀去九轉玄迴陣。


    無論怎樣騙自己,有些東西一但點破,就像刺入心髒的一根又一根滅魂釘。


    而黎蘇蘇永遠不可能這樣對蕭凜和公冶寂無。


    五百年前,她多愛蕭凜啊,五百年後,也命都不要來魔域尋公冶寂無。


    不過沒關係,蕭凜已經是個廢人,隻要扳指還在自己手中,隻要自己身上有黎蘇蘇想要的東西,她心不在他身上,人也總會是他的。


    公冶寂無皺著眉,他的小師妹,怎會和這樣的魔物在一起?


    “本尊不殺你,但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造化。”澹台燼冷冷說,“滾到人間去,越遠越好。”


    至少他活著一天,公冶寂無永遠不要出現在他麵前膈應他。


    澹台燼揮袖,公冶寂無身影消失。


    他知道,他不能殺了蕭凜。五百年前就明白了,活人永遠爭不贏死人。


    但若這次……蕭凜是活下來那個,而自己是死去那個呢?


    澹台燼麵無表情看著眼前的虛空,許久走出密道。


    蘇蘇白日去水牢看了眼自己傀儡,它無比虛弱,一看見堅持不了幾天了。


    蘇蘇隻能在七日內拿到扳指,毀了九轉玄迴陣才行。


    驚滅聽說魔君留下了他昨夜送去的小魔姬,喜形於色,今日還讓蘇蘇去送酒。


    這些醉神釀是他搜刮來的,人間帝王都不一定能喝到一壺。


    這恰好符合蘇蘇的心意。


    她在醉神釀裏下了衢玄子給的藥,隻要澹台燼喝一滴,就人事不省。


    現在知道了九轉玄迴陣在哪裏,隻差那枚打開結界的扳指了。


    她端著酒壺進入澹台燼的宮殿。


    玄衣魔君靠在石座上,麵前懸空有一麵水鏡。


    蘇蘇進來,他微微轉過目光,說:“過來。”


    蘇蘇走過去,發現水鏡裏竟然是衢玄子、清無長老和清謙長老等人。


    他們全部被關在一處陰暗的地方。


    蘇蘇一驚,旋即發現不對勁。


    娰嬰沒有能力打敗那麽多仙界中人,澹台燼又沒出魔域,修士們不可能就這樣被困住。


    她困惑地去看澹台燼,他正好也在看她,微笑道:“如何?”


    “魔君,他們是誰?”她故作不知,好奇問道。


    澹台燼低眸,手指卷住她的發,讓她坐在石座旁:“衡陽宗、赤霄宗的掌門和長老。”


    在她配合眼中流露出傾慕的時候,他笑笑:“當然,都是假的。”


    “假的?”


    “幻顏珠變出來的妖魔罷了。”他漫不經心地說,少女發絲如瀑,手感極好,他饒有興致看著她,“你說,若赤霄宗的‘掌門’,去衡陽宗殺人,有幾個人能防得住,嗯?”


    蘇蘇目光冷下來:“魔君可真聰明。”


    澹台燼手拂過,水鏡頃刻消失。


    這是娰嬰的計謀,九轉玄迴陣需要的魂魄和靈氣都不夠,娰嬰急著開啟同悲道,自然會打仙門的主意。


    澹台燼隨口便說給了身邊的小奸細聽。


    “今日什麽修為?”澹台燼淡聲問。


    蘇蘇抬起頭,本來還想說“凝元”,可是想到什麽,她咬牙笑道:“多謝魔君,妾已至‘意欲’境界。”


    我可真是謝謝你。


    他眼裏突然帶上幾分笑意,控製不住的那種:“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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