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僵持了一會兒,蘇蘇捂他嘴捂累了,怕澹台燼把夜影衛叫進來,她幹脆扯下一塊帳子上的布料,粗魯地塞進他嘴裏。

    蘇蘇的腿壓在虎須上,那老虎成了精,連虎須都帶著妖氣,比尋常繩子鋒銳,沒一會兒,澹台燼手腕就被磨破了皮。

    他身體顫了顫,咬緊牙關。

    蘇蘇看了一眼,完全沒有同情他的想法,故意用膝蓋往下摁了摁——

    她惡從膽邊生,心道,嵌入肉裏才好。

    大冬天的,並不熱,可澹台燼身上出了汗水。

    許是疼得狠了,他身子一直在顫抖。

    蘇蘇起先還有精力看著他,可她去柳州的路上,背著老夫人長途跋涉,這會兒嬌嫩的腳底都起了泡,整個人疲憊不堪,她疲倦睡在澹台燼肩膀上。

    青年突然抬起眼睛。

    蘇蘇睡了,勾玉卻沒有。

    因為上次的傀儡術,一旦蘇蘇和澹台燼相處,勾玉萬分警醒,於是它愣愣地看著澹台燼微紅的眼睛。

    他額上也有一層汗水。

    澹台燼的唇微微幹澀,他看了眼肩膀上的少女,唿吸急促。

    他的嘴被堵住,勾玉緊張地看著他,生怕他對蘇蘇不測。可是出乎意料,他什麽都沒做,維持著這個姿勢,喘息地看著黑色帳幔。

    勾玉想吞一口唾沫——如果它有的話。

    它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可是這種情況此前還真沒遇到過。澹台燼看起來很難受,可是又不像難受。

    它疑惑地看著,澹台燼漆黑的瞳盯著帳幔,好半晌,澹台燼急促的唿吸才平複了些。

    他眸光變化莫測,最後闔上眼睛。

    這迴真的什麽都探究不到了,沒有辦法,勾玉為了節省靈力,隻能再次陷入沉眠。

    第一縷天光亮起的時候,澹台燼睜開眼睛。

    虎妖探頭探腦縮小走進來。

    它噴了口氣,澹台燼手腕上的虎須悄無聲息脫落。澹台燼無情推開身上的少女,走下床去。

    蘇蘇被他推醒,一睜眼看見太監們進來給澹台燼穿衣裳。

    看見澹台燼手腕上深可見骨的傷口,有人倒抽一口涼氣,手一抖,扯到了澹台燼的發絲。

    蘇蘇聽見他溫和含笑的嗓音:“拖出去。”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蘇蘇愣了愣,慢半拍反應過來因為一根頭發,澹台燼要殺人。

    她正要說話,殿外有太監通報。

    “昭華郡主來給陛下見禮。”

    聽見葉冰裳的聲音,蘇蘇靠在黑色帳幔內,沒再說出聲。

    澹台燼頓了頓:“讓她進來。”

    葉冰裳穿了一身藕色衣衫,裙擺繡了精致盛開的梅花。她今日妝容也頗為用心,額間半朵嬌豔欲滴的紅梅,襯得她本就傾城的容貌更加美麗。

    若不是因為般若浮生,蘇蘇對她不喜,這會兒也會覺得她賞心悅目,楚楚可憐。

    這個女人身上有種別樣的魅力,連勾玉都感覺到了。

    勾玉喃喃說:“奇怪,也不是沒有見過比她更好看的人,小主人你的真身就比她好看一萬倍,可是總覺得她很吸引人。”

    蘇蘇說:“難道是因為氣質?”

    勾玉想不通:“大概是吧。”

    葉冰裳來見禮,算走程序。畢竟作為夏國送給澹台燼的“禮物”,她默認是他的女人,理當有個名分。

    本來昨夜澹台燼按理應當歇在她宮中,第二日給個名分,可是澹台燼並沒有去。

    葉冰裳臉上沒有哀怨之色,她禮貌地給澹台燼見了禮,皺眉說:“妾看見外麵的小太監受杖責,實在可憐。不知他犯了什麽錯,陛下可否寬恕他?”

    澹台燼說:“一點小事,既然你為他求情,便算了吧。”

    他看了眼身邊的大太監,大太監心領神會,出去辦事了。

    葉冰裳露出淺淺的笑意:“陛下寬厚。”

    澹台燼也笑了。

    勾玉不平道:“對葉冰裳就有求必應,對小主人就要等價交換。”

    蘇蘇摸摸它,半點兒也不生氣。

    澹台燼似乎忘了帳子裏還有個蘇蘇,也或許是不想葉冰裳發現蘇蘇的存在,他半眼也沒往賬內看。

    葉冰裳十分懂分寸,見禮以後從容告退。

    沒多久澹台燼也走出門去。

    頂著周國君主的身份,他現在得上朝。

    蘇蘇從帳子裏跳下來,往門口走,她想去看看老夫人被安置在哪裏。出門遇見老虎,老虎驚恐地看她一眼,用爪子捂住虎須。

    很快它反應過來這樣太掉價,爪子放下,轉身變大,用屁-股堵住門,不許蘇蘇出去。

    蘇蘇咬破手指,淩空化了個符。

    空中出現一支冰棱形狀的武器,在空中旋轉。勾玉同情地看了眼不怎麽聰明的賤老虎,下一刻,冰錐刺進老虎屁-股。

    它痛苦地嗷出聲,夾著尾巴頭也不迴地跑了。

    蘇蘇走出去。

    突然明白澹台燼為什麽寧願折騰屍妖來打仗,也不怎麽動用老虎。這家夥看起來嚇人,實際是個沒有智商的草包。

    也就隻有澹台明朗喜歡它威武的外表,用來充門麵。澹台燼不太看得上這虎妖。

    蘇蘇穿著宮女服,反倒是方便。

    澹台燼至今沒有舉行登基大典,周國一直處於戰亂,百廢待興,宮裏生麵孔也多。

    她四處看,竟然沒人攔她。

    轉過一處假山,蘇蘇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是個宮女——

    恍然見到她的側臉,蘇蘇覺得十分眼熟。

    那個宮女一轉頭,也看見了蘇蘇,她瞪大眼睛,連忙用袖子擋住臉,就要慌張離開。

    現在沒有弱水束縛,蘇蘇想留一個人十分簡單。

    她飛身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龐大人,我認出你了。”

    “宮女”放下袖子,露出一張通紅的臉。

    龐宜之羞憤欲死,他恐怕也萬萬想不到混入周國皇宮,會撞見蘇蘇。還是在他穿女裝的時候。

    毒舌的龐大人穿上女裝分外違和。

    他沒有澹台燼那種精致的容顏,文人的清高也使他沒法拉下麵子,走路的姿勢很不自然。

    蘇蘇心想,他這樣沒被發現簡直是個奇跡。

    “龐大人,你來周國做什麽?”

    聞言,龐宜之眸光冷了幾分,方才的窘迫散去。他握拳道:“澹台狗賊強迫宣王妃,對她來說,這簡直是折辱!我來帶她逃走。”

    蘇蘇愣了愣,想起這位大人曾為葉冰畫過畫像,想必也傾慕葉冰裳。

    龐大人是先前除了葉家之外另一個主戰派,蘇蘇對他很有好感。

    她搖搖頭,提醒道:“澹台燼心思深沉,遠非你看到的這樣簡單。你能混入皇宮就不容易,更別提帶走葉冰裳,他不會容許別人動他的人。”

    龐宜之看她一眼,眼睛裏帶著濃重的愧疚之色。

    “葉……葉三姑娘,抱歉,得知你被流放柳州,在下

    沒有第一時間來救你。在下答應過宣王,護宣王妃安全。”他低聲說道,“宣王留下了一支暗衛,名潛龍衛,潛龍衛有實力救走宣王妃。”

    蘇蘇聞言,沒有很吃驚。畢竟蕭凜的身份地位在那裏,他是個聰明剔透的人,手中不可能沒有底牌。

    這支暗衛,一定很厲害,看龐宜之輕而易舉出現在這裏就知道了。

    可惜,蕭凜留下它給葉冰裳,卻沒有預料到他的妻子沒用到半年,就去了澹台燼身邊。

    聽龐宜之的說辭,葉冰裳想來也不知道蕭凜還留了這麽厲害的東西。

    蘇蘇說:“你有沒有想過,葉冰裳自願留在周國皇宮?”

    龐宜之說:“這不可能!”

    他譴責地看了蘇蘇一眼,葉大姑娘何等人物,現在內心痛苦還來不及,估計一直在想辦法保住貞潔,怎麽會甘願留在那個暴君身邊!

    蘇蘇就知道他不會信,她不再勸,點點頭:“那你自己小心。”

    龐宜之見她要走,出聲道:“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蘇蘇迴頭,笑了下:“我還有事要辦,多謝龐大人好意,山高路遠,大人珍重。”

    龐宜之追了兩步,遙遙看著她走遠。

    他握緊拳頭,折身尋葉冰裳去了。

    蘇蘇自然沒能見到老夫人,廿木凝帶來老夫人書信。

    書信隻有四個字——“安好,勿念。”

    蘇蘇鬆了口氣。

    廿木凝冷冷說:“隻要葉三小姐安分,老夫人自然無事。”

    頓了頓,她補充說:“不要讓昭華郡主看見你,她會不高興。她不高興,陛下也會不高興。”

    蘇蘇笑看了她一眼:“好啊。”

    廿木凝不吭聲了,知道的明白澹台燼拿蘇蘇當宮女撒氣,不知道的還以為金屋藏嬌。

    蘇蘇也沒別的地方去,幹脆盤腿在承乾殿修煉。

    天色擦黑時,澹台燼迴來了。

    他深深看她一眼,開口問:“今日去了哪裏?”

    蘇蘇說:“想看看祖母,就隨意逛了逛。”

    “哦?看見什麽了?”

    蘇蘇看他一眼:“金子堆砌的宮殿,到處都是錢。”

    他抿唇,眼裏的狐疑散了不少,嘴角輕輕一勾。

    “孤突然想到,要你做什麽了。”

    蘇蘇愣了愣:“什麽?”

    “過來。”澹台燼看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蘇蘇跟著他走進承乾殿旁邊的小書房。

    這個小書房是曆代周國皇帝用來臨時批閱奏折的地方,如今桌上沒有奏折,隻有一疊成色上好的符紙,還有研磨好的朱砂。

    “教孤畫符。”他命令說。

    蘇蘇不語。

    澹台燼沉下臉:“你不願意?”

    蘇蘇說:“你有老道士,他也會。”

    澹台燼威脅地開口:“葉老夫人。”

    蘇蘇磨磨蹭蹭過去了,她在桌案前坐下,問他:“想學什麽?”

    她知道澹台燼是個好學的人,卻並不怕他學會這些。

    畢竟她修仙術,澹台燼天生邪骨,他隻能修魔。魔和仙修煉法則不共通,他根本使不出來仙術。

    澹台燼說:“皆可。”

    蘇蘇想了想,提筆畫了個符咒,她笑著遞給他,問到:“要試試嗎?”

    澹台燼看她一眼,說:“你試給孤看。”

    蘇蘇立刻說:“這張符沒有畫好,重新來。”

    她正要毀去符咒,手腕被人握住,澹台燼冷聲道:“試給孤看!不然讓葉老夫人試。”

    蘇蘇瞪著他:“真沒畫好。”

    他臉上森然,顯然認為蘇蘇會害他。

    蘇蘇說:“我試就我試!”

    她猶疑地拿起符咒,看澹台燼一眼,在他警惕的目光下,她咬牙一念。

    澹台燼漆黑的瞳孔中,符咒消散,蘇蘇衣衫散落一地。

    她消失不見,衣衫下探出一隻巴掌大的粉紅色小兔子。

    小兔子懨懨趴在宮女裝上。

    澹台燼足足愣了許久,隨後他麵無表情拎起兔子耳朵。

    巴掌大的粉兔子惱怒看他一眼。

    他直勾勾看著她,突然彎起唇。

    他眼裏帶著淺淺的笑意,嘴上惡劣地說:“拿根胡蘿卜進來。”

    小粉兔瞪著腿,在他掌下掙紮。

    澹台燼往椅子上一坐,把小粉兔放在腿上。

    沒一會兒,小太監拿了根胡蘿卜進來。他無意間看見陛下掌中的兔子,被萌得心肝顫,這小兔子毛茸茸的,竟然還是粉色!

    小太監低下頭,連忙退出去。

    澹台燼拿起胡蘿卜,抵到蘇蘇嘴邊:“吃。”

    小粉兔抗拒地別開頭,身上的毛鬆軟炸開。

    他摸到一手軟綿綿的毛,像嵌在棉花堆裏一樣舒服。澹台燼說:“孤讓你吃。”

    誰要吃胡蘿卜!

    粉兔子想跑,卻跑不掉。

    她急得撓他,最後卻是兩隻小爪子搭在他掌心,拚命撓,半點兒傷口都沒有。

    他捏了捏粉嫩嫩的爪子,漫不經心說:“吃了胡蘿卜,孤許你一個條件。”

    粉兔子抬起圓溜溜的眼睛看他。

    澹台燼看她一眼,平靜地說:“真的。”

    粉兔子沒動,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目光看著他,一口咬在他手上。

    澹台燼才要說什麽,粉兔子消失,腿上一重,多了一個赤-裸的少女。

    少女眸光冷清,和方才軟萌的形象完全不同。也正如此,更加顯得難以接近,驚心動魄。

    手指下一片溫軟,澹台燼低頭,發現自己修長的手指還在她口中。

    澹台燼頓了頓,並沒有從她嘴裏抽出來。

    下一刻,少女感知到唇間的手指在做什麽,慍怒看著他。

    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他臉別過去,腿上赤-裸的少女不見,她抬起手,撿起地上的衣衫,等澹台燼再轉過頭,她已經用衣裙裹好自己。

    “變.態!”她冷聲說。

    澹台燼抿唇,他手指還是濕潤的,破天荒沒有辯駁。

    正在這時,外麵有人急切道:“稟陛下,宮裏發現刺客。”

    蘇蘇一愣,瞬間想到白日裏遇見的龐宜之,她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該不會龐宜之被發現了吧?

    澹台燼抬起她下巴,打量她,聲音淡淡地問:“你在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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