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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放亮,北方夜半蝕骨的清冷,還沒有完全褪盡,微微的秋風又吹來些許新的寒氣。


    寧遠城北門外十五裏,建奴的軍營開始躁動起來。


    先是士兵們被一陣低沉的牛角號驚醒,他們一個個就著馬奶酒,撕咬著牛肉羊肉,作為各自的早餐。


    接著,仍在睡熟的蘇赫巴魯被他的親兵喚醒,他打著哈欠,揉了揉發澀的眼睛,發現晨曦已經透入他的行軍大帳。


    蘇赫巴魯掀開皮被,左手撐起**鋪下的皮墊,彎腰縮腿,一骨碌從**上爬起來。


    “士兵們呢?都起**了嗎?”蘇赫巴魯一邊穿衣,一邊問他的親兵。


    “士兵們都起來了,現在正吃著早餐。”親兵一邊說話,一邊將一大塊熟牛肉塞進嘴裏。


    現在才是秋天,離結冰還早,女真人的早餐不用生火,幾塊煮熟的牛肉或者羊肉,就著冰涼的馬奶酒,就是他們最美味的早餐。


    蘇赫巴魯已經係好衣帶,他接過親兵遞過來的熟牛肉和馬奶酒,一邊飲食,一邊聽著外麵的動靜。


    士兵們鳥雀班嘰嘰喳喳,清晨的寧靜早被他們撕裂得粉碎。


    蘇赫巴魯的眉頭卻是舒展開來,既然士兵們有時間說話,那他們應該已經吃飽喝足了。


    他將啃剩下的熟牛肉和喝剩下的馬奶酒還給親兵,然後一抹長滿胡須的大嘴,“走,去外麵瞧瞧。”


    “額真來了!”有人低唿,全場立即安靜下來,軍營有恢複了它固有的寧靜。


    蘇赫巴魯很喜歡這種感覺,士兵們對他一如既往地敬畏。


    “你們都吃飽喝足了?”蘇赫巴魯緩緩從士兵的群中穿過。


    “是,額真。”迴答的人數不多,卻很整齊。


    “既然吃飽喝足,那就上馬、列隊。”蘇赫巴魯接過親兵遞過來的韁繩,將左腳伸進馬鞍,縱身一躍,已經穩穩跨在在馬背上。


    上馬、列隊是女真人自小就訓練出來的馬術基礎,不一會,所有的士兵都端坐在馬背上。


    八個牛錄,八支縱隊,在蘇赫巴魯的麵前一字排開。


    “留下一個女真牛錄看守大帳,其餘的人,隨我去攻打寧遠城。寧遠是女真人的固有領土,我們一點要從漢人的手中搶迴來。”蘇赫巴魯的戰前動員就這麽簡單。


    即使沒有蘇赫巴魯的戰前動員,這些自小學習騎射、習慣了殺戮生活的人,聽到有仗可打,也是連腹股溝都充滿力量。


    “奪迴寧遠,誓殺漢奴!”整齊的聲音,有節奏地迴蕩在軍營的四周,幾乎要傳到寧遠城。


    那名留守大帳的牛錄額真頓時苦著臉,他的士兵也是忿忿不平,似乎他們的額真已經得不到蘇赫巴魯的信任。


    “額真,為什麽要我們留守大帳?為什麽我們不能去奪迴寧遠?”留守大帳的那名女真牛錄額真,終於鼓起勇氣,向蘇赫巴魯提出自己的要求。


    “是呀!額真,為什麽要我們留守大帳?讓漢人去留守大帳吧!”在要求出征這件事上,士兵們全力支持他們的牛錄額真。


    “放肆!”蘇赫巴魯一聲斷喝,所有的士兵立即閉上嘴巴,就是沒來得及閉上嘴巴的,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大帳是全軍的核心所在,有我們賴以生存的牛羊肉和馬奶酒,如果大帳有什麽閃失,你們打算喝西北風呀?”


    “是,額真。”那名牛錄額真退出了隊列,帶著他的士兵準備返迴大帳,繼續吃他的牛羊肉,喝他的馬奶酒,沒有睡好的士兵還打算睡個迴籠覺。


    不能去戰場劫掠財物,士兵們都是無精打采的樣子,連那名牛錄額真都是低著頭,好像愧對他的士兵。


    “漢軍牛錄,帶上攻城的雲梯,立即出發。”蘇赫巴魯沒有心思去斟酌屬下的心情,他正在想著,能不能在午飯前攻下寧遠,去城中吃頓熱飯,要是再有幾個美麗的漢人姑娘就更好了。


    城裏的漢人本來已經是大金國的子民,但他們在寧遠城被明軍占領的時候,並沒有以身殉國,蘇赫巴魯也不再當她們是大金國的子民了,誰叫他們是反複無常的漢人呢!


    野外的祥和被馬蹄的噠噠聲撞得粉碎,空氣中流淌著興奮、激動、期待的因子。


    一炷香的時間,蘇赫巴魯就帶著他的士兵來到寧遠的北門外,在距離城門一千五百步的地方,所有的士兵都停了下來。


    “漢軍牛錄,進攻。”蘇赫巴魯威嚴的聲音,肆無忌憚地迴蕩在每一名漢軍士兵的耳畔。


    漢軍士兵沒有猶豫,他們下馬,十人一組,抬著長長的攻城雲梯,迅速向寧遠城門靠近。


    “額真,你怎麽能讓漢人擔當前鋒?以他們孱弱的戰鬥力,一定會折了我們的銳氣。”斡裏不對蘇赫巴魯的做法十分不滿。


    “先鋒?哈哈,斡裏不,難怪你隻能擔當我的劄蘭章京。”蘇赫巴魯用力拍了拍斡裏不的後背,“我隻是讓他們將攻城的雲梯送到城下,真正的攻城,哈哈,還輪不到他們。”


    “……”


    寧遠,北城門的城頭上。


    李行隱藏在女兒牆的後麵,不時探出腦袋,觀測建奴的一舉一動。


    “讓漢軍前來送死?有趣,看來這個建奴的頭領,也不完全是草莽。”


    “旅座,一千步了,已經進入火炮的射程。”觀測兵大聲提醒李行。


    當年明軍在寧遠大敗時,不但士兵沒有及時撤出,還留下大量的物資,光火炮就有數百門,建奴經過整理,將完好的火炮重新安裝在遼東的各個城池,寧遠城是建奴與大明對峙的最前線,每座城門都安裝了八門火炮。


    “每四門火炮為一組,集中炮擊一架雲梯,不求全部破壞,力求破壞一個是一個。”李行按照先前的計劃,果斷下達命令。


    “轟……隆……”


    “轟……隆……”


    “轟……隆……”


    ……


    八枚實心彈,分別盯住兩架雲梯。但實心彈的打擊範圍實在太小,如果不能直接擊中目標,那隻能靠實心彈向前滾動時掃過的距離。


    一枚實心彈擊在雲梯的右側不到一步的地方,跟在雲梯旁邊的一名士兵被砸中前胸,那名士兵還站立遠處不動,實心彈卻是透體而過,他的胸口留下一個比拳頭還大的洞穴,鮮血立即向身體的前後同時噴出。


    那名士兵的身體還維持著平衡,直到身體裏的血液流盡,才軟軟地倒了下去。


    在建奴的高壓下,漢軍士兵沒有時間為戰友悲傷,他們低著頭,繼續向城牆靠近。


    “哎!”剛才開炮的那名炮手一陣惋惜,如果在向左一步,那架雲梯應該就能毀掉。


    李行看出了實心彈飛行的軌跡,他大聲對炮手說:“調低炮口,盡量落在雲梯的前麵。”


    炮手們迅速調整炮口,幸好城下全是步兵,而且還抬著沉重的雲梯,速度並不快。


    又是八枚實心彈。


    這次炮手的運氣太好,一枚實心彈直接擊中雲梯中部,雲梯中部頓時斷裂,斷口猛地向地麵戳下去,而雲梯的兩段卻是向上抬起。


    雲梯中部的兩名士兵,一名被雲梯活活壓死,另一名被雲梯的斷口戳進胸口,立時亡魂三千裏;雲梯兩段極速上揚,將抬著雲梯的四名士兵直接拋向空中,再狠狠地摔在地麵上。


    第三波炮擊,一枚實心彈從地麵彈起後,砸在一架雲梯的尾部,實心彈的動能迅速傳替給雲梯。雲梯的尾部被甩出一步多遠,抬著雲梯尾部的四名士兵,也被掀翻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旅座,他們進入一百步了。”觀測兵再次提醒李行。


    李行將腦袋從垛口探出,他發現這些漢軍士兵根本沒準備張弓搭箭,隻是抬著雲梯一路小跑著往城下衝,“別緊張,這些漢軍沒有戰鬥力,放他們到五十步再打。”


    距離越近,燧發槍的命中率越高,而且,漢軍士兵一旦進入五十米,即使沒有被燧發槍擊中,想要往迴跑,暴露在燧發槍射程內的時間也會更長。


    “旅座,五十步了。”


    “射擊。”槍手們終於等來了李行的命令。


    “砰。”


    “砰。”


    “砰。”


    ……


    槍手們早就瞄準了自己的目標,三百發子彈,在五十步的射程內,命中率大大提高。


    不同的槍手,可能瞄準了同一名士兵,很多士兵身中兩彈,甚至還有身中三彈的。


    超過六成的漢軍士兵倒下了,有幾名士兵還是被手中的雲梯壓倒的。倒下的士兵暫時麻木,但他們很快就醒過來,戰場上淒厲叫喊聲幾乎壓過燧發槍的聲音。


    那些沒有受傷的士兵發現不對勁,剛才火炮的聲音雖然嚇人,但真正傷亡的士兵不過十人,現在隻有一波射擊,他們就倒下六成以上。


    漢軍士兵要充分發揮他們的速度優勢,沒有誰領頭,但士兵們卻是一致往迴跑,就像錢塘江的潮水,在遇到堤岸的阻擋後,又順勢迴流。


    槍手們沒有給他們充分逃跑的時間,就在他們轉過身的時候,第二波三百發子彈紛紛飛向他們的後背。


    人數越少,被瞄準的可能性就越大。


    四十多名士兵中,又有三十多名士兵倒下,剩下的漢軍士兵已經不足十人。


    “別浪費子彈了,讓他們迴去吧!讓他們將我們燧發槍威力告訴每一名漢軍士兵,讓漢軍士兵早日迴頭,希望他們不再為建奴效力。”李行阻止了槍手們的第三輪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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