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阻於壺關之下的楊堅終於不再是孤單一人。


    尉遲迥率領的飛鷹鐵騎在北齊境內一番橫衝直撞後,終於碰到了一塊鐵板。


    金墉城北靠邙山,南依洛陽,城垣寬厚堅實,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是洛陽的最重要的軍事要塞與屏障。自建成之後,便一直充當著洛陽的門戶。欲取河東,先取洛陽;欲取洛陽,先破金墉。可就是這金墉守軍,把飛鷹鐵騎建功立業的腳步給拖住了。


    金墉守軍統帥是出了名的軟骨頭大將軍高阿那肱。原本尉遲迥還以為可以不戰而下,沒想到那膽小鬼這次卻是難得地硬氣了一把。不止當麵撕了送到的勸降文書,還把送信的使者割了鼻子扭送迴來。


    敢於施如此奇恥大辱,高阿那肱那廝背後一定有人了!


    尉遲迥早已收到線報,陸令萱那妖婦這次也不知發了什麽神經,居然親自帶著“大國士”日夜兼程趕赴金墉城,預計也就這一兩天內會趕到。


    “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嗎?”尉遲迥望著金墉城那高聳的城樓,忍不住暗暗歎氣。


    陸令萱那妖婦可比高阿那肱這個軟骨頭難對付多了!尤其是她手中握有的“大國士”,個個都是頂尖的外道修真者。飛鷹鐵騎成軍後,與其交手數次,每次都是損失慘重,憑著人海戰術才得以不勝不敗。


    這次難道又要重蹈覆轍了嗎?


    尉遲迥恨得牙癢癢,抓著下巴苦思冥想,但又沒有好的什麽辦法,連胡子都被他揪斷了幾根。


    ……


    當頭兒的想不到好辦法,下麵做小弟的已經等不及了。


    來護兒一臉苦逼被賀若弼硬拉著拿了武器,騎上快馬,出了營門,直奔——呃,他也不知道要到哪裏去!


    “喂喂!輔伯!私出軍營是大罪,要軍法從事的!被人發現我們就慘了!你要拉我去什麽地方啊?”來護兒跟著賀若弼走了一路,發現他還沒有停下來的打算,忍不住開始抱怨,“不是說一會兒就好的嗎?話說迴來,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賀若弼嘿嘿一笑,得意地說道:“崇善,你忘了那晚我跟你說的事兒了?”


    “你是說那個……”來護兒驚唿道,“我還以為你隻是開開玩笑的,怎麽你還當真了!”


    “建功立業,怎麽能當做開玩笑呢!”賀若弼立馬大聲斥責,轉而又壓低聲音說道,“我在北齊的朋友跟我通過消息了,陸令萱今天就會趕到金墉城,途中要經過一線峽,這個時候我們隻要在一線峽上麵放個冷箭……嘿嘿!可別說兄弟我沒有關照你,這次殺了陸令萱,功勞分你一半!”


    來護兒打了個激靈,勒住了馬頭:“陸令萱今天會經過一線峽?這麽重要的消息你怎麽不早說!不行!我得迴去稟報尉遲將軍,讓他派人來伏擊!”


    賀若弼也跟著停了下來,氣急敗壞地轉身攔住了想要迴去的來護兒:“崇善!你是不是傻!告訴尉遲將軍,我們還能撈到多少好處!一線峽地勢險要,陸令萱又是一介女流之輩。隻要計劃得當,隻有我們兩個人,也可以將她刺殺成功,根本不需要別人幫手!殺掉陸令萱者,官升十級,賜封公爵啊!這麽大的好處,我們怎麽能夠讓給尉遲迥這個老匹夫!”


    來護兒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好友,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從軍以來一直生死相依的兄弟竟然變得如此陌生。


    “輔伯,你變了!為什麽你會變成這樣?這麽……”


    “這麽唯利是圖,爭功爭權是嗎?哈哈,哈哈哈哈……我沒有變!我一直都是這樣!”賀若弼氣極反笑,指著來護兒厲聲喝道,“這個世道,不出頭就要被人看不起!飛鷹鐵騎,很光榮嗎?說到底,還不是一個大頭兵!我賀若弼出生武家名門,注定要出將入相!尉遲迥那老匹夫嫉妒我的才華,一直把我壓著,不讓我升遷。我今年二十九,從軍十三年了。跟我同樣資曆,同樣輩分的現在少說也是一個遊擊將軍了!我卻還是一個小小的千夫長!我家自從我老子被宇文護那個老賊殺了之後就敗落了,我的家門要靠我來振興。我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不能!”


    “輔伯……”來護兒聽到了賀若弼的心聲,震驚地看著這個變得陌生的兄弟,腦中一片混亂。


    “還有你!崇善!你祖籍淮南,為什麽會北上從軍?我們在一起做兄弟也有十年了,為什麽你從沒迴過你的家鄉?”賀若弼拉過來護兒馬頭的韁繩,眼中燃燒的火焰讓來護兒不敢直視。


    “我……我……我……”來護兒慌亂地躲避著賀若弼那充滿侵略性的目光,支支吾吾避而不答。


    “因為你在家鄉殺了人,所以不敢迴去,對嗎?”賀若弼直接扳過來護兒的身子雙眼直視著他的眼睛,“你自幼喪父喪母,被伯母收養,侯景之亂時伯父被同鄉陶武子趁亂所殺,卻因為陶家財大勢大,當地的官員都不敢得罪他,最後不了了之。你為了報恩,趁著陶家婚禮衝殺進去,取了陶武子首級,祭奠伯父墓前。而後便逃到大周當兵,躲避仇家。是也不是?”


    “你……你怎麽會知道?”來護兒的表情更是慌亂,一激動險些跌下馬來。


    “我們兄弟十年,你的底細我又豈能不知!”賀若弼歎息道,“沒有權勢,有冤無處訴,有家不能迴!你就不想衣錦榮歸,以報答你伯母的養育之恩嗎?你就不想讓當初逼你背井離鄉的仇人遭到報應嗎?難道你就打算在大周當一個小小的百夫長,就這麽混下去嗎?”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來護兒翻身下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神色複雜地看著賀若弼。


    賀若弼也同樣下馬,嘴裏卻是沒有停下來,仿佛魔鬼的呢喃:“現在就是這樣一個好機會!隻要我們兄弟齊心,殺了那個妖婦,榮華富貴就是唾手可得!來吧,讓我們……”


    一支冷箭射來,打斷了賀若弼的長篇大論。


    箭矢透過賀若弼的胸膛,釘在了前方的樹上,帶出一篷血雨,飄飄揚揚,灑在了來護兒的身上臉上。


    “輔伯!輔伯!你怎麽了?你不要嚇我啊!”來護兒連忙接住倒下來的賀若弼,神色慌張,不知該做什麽才好。


    一隊身穿北齊軍裝的快馬斥候在遠處飛快地現身,大概七八人,個個身形彪悍,全副武裝。領頭的收起了持在手中的硬弓,顯然剛才的那一箭是他射出來的。


    “咳咳……失算了啊!咳咳……我應該想到……他們會派出……斥候……咳咳……看來我要死在這兒了……你快走……”賀若弼嘴角不停地流出血來,連說話都變得斷斷續續起來。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你會沒事的!你不會死的!”來護兒手忙腳亂地撕下衣服堵住賀若弼不斷流血的傷口,哽咽著擦掉賀若弼嘴邊的血跡。


    斥候速度很快,不過隻是一瞬間就將他們兩人包圍。


    “隊長,是周國的人,我認得他們的馬匹,上麵有周國的記號。殺不殺?”一個斥候詢問斥候隊長。


    斥候隊長一揮手:“抓活的,帶迴去嚴加審訊!”


    來護兒抓緊手中的大鐵槍,護在了賀若弼前邊:“你們想動我兄弟,先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賀若弼大吼:“崇善!快走!不要管我!”


    來護兒迴過頭微微一笑:“一世人,兩兄弟。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斥候隊長的臉都綠了,你們兩個,當我是死人嗎?


    “抓住他們!”


    幾人紛紛掏出了腰間掛著的馬刀,緩緩逼近了正在負隅頑抗的兩人。


    來護兒來不及上馬,揮舞著大鐵槍,抵擋著眾人的圍攻。


    他本身武藝精湛,又修習了辛公義傳授的“浩然正氣”,以一己之力麵對眾人的馬刀,居然硬是扛了下來。雙方你來我往,居然誰也奈何不了誰。


    斥候隊長急了,看到一旁倒在地上喪失了行動能力的賀若弼,心生一計,取出弓箭,朝著賀若弼疾射而去。


    來護兒一見不好,急忙迴防是來不及了,一咬牙,猛地一拄大鐵槍,身子借著鐵槍彎起的弧度彈射過去,終於趕在箭矢射中賀若弼之前擋在了他的身前。


    這箭倉促之間來得不快,鋒利的箭矢刺中來護兒的右肩膀,並沒有透體而出,不過這也大大影響了來護兒的戰力。


    剩下的幾人一看這射箭有效,紛紛收起馬刀,轉而取出了弓箭。而且不是去射來護兒,而是射向已經不能動彈的賀若弼。


    來護兒舞起槍花,努力將射來的箭矢打落。但是斥候隊長的那一箭讓他的行動能力也是大損,難免有漏網之魚,他也隻能靠著自己的身體為賀若弼擋箭。不過一會兒,來護兒的身上便插滿了箭矢,雖然都避開要害,但也讓人為之心驚。


    “崇善!不要管我!你……咳咳……你快走!”賀若弼掙紮著用盡最後的力氣發出咆哮。


    “一……一世人……兩……兄弟!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來護兒堅持不住,終於倒在了地上。這時又有幾支箭矢射向他,來護兒來不及躲避,隻好閉目等死。


    正在這時,一個飄逸如仙的青年突兀地出現在來護兒的身前,手指一彈,那幾支箭矢便像是失去了控製一般,紛紛失去了力量,從空中跌落下來。


    來護兒沒感覺到死亡加身的痛楚,睜開眼睛就看到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站在他的麵前,幫他擋住了必殺的一擊。


    張子祥衝著醒過來的來護兒微微一笑:


    “你們不用死了。因為,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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